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建安侯府这个地方,顾葭早已是厌恶至极,可她还不能就这样离开,因为离了这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天大地大,却从来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董太夫人本就因顾蕴身家丰厚之事恨毒了顾葭,谁知道顾葭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抬出顾蕴来压她,气得脸都扭曲了,尖声道:“你口口声声太子妃太子妃的,怎么没见太子妃赏过你什么东西,没见太子妃问过你一句?还有你那父亲和伯父,谁又真正在意过你的死活了?何况你毒杀庶子,这样的丑事显阳侯与云阳伯敢声张吗,不但不敢声张,我还要他们赔偿我们家的损失呢!”
董无忌也道:“以前你扯了太子妃的虎皮做大旗,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在狐假虎威么,不过就是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而已,你倒变本加厉起来,我今儿就休了你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太子妃能把我怎么样,云阳伯与显阳侯又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几步走到桌前便提笔写起休书来。
今日以前,董无忌一直不曾后悔过当初的舍顾蕴而就顾葭,哪怕之后顾蕴抬了那么多嫁妆进东宫,他也不曾后悔过,在他看来,他与方雪柔的爱情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何况方雪柔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那更是无价之宝。
然而今日,在一大早就得知了顾蕴拥有巨大财富的消息后,董无忌终于还是没忍住后悔了,明明他就可以财富也得到,爱情也得到的,当初他到底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竟然白放着嫁妆丰厚的嫡女不要,偏要去屈就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庶女?
他当然不会怪自己,也舍不得太怪方雪柔,她想为自己和两个孩子谋一条好些的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那便只能将账都算到顾葭头上了。
所以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的,在董无忌这里从来行不通,顾葭当初哪怕只嫁个普通的人家甚至是商户,日子也绝不会过得如今这般凄惨,只可惜她醒悟得太迟了。
眼见董无忌笔走游龙,不一时便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顾葭心里的绝望与怨毒也达到了凤凰,浑身颤抖个不住之余,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今夜她一定说什么也要找借口留在建安侯府,然后放一把火,把董无忌和董太夫人,还有方雪柔母子全部活活烧死,一定要让建安侯府被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侯爷且慢,就算夫人有千错万错,您也不能休了她!”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叫住了董无忌,说话之人却让所有人都意外至极,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方雪柔。
顾葭先就冷笑起来:“贱人,不用你假惺惺,你日日夜夜不都做着我被休了,你好取而代之的美梦吗?只可惜就算我被休了,也轮不到你一个罪臣之女来做这个建安侯夫人!”何况今夜过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建安侯董无忌这个人了,你要做建安侯夫人,且去黄泉路上做罢!
方雪柔仍是一脸的娇弱,看也不看顾葭,继续用哭过后略带嘶哑的声音与董无忌道:“侯爷,您真不能休了夫人,就算此番理亏的是她又如何,可就像她说的那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哪怕只为了太子妃的声誉,也必定不会让您休了她的,显阳侯府势大,又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撑腰,妾身说句您和太夫人都不爱听的话,要对付我们建安侯府根本易如反掌,就算我们争赢了一时,将来呢,将来他们要报复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好在发现得及时,松儿什么事都没有,侯爷就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罢,啊?”
心里却在骂着顾葭,蠢货,真以为我是在替你求情呢,我是在为我们母子的将来打算,真任侯爷把你休了,我又不能扶正,届时我该上哪儿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爹不疼娘不爱,娘家说起来强势,却根本不在乎你死活的续弦人选去?
一席话没说得董无忌动摇,却说得董太夫人动摇了,建安侯府的确惹不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更惹不起太子妃,不然她昔日也不会明知顾葭只是在狐假虎威,依然不敢对顾葭怎么样了,一时的痛快却要用一世的安稳来换,这代价也未免忒大了些!
董太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与董无忌道:“方氏说得也有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贱人就算被休了,于太子妃的声誉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皇上都对太子妃称赞有加,谁还敢说太子妃的不是?反倒是我们若与云阳伯府显阳侯府反目成仇了,那顾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会与你善罢甘休,我们家自你父亲去世时,便大不如前了,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说完见儿子默不作声,知道儿子也有所动摇了,于是看向方雪柔,道:“那依你说,贱人该如何处置?她差点儿害死了我的孙子,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什么惩罚都不受,白白便宜了她!”
方雪柔等的就是这句话,故意思忖了片刻,才道:“要不,自明儿起,就让夫人称病,其实却将她送去家庙里,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以修身养性,想来假以时日,她必定就知道悔改了。”
等顾氏称病的时间长了,盛京城内都知道其身体常年不好,内不能主持中馈,外不能交际应酬后,她再说服侯爷为柏儿请封了世子,她这个世子的生母自然可以也跟着请封一个诰命,然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与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也没什么差别了。
至于顾氏,只要她在家庙里能安分守己,她倒也不介意白养她一辈子。
方雪柔此言一出,顾葭立时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冷笑着尖声道:“贱人,想让我有名无实的替你占着建安侯夫人的位子,你好无名却有实,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说了,贱人要做建安侯夫人,只能是上了黄泉路之后的事!
