唐胥沉默听着,不敢轻易地发表任何的观点。
那样沉重的旧时回忆,令唐胥一下子就想到了顾眉生。
在这样畸形的情感世界中生存成长的顾眉生,她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难怪她那么冷。那么她那么狠。
这偌大的秋波弄里,都是感情残缺,又自私而虚妄的病人。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与顾鸿华道别,走到门口却遇上了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那的顾眉生。
唐胥望着她,“眉生?”
顾眉生看着唐胥,问,“去我那里坐坐?”
两人来到红酥阁,顾眉生替唐胥倒了一杯茶,“我爸爸刚刚对你说的那些事,连我也是不知道的。”
唐胥放下茶杯,“顾先生可能是晚餐多喝了一杯酒,所以才会如此吧。”
“顾鸿华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在短短半个月内重复请一家人超过两次的?”顾眉生说,“他还与你喝酒,下棋,聊天。”
“唐胥,这段时间,咱们不要见了吧。”
唐胥倏尔从沙发上站起身,“眉生。”
顾眉生抬头看向他,“无论我爸爸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也不清楚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顺水推舟。”
“这世上,我只认栾亦然一个人。”
仅仅一个晚上,唐胥从梦想的天堂一下子跌进了梦碎的地狱。他望着顾眉生,连声音仿佛都染上了刺骨的疼痛,“你就连这一点点的希冀都不愿意给我吗?”
“你与栾亦然之间,隔着这么多的人与事,怎么就不能容下区区的一个唐胥呢?”
顾眉生看着他,轻叹了口气,“唐胥啊唐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怎么不明白呢?”唐胥说,“我都明白。顾先生想要与唐氏合作,他还想让你离开栾亦然。”
“眉生,看不明白的那个人分明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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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走向一个小高潮,反而卡情节了。容我理一理,明天万更。
☆、有缘无份:似是故人来
那一晚,唐胥对顾眉生说,“我以前不懂,但我现在很明白。”
顾眉生在他杯盏间新添了一点热茶。
顾眉生不是能轻易与别人促膝长谈的人,但是那一天,她与唐胥坐在温暖火炉旁,她说,“唐胥,我当你是朋友。”
城北的铁路项目已经启动,顾眉生心知,命运的齿轮已经在带着她慢慢地向那无边悬崖而去。
她死而复生,她没有选择。
但是唐家人在上一世与他们顾家全无牵连,他们是不必被卷进来的。
唐胥自然听不出顾眉生话中的深意。被顾眉生划分到朋友的范畴,唐胥的心中很疼,但他记得自己在波澜不惊间,只对顾眉生说了一个字:“好。”
朋友就朋友。
许多年后的某一日,顾钰墨怒其不争,骂他:“唐胥,你何时变得这样怯懦了?当初你若是自私一点,将眉生占为己有,她又何必独自苦撑这些年?”
唐胥也不恼,他说,“眉生的心,是铜墙铁壁。哪怕我心甘情愿化作一缕青烟,但这抹青烟并不叫栾亦然。她不要,她不愿要。她情愿此生再不呼吸。”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唐胥彼时的话语间有道不尽的人世仓惶,“我爱她,所以我惟有不停妥协。”
也是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懂得顾鸿华面对着张小曼,那种深爱而却始终不得的绝望。
顾鸿华其实要比唐胥好些,因为顾鸿华心中没有唐胥待顾眉生的那份不舍和柔软。
在顾鸿华心中:爱是谋尽人心之后的占有。
从1月1日到1月3日,顾鸿华在秋波弄待了足足三天,他逼自己不去找张小曼。
当他独自驱车前往张家的时候,顾鸿华又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劝张小曼回家。
他顾鸿华的妻子,老是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呢。哪怕她不愿意住在秋波弄,住在他名下其他的物业里面也没有关系。
半个小时的车程里,顾鸿华想了几十种妥协的办法。
反正栾倾待已经成了那样的光景,他什么都可以不介意,只要张小曼最终识得回家。
但结果是:他又再一次扑了空。
张小曼一早就与栾倾山和宁茴去了医院。因为这一天栾倾待要做第三次大手术,取出脑中堆积的淤血。
栾倾山在手术书上签字的时候,主治医生还再提醒他,“您想清楚了吗?就算手术成功,病人依然有四成的机会无法苏醒。”
栾倾山签过名,说,“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我们也希望他能够醒来。”
医生轻轻点头,看了眼手表,“10:00准时手术,你们可以趁这段时间与病人聊聊天,哪怕能激起一些他生存的欲望,也是好的。”
医生走后,栾倾山跟着护士去缴费。病房里,宁茴对张小曼说,“这样的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张小曼一想到栾倾待一会儿要做开脑手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她心中就觉得格外的紧张。
宁茴的话,在不着痕迹间引着她将思绪暂时从这件事情上抽离。
张小曼看向好友,牵了牵唇角,“我记得。那一年,我们四个人去旅行。栾倾待光脚爬山,结果脚底板扎进钉板。我们两个也是这样坐在病房里陪着他。”
宁茴笑,不由轻叹,“一转眼,这些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张小曼挽着好友的手,说,“那时候,我还没有现在的眉生大呢。”
宁茴点点头,“嗯。那年你16岁生日,栾倾待拉着我和倾山,在老宅门外种了满墙角的茱萸花。”
张小曼16岁那一年,栾倾待已经是情感躁动的小伙子了。
他想向张小曼告白,但性子又太急躁,那满屋墙的茱萸花要种到什么时候去呢?所以他惟有请栾倾山和宁茴帮忙。
张小曼为了等栾倾待为她庆祝生日,推却了所有朋友的邀约,也不让郑温娟为她准备家宴。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安静地做着繁重的功课,一边等待着栾倾待的出现。
张小曼将心中所有的情绪起伏都安妥地藏进了韶光玉颜之中。
后来呢?
