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如说:“这几日慈善基金会出入流水账那么多,有过亿的美金应该也不出奇吧。”
顾钰墨皱眉,则说:“眉生,你忘了吗?为了完善城北工程的电子系统,你爸之前说过需要10个亿。那不就相当于两亿美金嘛。”
苏棠不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顾先生做的?”
秦婉如震惊:“这怎么可能?!”
顾眉生头隐隐作痛,“不是我爸爸。是有人利用这个所谓的慈善基金会洗干净了两亿美金,然后又借着这次的爆炸事故,顺理成章地转走了这笔钱。”
她轻轻放下手,抬眸看着苏棠:“阿棠哥哥,我们和白沫先都被人利用了。”
顾子墨的死,不过是他们精心安排的一个导火索。
他们看中了顾眉生背后强大的金融背景,要把她也拉下水。
☆、一代儒商,转身落难
华庭一号里,栾亦然也是彻夜未眠。
殷实双眼通红从书房里走出来,大约是实在太困了,一路不停地打着哈欠。
栾亦然给他倒了一大杯咖啡,“都处理好了?”
殷实颔首:“随便他们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眉生小姐头上。”
栾亦然轻轻嗯了一声,整夜未睡,男人英朗的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一层胡渣,他伸手触摸,指尖被刺得有些麻。
栾亦然起身走进浴室前,他对殷实说:“打电话给顾鸿华的助理,就说我想与他老板见个面。”
秋波弄里,顾云礼又病了,整日缠粘于病榻,刘文每日服其劳,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马虎。
铁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日中午,顾鸿华从医院回到水上居,洗过澡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以成眠。
张小曼端了几个开胃小菜走进来,见他没有睡,于是说:“如果睡不着,就先起来吃些东西吧。”
顾鸿华起身,走到卧室外窗旁坐下。举箸,望着眼前精致小菜,却是半丝胃口都无。
他放下筷子,“爸怎么样?”
“刘文对老爷子一向照顾妥帖,你不必担心。”
窗廊外,天色暗沉沉,风厉声急,不过数秒时间,雨落花凋谢。
雨水渐入屋宇,张小曼起身去关窗。顾鸿华说:“不关了,八面来风,怎么关得住。”
这么多年,张小曼从未见过这样消极疲倦的顾鸿华,她关了窗户,坐在门前花梨木椅上,“这次事故很棘手是吗?”
顾鸿华望雨而默,他心中记挂的事情太多:顾云礼,眉生,鸿云,还有眼下混乱的局势。
轻敛了神,顾鸿华看向张小曼,淡笑,“我记得,诗经里是不是有这样一句话: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张小曼轻轻蹙眉,颔首。
“白话何解?”
张小曼垂眸,扯了扯身上衣服,沉默许久才答:“凡是总能良好的开始,但若要得到善终,却是极少的。”
顾鸿华又笑,说:“还有一句我也甚为喜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又该怎么解?”
“当年,我离家去远方,正是春盛杨柳垂岸花风荡漾。”
顾鸿华淡笑叹息,说:“古人智慧。如此简单的四句话,竟已经足够说尽一个流浪者的一生了。”
张小曼侧头看着他。心想:这个半生冷静硬朗的男人,此刻定然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局了。
迟疑之后,她问:“可会影响我阿爸?”
顾鸿华沉默。
张小曼心倏而凉了半截,又问:“眉生呢?”
顾鸿华起身走进衣帽间换衣服。张小曼追进去,拽着他的衣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他们有事啊!”
顾鸿华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哪怕放弃我辛苦经营了半生的鸿云集团,我也不会令我们的家人有事。”
他说完,随手拿起墙角的一把黑伞,出门走进了大风大雨之中。
鸿运集团的顶层办公室灯火通明,窗外雷声大作,树摇风动,仿佛都与他们无关。办公室里,电话铃声不断,每个人手中都有无数件亟待解决的麻烦和琐事。
顾鸿华走进办公室,陈越随即拿着资料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顾先生,这件事太棘手了。”
顾鸿华面沉如水,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手边所有的资料,轻轻放下,“如果栾亦然的人打电话来要约我见面,告诉他:我随时有空。”
陈越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顾鸿华找到苏棠:“拿着鸿云所有的资产表和账目即刻来见我。”
不出一分钟,苏棠走进来,第一时间将基金会的事情告知了顾鸿华。他一边查看账目,一边问道:“眉生现在在做什么?”
“查慈善基金会。”
“查出些什么?”