董太夫人与董无忌却对顾葭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认真思索起方雪柔建议的可行性来,尤其是董无忌,他自然是想给方雪柔尊荣的,他是被顾葭使手段引得与她有了几次床笫之欢,顾葭也的确比方雪柔年轻些,他心里最爱的,依然还是方雪柔,当然不想一直委屈她下去。
思忖片刻后,董无忌开了口:“雪柔,你这主意甚好,就按你说的办!佟嬷嬷,劳烦你去叫几个护院,立时把顾氏院里的人都给我堵住嘴捆了,关到柴房里去,回头再一个一个的处置,也省得她们出去胡说八道!”
哼,他素日不去顾葭计较,顾葭就真以为他奈何不得她了,别忘了这里始终是建安侯府,她那两个会武的婆子,对上侯府的护院,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顾葭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董无忌动她的人,她还指着她们替她弄火油什么的来,好让自己的计划一击成功了,便要去拦佟妈妈,跟着她过来的青柳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奈何在方雪柔的院子里,丫头婆子都是方雪柔的人,她们主仆双拳难敌四手,岂是对手?很快顾葭便被不知道谁推倒在地,晕了过去。
唬得青柳大哭起来,叫了半天“夫人”,也不见顾葭醒过来。
青柳因满脸泪痕的看向了董太夫人和董无忌,道:“你们害死了我家小姐,我要回去告诉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绝不会饶过你们!”
说得董太夫人与董无忌都慌了,他们是厌恶顾葭,却没想过闹出人命,也不敢闹出人命。
因忙叫人去把在厢房里守着董松的大夫叫了过来,所幸顾葭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但糟糕的是,大夫说她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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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六回 选填属臣
顾蕴在宫外名声大好,人皆歌功颂德的同时,在宫内也是出尽了风头,后宫上下除了宗皇后与抱病的林贵妃以外,走到哪里她都是人人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东宫也是门庭若市,不是这个来请安拜访,就是那个新近得了什么好东西,特意送来给太子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别嫌弃简薄,千万笑纳云云。
皇上都亲口称赞太子妃‘深明大义’,还赐了亲笔匾额,她们就算与东宫走得近些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便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不好有二话,何况别说贵妃娘娘的娘家眼看就要倒大霉了,就算皇后娘娘依然是六宫之主,地位未受到任何影响,将来整个后宫已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她们总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弄得顾蕴是烦不胜烦,除了陈淑妃,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与皇上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多打交道,她就算与后宫上下所有妃嫔都处得一家人似的,让所有人心里都向着她又如何,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这些妃嫔与她的交情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况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出自真心的,不过是拜高踩低的人之本能罢了,她才不想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而且她一个做儿媳的,与公公的小妾们日日混在一处,传了出去很好听么?不然当初皇上因妙贵嫔中毒之事,有意让她协理六宫时,她也不会避之不及了,宇文承川一早就与她说过,她只要管好东宫,在东宫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她除非是傻子,才会罔顾宇文承川待她的心意,去搀和皇上后宫那些破事儿呢!
所以东宫只门庭若市了三四日,顾蕴便开始明确的下逐客令了:“各位娘娘小主都是父皇后宫的人儿,这里却是东宫,除了太子殿下以外,还有其他东宫的属臣属官出入,连本宫等闲也不出崇庆殿的,就怕不慎遇上了生人,说出去不好听,所以请各位娘娘小主以后还是少来东宫,如此于大家的名声都好听,横竖本宫日日都要去给母后请安的,大家日日都能见面,轻易也生分不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众妃嫔哪里还坐得住,想着横竖她们已经表过态,太子妃娘娘也已知道她们对东宫的善意了,也就讪讪的起身告辞,相继离开了东宫,之后也没有再来,——整个后宫将来的确有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至少现在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就算法不责众,她们也得防着皇后娘娘日后慢慢的给她们小鞋穿。
如此顾蕴的耳根总算是可以清净了,宇文承川也总算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崇庆殿,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几日宇文承川却在忙着选填东宫和詹事府的属官,从詹事少詹事以下,到詹事府品级最低的通事舍人,光詹事府就得选填十几人,还有左春坊和司经局得选填近二十人,虽皇上发了话,这些人都让宇文承川自己挑选,但宇文承川又岂能不先征求皇上和内阁的意见,请皇上和内阁替他推举人选?