后来,这位栾倾待先生,因为与朋友打篮球斗牛,竟将心上人的生日全然抛到了脑后。
栾倾待并不知道,如果他那天没有去斗牛,如果他那天晚上来找张小曼。哪怕他没有种下那满墙的茱萸,哪怕彼时他的脸上还有些许坑洼残留的青春痘印,哪怕他什么都礼物都没有为张小曼准备。
只要他出现,张小曼不用栾倾待开口,她会自己问上他一句:“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呢?”
栾倾待与张小曼都不曾想到:一次过错,错失的却竟然是彼此的一生。
第二天一早,栾倾待心知自己犯错,天未亮就守在张家楼下,好不容易等到张小曼出现,他飞快走到她面前,手中握着几只已然凋零的红色玫瑰,“小曼,我错了。”
栾倾待要不是手里握着那几朵全然没有诚意的残破玫瑰,张小曼还不会那么生气。她记得她当时望着栾倾待,轻声说,“你没有对我做错什么啊。”
“我忘了你的生日,我……”
张小曼心中憋着气,脸上却笑得全然云淡风轻,“没关系,我又不是你的谁,忘了生日也没什么。”
往事阑珊,张小曼从斑驳回忆中回神,望着病床上再不复年轻模样的栾倾待。她说,“这满目冬寒,究竟是在为了等谁而春呢?”
曾经,被张小曼在心中画满了春色满园的旧时光里,最能令她感到温暖的,便是栾倾待洒落在阳光下那一串串肆无忌惮的朗声大笑。
如今,枯树满枝,茱萸花落的落,散的散。记忆中的温暖,被现实结成了寒凉的冰霜。
还有,曾经那个开口便是笑声,满目皆是温情的男子,因为爱她,已经是面目全非。
顾鸿华在医院找到张小曼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手术室外。她坐在医院外的院子里,悄然无声。
顾鸿华走到她面前,对张小曼说,“外面冷,回家吧。”
张小曼抬头看向他,在极短暂的恍惚之后,她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嗯,是了,这是她同床异梦了17年的男人。他还是她女儿的父亲。
张小曼对顾鸿华说,“因为你,我在荣城早已经没有家了。”
女子极轻的话语间弥散了满满的疲倦和无力,她对顾鸿华说,“人到四十,我们还能有多少个18年呢?放过我吧。”
她这话一出口,将顾鸿华这一路上准备好的种种妥协,彻底地击碎了。
他凝着张小曼,“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与你说话之前,我总要思量再思量,生怕引得你半点不悦;你我夫妻多年,除了那意外的一次,你从不肯让我碰你,我可曾对你表达过一丝半点的不满?”
“我为了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到了你眼中,都悉数成了错呢?”顾鸿华说,“小曼,你非要把我心中的那唯一的一点点柔软都逼散吗?”
对话一时间仿佛陷入了死局。
此时,顾鸿华的电话忽然响起,陈越在电话那头急于想要与他说什么,却被顾鸿华制止了,“你等等。”
他将电话放到两人中间,打开免提,“说吧。”
“顾先生,我收到匿名邮件,今天为栾倾待做手术的医生里面,有白沫先的人,他们可能会让栾倾待变成意外医疗事故的牺牲者。”
张小曼倏尔抬眸,直直看着顾鸿华。
顾鸿华目光是望着张小曼的。他对电话那头的陈越说,“然而,这件事与我有关吗?”
顾鸿华管用的这些伎俩,张小曼太熟悉了。
她甚至在心里有些邪恶的想:跟白沫先怕是没有关系吧,这大约就是顾鸿华为了让她妥协而演的一场戏。
是,张小曼不忍心栾倾待在手术室里受苦,甚至还可能会丢掉性命。但她也未必就是个纯粹菩萨心肠的人。
她对顾鸿华说,“你一直说你爱我,怎么证明呢?”
顾鸿华看不透张小曼心中所想,所以暂时保持沉默。
“古语有云:死生契阔。栾倾待今天若死在手术台上,我便随他一起而去也是无妨的。”
“请问顾先生,你可舍得下这满城的财富,和我同赴一死呢?”
顾鸿华倏尔敛眸,“你连眉生也不要了?”
张小曼句句话都往顾鸿华的心窝上戳,“你早年为了娶我,煞费苦心,辜负了跟着你那么多年的女人,还狠心地连三个子女都不肯承认。”
“我与你结婚数十载,也不是全然没有进步的。你的薄情决绝,铁石心肠,我也总算学了四五成有余。”
顾鸿华自诩是涵养功夫到家的人,但张小曼的话却像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将他的理智割得体无完肤。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