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总是客,张小曼还能说什么?她没好气瞪了眼女儿,然后对两个人道,“去洗手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那个被顾眉生称为“来蹭饭”的人,跟着她走进洗手间洗了手,又跟着她走进二楼的房间。
顾眉生转身奇怪地看他一眼,“栾亦然?”
栾亦然闲闲地打量着她的这间屋子,来了一句,“床还挺大。”
顾眉生沉默几秒,说,“你又睡不上。”
三个人的晚饭,菜色并没有多么隆重。张小曼比较擅长做一些粤菜:鲜菇虾丸汤,清水灼芥蓝,素烧豆腐。
还真别说,每一个都挺合栾亦然的胃口。
看到他盛第二碗米饭的时候,张小曼笑了,难得开起了玩笑,“你绝对是你爹妈亲生的。”
“栾倾山的口味与你几乎一模一样。”
栾亦然望着灯火下,脸上泛着淡笑的张小曼。他虽然见张小曼的次数寥寥无几,可每一次都能从她的双眸间窥探出弥漫着的深浅寂寥。
他替顾眉生盛了一碗汤,又伸手去替张小曼盛。他对张小曼说,“您很早就认识我父母了?”
“是啊。”张小曼道了谢,接过汤,优雅地喝了几口,放下,才慢慢开口,“你的母亲宁茴,是我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了。”
栾亦然看了眼专心吃饭的顾眉生,对张小曼说,“您可以去美国看看他们,顺便去散散心。”
“我妈每天喊着无聊,您要是去,她大约是最高兴的。”
张小曼看向栾亦然。被他这样一说,她还真是有些心动了。
可是,她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女儿。
顾眉生放下碗,对张小曼说,“妈妈,让吴妈陪您一起去。您都多久没出去旅行了?”
“可是,放你一个人在秋波弄……”
栾亦然开口,对张小曼说,“其实也不必带什么人,您一个人去,有我母亲陪您呢。”
“至于眉生,”他说,“有我呢。”
☆、她是土匪,他是痞子
多年来,荣城的冬季几乎从不下雪。
但是这一年,荣城从11月中旬便开始从淅淅沥沥的雨变成了缠绵悱恻的雪。
冬。一向繁荣的城在这个冬季显得有些清寒。
尤其一到晚上,更是显得人烟稀落,街上仿佛只剩下了寥落的灯火落在空寂湿滑的马路之上。
这是彭青在荣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他站在路灯下,黑色身影瞻了湿润的雪水,灯晕照着他的头顶,却照不出他脸上的轮廓。
他伸出手,看着微暖的灯火照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不远处,顾眉生刚刚结束了晚上的选修课,黑色的裙底,米白色的羊绒大衣。
如此寒的天气里,她却穿得那么单薄。
彭青看着她。
身子藏在灯火之后,影子藏在人群之外,情感藏在心田之远。
生平头一次,他承认自己心上患了病。
他犹记得,秋来时,他是因为一场刻骨铭心的仇恨才来到了这座草木繁茂,花开锦绣的城。
初见到顾眉生,他觉得自己痛恨她,他打定主意想要令她难堪,痛苦,折磨,受罪。
可是不过是一个季节的变迁,他却开始患上了一种迷恋着顾眉生的病。他跟踪她,研究她。他想知道关于顾眉生的一切。
他去每一个顾眉生可能去的地方:荣城大学,秋波弄,皇廷酒店,鸿云集团,华庭一号。
他见过她长发披肩的模样;也见过她扎着精致的马尾坐在图书馆里埋头功课的样子;他还见过她穿着宽松的毛衣,编着美好的长辫坐在另外一个男子身旁,笑容温暖的样子。
他偷拍她。拍她每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
顾眉生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转身,瞥到了彭青来不及收至灯柱之后的黑色衣角。
她从秦年的手中拿过一把黑色大伞,过了马路,来到彭青的身旁。
彭青佝偻着背脊,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衣服帽子里。他无法看到顾眉生的脸,却能清晰地看到她戴着手套的双手。
然后,顾眉生脱下左手的手套,将手里的大伞递到他面前。她说,“别跟着我了,回去吧。”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凉意。
彭青望着她素白的左手,无声地接过她手中的大伞。他抬起头,对顾眉生说,“看到了吗?有橘子色的月光照在你的左手心上。”
顾眉生站在原地,望着他撑着伞离开。
身后,秦年匆匆上前为她遮雨遮雪,“眉生,天太冷了,上车吧。”
顾眉生回到车上。秦年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足,又体贴地取出一早为顾眉生准备的羊毛披肩。
顾眉生忽然轻声说,“秦叔,您觉不觉得,我跟刚才那个男孩很像?”
秦年闻言,轻蹙了眉,“怎么会?你哪能跟他一样。”
顾眉生又问秦年,“您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秦年想了想,说,“孤僻,冷,像流浪儿,贫瘠。”
顾眉生极淡地笑了笑,一路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许久后,她望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忽然又说,“秦叔,先不回家吧,我想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偌大的商场里客人极少。顾眉生让秦年在车里等她,自己走进了各种男士的服装店里。
从羊绒衫,羊绒大衣,羽绒服甚至到保暖的鞋子,手套,围巾,她每一样都不落下,而且但凡看中的款式总会令导购员拿上两三套。
那导购小姐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过出手如此阔气的女客人,她问顾眉生,“需要帮您送上车吗?”
顾眉生摇头,付过钱,写下了皇廷酒店的地址,“替我送到这里去吧。”
后来的某一日,顾钰墨问过顾眉生,“你对所有曾经意图害过你的人都没手软过,为什么单单对彭青心存了恻隐之心?”
顾眉生没有回答。她彼时已经坐在鸿云集团楼层最高层的行政办公室里,她已经是这座城市里最出色的女金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