皇上也还罢了,其他有心人纵然他不发话,也会变着法儿的往东宫塞自己人的,他索性做得大方一点,反倒可以赢一个胸襟坦荡,谦逊礼贤的美名。
借此机会,宇文承川将孟先生和计先生都编进了东宫属臣的名单里,孟先生做了从四品的少詹事,计先生则做了从五品的东宫洗马,得亏二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韩卓一早便防着今日,给二人明面上也都安排了职位,如今方得名正言顺的被宇文承川挑中。
再就是宇文承川在各部的心腹们,也抽调了一部分来充作东宫属臣,东宫等同于一个小朝廷,那么多事情,一些不紧要不机密的差事让别人的人领了也就罢了,紧要机密的却得牢牢握在自己人手里。
还有东宫的侍卫首领也让宇文承川的另一个心腹贴身侍卫于焕领了,顾蕴原还以为这个职位他是为季东亭留的,想着外面的好些事都是季东亭管着,乍然换人也的确不妥,也就没有多问。
这些事已够宇文承川忙累的了,谁知道忙累过后,还不能立刻回崇庆殿享受顾蕴的温言软语热茶热饭,也就不怪宇文承川心情不好了,一回来便与顾蕴道:“得亏你今儿终于忍不下去下逐客令了,不然我就要回来亲自做这个恶人了,她们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好些年纪甚至比我还小,老往我宫里跑做什么,难道也不知道什么叫避讳的?我敢说我这话一说出口,她们有生之年都没脸再踏进东宫半步了。”
顾蕴听得失笑,也知道他连日来“有家不能回”是委屈了,十分好脾气的道:“人不来也来了,我总不能直接拒之门外罢?都是有品级有封号的,算来俱是庶母,又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妾通房说白了就是个奴婢,你且别怄气了,我这不是已明确下了逐客令吗,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服侍他去净房盥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方出来吩咐锦瑟卷碧传膳。
待饭毕后,方问起他前面的事来:“除了咱们自己的人,其他人可都已选填好了?孟先生与计先生肯定是要长住东宫的,反正他们的妻儿也不在盛京,他们就住在东宫倒也名正言顺,只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要长住东宫的,我也好提前让人收拾布置屋子,安排服侍的人。”
宇文承川道:“除了孟计两位先生,还有几个人要长住东宫,我打算把他们都安置在西北角上的半月泮,那里三面临水,离崇政殿也近,我过去议事时既方便也不怕人偷听,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冬至操心即可。倒是我打算过两日所有人都正式入职东宫后,设一场宴席为大家接风洗尘,你届时得提前准备一下,酒菜歌舞都要好的,回头我还要安排孟先生计先生等人正式拜见你,你也准备一下,其他人不见无所谓,两位先生与于焕你得多与他们熟悉熟悉,以后我不在宫里时,万一有他们突发情况,你也不至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顾蕴一一应了:“那我还得提前将秦良娣等人都召齐了,事先与她们说明一下情况,让她们以后都好生约束自己身边的人才是,省得不慎闹出什么丑闻来。”她已把丑话说在前头了,届时若徐良娣等人踩了线,她要收拾起来就不必有任何心里负担了。
宇文承川忙点头道:“这事儿大有必要,如今东宫一下子就添了那么多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谁知道徐氏等人会不会趁机生事?等我将该理顺的理顺,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去后了,总不能前面乱着,后面也跟着乱,回头你再单独叮嘱一下秦良娣,如今她既是燕禧院的主事,出了什么岔子,你自然惟她是问。”
“我知道了。”顾蕴再次应了,问起永嘉侯克扣军饷的事来:“你不是说回头再与我细说吗,偏这两日你我都忙得不可开交,竟连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机会都没有,难得这会儿得了机会,你再不告诉我,我今晚上又要睡不安稳了。”
“又睡不安稳?”宇文承川一挑眉头,“你睡得又是打呼噜又是流口水的,还好意思说自己睡不安稳?睡不安稳的分明是我好吗,你那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走,我都上火了我!”
顾蕴听得他前半句话已是红了脸,谁知道他后半句话更让人脸红,不由娇嗔道:“你睡觉才打呼噜流口水呢,我以前又不是没跟我大姐姐二姐姐和表姐们睡过,都说我睡相好得不得了,倒是你,成天到晚都惦记着什么呢,惹急了我,以后我一月来两次小日子,每次半个月,你就等着月大时才能……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上火了。”
她的小日子每月都要提前个一两日,这次也不例外,端午当夜便来了,而且还是宇文承川衣物尽除,热血沸腾,正要提枪上阵之时来的,他当时的表情之精彩,顾蕴这会儿想起来都还忍不住爆笑的冲动,这也是他这几日火大的另一个原因。
“一个月两次,一次半个月?”宇文承川被她说得又是咬牙又是笑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少不得只能浴血奋战了……”
话没说完,已被顾蕴一掌推开了,啐道:“问你正事,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再不告诉我,今晚上你就睡崇政殿去!”
