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将医生送出去,楚母给楚滢换了睡裙,再三要求哄劝之后,楚滢被扶着爬上床睡一觉。
楚母给她带上门,房间里便剩下她一个。
楚滢将脸颊埋进枕头里睡觉,她其实睡不着,软软的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白茉的气息,她将一张脸深深地埋进去,眼前一片黑暗,她便好像可以恍惚地看见她。
“姐姐,我错了。”
她嘴唇颤动,语调喃喃,似乎说了这个几个字,又似乎没说。
脚太痛,她其实睡不着。
可她太累太疲劳,不知不觉,闭着眼睛,就那样睡了过去。
梦里。
她见到了乌童,浓浓夜色里,在学校小树林里激烈地亲吻她的乌童,他手心和脸颊上都是汗,埋头在她身前,急促地喘息着。
他说爱,滢滢,我真爱你!
楚滢做着梦,泪水打湿了枕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突然惊醒,翻个身,怔怔地坐起来。
没在学校,原来她没在学校,她在家。
乌童呢?
她这样想着,整个人便好像雕塑一般,突然定住,坐在床上,动弹不了了。
耳边“砰”一声巨响传来,四周都是一片凝滞,脑海里一副画面静止不动,她看到了自己买个乌童的那双鞋。
乌童……
这样想着,她又飞快地下了床,完全忘了自己一只脚才刚包扎好,她飞快地跑过走廊,飞快地下楼,就要出门去。
“小姐?”边上一道女声让她停在原地,保姆看着她穿着睡衣,一脸担心道,“你怎么下来了,这会才九点,夫人说让你多休息。”
“都九点了?”楚滢看着门外。
日光倾泻,干净而清澈,明晃晃一片。
“九点二十了,老爷子和夫人都出门去了,你是不是觉得饿,要不吃了早饭再睡?”保姆看着她,试探道。
“不,我不饿,我出门去。”楚滢急匆匆说着话,说完就往门外跑。
她还穿着睡衣,保姆急忙拦住她,一脸古怪道:“你穿着睡衣呢,还有脚,你脚都成这样了怎么出门?”
楚滢神色怔怔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哦”了一声,又飞快地跑上楼,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再次出门。
车库了取了车,她完全凭本能上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闯了几个红灯,她混混沌沌地到了医院。
停了车,她抬步要进去,看着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潮,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把熬好的冬瓜排骨汤带来。
她亲手做的冬瓜排骨汤,好像打碎了?
楚滢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想了半天,一扭头,视线搜寻着,又往不远处一家饭庄走过去。
要了骨头汤,她还在边上的超市里买了保温瓶。
做完这一切,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
她紧紧地抱着保温瓶,重新往医院方向走,循着印象,一路往乌童的病房而去。
ICU病房都很安静,管理的也相对严格,除了护理的家属,闲杂人等根本没办法进去。
区域外玻璃门有电子锁,每个床位的病人家属统共也就一张卡。
楚滢抱着保温瓶出现在玻璃门外,意外地,看见了楚老爷子和楚母,他们跟前,站着乌童的父母。
她隔得有些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说了什么,江宁突然暴躁起来,恨声道:“不需要你们好心!我儿子会这样,不都是因为楚滢!”
她话音落地,楚老爷子和楚母齐齐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他们大清早过来看望,也是因为楚滢对乌童分外重视,连带着,他们对乌童的病情自然也重视起来。
可着实没想到,乌童出事的罪魁祸首,就是楚滢。
“她从小被我惯坏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我深表歉意,楚家会请国际上最好的专家会诊,乌童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二位别太伤心了,真的对不起,请原谅。”
楚母说着话,弯下腰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边上,素来脊背笔直的楚老爷子也弯了腰,道歉。
乌童的父母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实在已经不想和楚滢、楚家人有任何牵扯,面无表情道:“不用。只希望你们看好楚滢,当我做妈的拜托了,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乌童面前。”
“乌童他……”楚母有点被吓到,试探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没醒!”江宁面如死灰,淡淡地说了一句。
重症监护室这么久,他还没有脱离危险,眼下,每每想起楚滢,江宁就恨得牙痒痒,怎么可能对楚家人有好脸色。
楚老爷子和楚母对视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走到了近处,楚滢听见她说话,抱着保温瓶的手指紧了紧,她紧紧地抿着唇,江宁一抬眼便看到了她。
神色倏然间铁青起来。
其他几人也看见了她,楚母登时紧张起来,急忙发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她说着话,垂眸看向了楚滢的脚。
原本裹着纱布的一只脚,套在鞋子里,鞋面都被血染红。
她是烫伤,怎么至于把脚弄成这个样子。
“滢滢。”楚母心疼不已,差点掉泪,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乌童没事的,妈妈请国际上最好的医生来看他,会没事的,放心,你放心。”
楚滢没看她,神色傻傻地看向江宁,抿唇道:“阿姨,我想看看乌童。”
“你做梦。”江宁懒得看见她,手一挥,就要进去。
楚滢连忙跑过去拦着她,哀求道:“让我看看乌童吧。阿姨,我想看看他。求你了,我买的骨头汤,乌童说他最喜欢喝你做的冬瓜排骨汤了。我做了汤,我昨晚做了汤给他的,可是我笨手笨脚弄洒了,对不起,对不起。”
“神经病吧你!”江宁气极反笑,“人都没醒,喝什么汤!”