苏棠沉吟迟疑。
顾鸿华抬眸看他一眼,知道他心中顾忌,于是说,“那就让眉生自己来见我吧。”
苏棠点头,“好的。”
下午2:30,顾眉生走进顾鸿华的办公室。
顾鸿华放下手中文件,起身,指了指沙发,“来,陪爸爸坐一坐。”
顾眉生依言落坐,清丽眸眼间有淡淡血丝,但因为年轻,所以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妥。
顾鸿华将一叠叠的资料悉数交给她:“想必你已经从这次的所谓医疗基金会里查出了一些端倪。”
“整个城北项目由始至终都是个陷阱。有人精心设了个局,想要利用我们鸿云来为他们转移巨额的钱款。”
秘书端来两杯咖啡,顾眉生捧在手心。明明是8月末的天气,她却莫名觉得冷。
这就是上一世,顾鸿华和张春晋会被人污蔑贪污的真实原因。
满城风雨,足以致命的危机从来不是仅仅来自一个方面。
草木皆兵,如今目光所及处,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是敌友难分。
鸿云集团名下那么多产业,那么多待建项目,无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渠道已经被人所利用,来转移大笔大笔的暗钱脏钱。
只不过城北项目实在太过受人关注,所以也最容易被察觉到错漏。
顾眉生慢慢收回思绪,看向父亲,“爸爸,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顾鸿华说:“总要先把你外公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顾眉生轻轻颔首,站起身:“我先出去了。”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苏棠从事务间抬头,问道:“顾先生怎么说?”
顾眉生看着苏棠,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爸爸老了。”
在荣城,顾鸿华的根扎得实在太深。事业,财富,家人,情爱,每一样都足以牢牢地缚住他的手脚,令他狠不下心肠,再也做不回过去那个作风果敢,手段毒辣的顾鸿华。
他所要思虑顾忌的实在太多,这么多年,顾鸿华一边不断壮大鸿云,同时也一边用手里的筹码与荣城的各种高官名流做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
累累痛脚,难怪上一世会被白沫先算计得家破人亡。顾鸿华只得一双眼睛,两只手,如何敌得过这来势汹汹的四面楚歌?
顾眉生撑着那把用惯了的黑底白梨花的大伞,信步走在天风雨水之间。
这一年,顾眉生21岁,她在思绪万千之间,忽觉原来情爱是这世上最要命的东西。
情丝起,柔肠便起。人在爱情里逐渐迷失自我,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深深眷恋的那个人。
顾鸿华爱上了张小曼,他慢慢忘了自己曾经是个满手污浊,身染阴影的男人。他数十年来像渴望光明似地渴望着张小曼,却忘了一旦自己站在艳阳下,满身罪恶便会无处可藏。
所以上一世白沫先赢了。
他赢在了绝情无爱。
顾眉生想起郑温娟生日那一晚,吃过晚饭,眉生扶着外婆漫步秋波弄。
外婆说:“其实,顾鸿华并不见得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你爸此生最大的罪,不是手段太脏,心事太沉。”
是顾鸿华爱上了张小曼,因长久地求而不得,所以难免爱意太凶。
*
下午四点多,顾眉生回秋波弄看顾云礼,正巧遇上刘文从顾云礼的房里走出来,他看了顾眉生:“小姐,老爷子刚刚吃了药睡着了。”
顾眉生淡淡颔首,转身正要走,却被刘文唤住了,“我……能不能与您聊几句?”
顾眉生静静凝了他一阵,转身往不远处的花房走去。
两人走到花房中藤椅间坐下,顾眉生看了刘文一眼:“刘叔,我有请你坐吗?”
刘文一愣,随即起身。
顾眉生这才开口,道:“我们不妨就从董秀雅害我母亲自杀开始说起。”
刘文沉默良久:“您知道,我是跟着老先生从葡萄牙回到荣城的。老盛也是,何美琪也是。”
“但现在,整个秋波弄里,当年的那批人早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刘文说,“老先生当年在葡萄牙任职时我已经陪在他左右。顾云礼这一辈子,不信他的儿子,也不信他的妻子。但他相信我刘文。”
顾眉生看他一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当年,老先生为了感谢何美琪帮助他与先生逃离葡萄牙,曾经当着她的面发过毒誓:将来鸿云的继承者,一定会在顾子墨和顾礼墨两人之间选一个人。”
顾眉生眯眸,“这就是你与白沫先合作的原因?”
刘文摇头,轻声叹息:“选择与白沫先合作的不是老先生,也不是我,而是礼墨少爷。老先生未必不知道白沫先的豺狼之心,但他毕竟曾经向何美琪发过毒誓,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要保住她两个儿子的周全。有些事,我们虽然不是出自自愿,却不得不做。”
顾眉生静默片刻后,淡淡道:“刘叔,我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刘文开口,“有一年秋天,这花房里菊花正盛,老爷子却不慎吸食了有毒的花粉住了医院。”
“还有,后来顾子墨来秋波弄看老爷子,他手里捏有您当年杀死何美琪的光盘。他在红酥阁外焚纸信誓旦旦要将您置于死地,却不料老爷子吃了他送的虫草中了毒。”
顾眉生沉默凝着他。
刘文声音波平无澜,“那有毒的花粉是秦年洒的,但药粉却是我提供的。还有,那有问题的虫草也是我给掉换的。”
刘文抬起头,凝着眉生的倾城侧脸,“大小姐,这些年老先生和先生心中都藏了太多的秘密,但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保护着您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