她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楚滢看着她,傻子一样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厌恶,依旧哀求道:“说不定一会就醒了呢,他肯定会醒的,肯定一会就醒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说话的,不发出声音,我就等着他,我就等着他就行了!”
“你是不是疯了!”江宁一把推开她,楚滢手里的保温瓶直接掉落,就砸在她裹着纱布的那一只脚上,楚滢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江宁气急败坏道:“喝什么汤,他这个样子,就算醒了,能喝汤吗?滚!”
江宁伸手指着她,居高临下:“你给我滚!听见了没有,就算死,我也不会再让你靠近乌童一步。”
“不要!”楚滢跪坐起身,连忙就去拉扯她手腕,“不要这样,求您了,别这样,那我就进去看一眼,让我看他一眼吧,我就看一眼。”
“简直神经病!”江宁一把推开她,扯过边上的乌乐,两个人进门去。
楚滢扑到门边,看着两人的背影,咬着唇流眼泪。
她哭闹的这过程,楚母和楚老爷子一直看着,没有人帮她说话。
此刻,楚母流着泪过去扶她,声音轻轻地哄劝道:“别哭了,滢滢别难过。妈妈带你回家,妈妈会请医生治好乌童的,等他醒过来我们再来,好吗?”
“不,”楚滢看着她,泪水斑斑,“我不回家,乌童醒来要喝汤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等着他。”
她说着话,又连忙起身,扑过去将保温瓶抱在怀里,就缩在门口的墙边,喃喃自语道:“乌童醒来要喝汤的,我不回家,不回家,不回家。”
她喃喃自语,一句接一个,颠来倒去地重复着,整个人好像傻了一般。
念念叨叨。
“滢滢。”楚母痛心不已,扑过去抱着她,摇着她肩膀道,“没用。你坐在这里也没用的,等他妈妈气消了我们再来好吗?他妈妈气消了我们再来,乖。”
“不要。”楚滢一个劲地往墙角缩,“我不走,别让我走。求求你了别带我走,我就在这,我要陪着他,乌童醒来看不见我会伤心的,会伤心的。”
楚母看着她,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身后的楚老爷子叹了一声,开口道:“先走吧。我们先回去。她就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她的脚。”楚母看着她脚上已经被血污染红弄脏的纱布,迟疑道。
“请医生在这里再包扎一下好了。”楚老爷子话音落地,抬眼看向边上的司机,吩咐道,“请个医生过来。”
司机应声而去,楚母和楚老爷子一直守在边上。
楚滢随身的小包里,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
“楚滢?”那头的程思琪问了一句,楚母便收了眼泪,声音轻轻道,“你好,我是楚滢的妈妈,有什么事吗?”
“舅妈好,我是思琪。”那头的程思琪连忙说了一句,“楚滢呢,她怎么样了?”
“她,”楚母垂眸看了一眼,走远些,柔声道,“楚滢情况不太好,在医院呢。”
“那我过来陪她吧,”程思琪略微想了想,继续道,“剧组这几天暂时没开工,我过来陪她吧,我已经出门了。”
“麻烦你了。”楚母松了一口气,答应道。
程思琪到的时候,楚滢的脚已经重新换过了纱布。
楚母和楚老爷子也没走,站在边上看着她,楚滢抱着保温瓶,蜷在角落里,头发乱糟糟,看上去带着些傻。
程思琪没见过这样的她,神色狠狠地愣了一下。
“她昨晚烫伤了脚,医生说暂时不能再走路了。你在这里陪着她,她要是想回家,你打电话给我,我让医生过来接她。”楚母在程思琪耳边叮咛了一句。
“您放心吧。”程思琪看着她说了一句,又朝向面色沉重的老爷子,安慰道,“爷爷你们先回吧。我陪着她,会没事的。”
楚老爷子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点点头,叹一声,走了。
程思琪看着楚滢,不知怎的,突然就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会打电话给楚滢,是因为不知道谁将乌童车祸的消息曝光上网络。
楚滢她处境实在不好,可以说得上千夫所指。
她难免担心,打电话想安慰,却不曾想,到了医院,会见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带着些呆傻的楚滢。
她一直都是肆意妄为地消费着乌童的爱,她一直以为,楚滢爱着乌童,总没有深刻到哪种地步去。
他们的关系里,一直是乌童无限度地宠着她。
可这一刻,一直宠着她的那个人倒下来,楚滢她……
程思琪有点怕,她觉得这样的楚滢好像接近癫狂,她抱着保温瓶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说什么。
“滢滢?”程思琪蹲下身去,看着她,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思琪。”楚滢看着她,还认得,神色愣了愣,突然开口道,“思琪你来了。真好,你来了真好,你帮我求求乌童的妈妈吧,我想看乌童一眼,她不让我进去,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帮帮我吧,你帮我求求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