宇文承川见她快要恼羞成怒了,只得摸了摸鼻子,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正色道:“永嘉侯其实也没吃多少空饷,辽东和甘肃总兵府合起来,也就万余人的空饷,一年下来也就十几万两银子而已,刚好正是他上报的两总兵府合计十万几千余人,减去两总兵府实际有的九万余人的差,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用那银子养私兵,不是他的亲兵,而是真正的私兵,连总兵府都好些人不知道那些私兵的存在,你说他为什么要养这些人?或许他只是想为老二和自家留一张底牌,并没有不臣之心,但他有没有那个心,他说了不算,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得皇上说了才算,一个有不臣之心的武将,你说皇上还能容得下他吗?”
就算永嘉侯祖上曾为大邺立下过汗毛功劳,还有林贵妃与二皇子这一层关系在,皇上会从轻发落永嘉侯,他的两枚总兵印肯定都要保不住了,没有了那两枚总兵印,辛辛苦苦养了几年的私兵又曝了光,永嘉侯与没有了牙齿的老虎还有什么区别?自然二皇子也如秋后的蚂蚱般,蹦跶不了几日,不足为惧了。
顾蕴缓缓点头道:“即便永嘉侯因盛京的事提前有了防备,将那些私兵都过了明路,他克扣军饷却是事实,皇上若不罚他,又如何服众?便是不罚他,少不得也要将他调任别的总兵府以避嫌,那他的私兵可就再不是他的了,两厢里一权衡,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私兵曝光,那就只能另想法子将事情糊弄过去,或是承认自己吃空饷。”
宇文承川“嗯”了一声:“可这么大的事,岂是他想糊弄过去,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他若认了自己吃空饷,总得将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他拿什么吐?一样也是个难题,而且那么多人的吃穿用度一年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然他也不至于兵行险招,吃空饷不说,还克扣军饷了,我倒是希望他认了吃空饷,留着那一万人尾大不掉,将来才真是要让老二永无翻身之日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后面的事我也说不准会发展成什么样了,所以我才让你等着看呢……总之这一次,我们就算不能让永嘉侯死,也得让他脱层皮才算完!”
到底辽东离盛京太远,宇文承川与他手下的人就算再算无遗策,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时候,且强龙难压地头蛇,永嘉侯若真那么无能,也不能成为大邺现如今唯一一位身配两枚总兵印的将军了,——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的确也只有等了。
宇文承川又道:“只希望这件事能在六月中下旬以前告一段落,也省得耽误了到时候咱们去热河行宫避暑,我答应了你要带你把热河游览个遍的,可不想食言而肥。”
“这么说来,今年去热河行宫避暑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顾蕴闻言,立时满脸的惊喜。
宇文承川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嗯,皇上今儿已与内阁议定此事了,说是最迟六月底动身,赶在七月最热前抵达行宫,在那里驻跸到九月,再折回木兰围场秋狄,十月返京。”
这话说得顾蕴越发高兴,掰着指头道:“七月底,八月底,九月底,也就是说,刨开路上所费的时间,我们也能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自在的看外面的天空?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恨不能明儿就是六月了!”
热河虽名叫热河,其实一点儿都不热,那里四季分明却又不太分明,夏季凉爽,冬季反而温暖,是很难得的一块人间福地,所以太祖爷时,便在那里大兴土木,比着皇宫的建制修建了行宫,消夏的时候便搬到那儿去,听政务政,整个朝廷随身携带,儿女妃嫔也带着,文武百官的家眷亦有份儿随行,如此便可以理政消闲两不误了。
只不过到了皇上执政时期,因觉得每年这样大部队盛京热河两地儿跑的,实在太过劳民伤财,所以改为了几年去一次,顾蕴自前世起便十分向往热河,倒不是向往那里的行宫,而是听说当地的自然风景美轮美奂,原以为自己纵然嫁进了皇家,也得几年后才有机会去热河了,所以前几日宇文承川与她说这事儿时,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也就不怪她高兴了。
倒是九月的秋狄,许是因大邺一统天下以前,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乃是最不能丢的技能,皇上每年都十分看重,不说每年都要去一次木兰围场,一般也会隔年去一次,若不然当年顾准也不会有机会救下六皇子,为顾蕴结了陈淑妃这段善缘了。
宇文承川揶揄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好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了,却只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顾蕴嗔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泛指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罢了,话说回来,日日只能对着皇宫的这一方天地,哪怕出去后只能看一看天空呢,我依然觉得比在宫里好多了。”
宇文承川就不说话了,只默默将顾蕴揽进了怀里。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至今仍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是他打着爱的名义,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不能恣意飞翔的,总有一日,他会让她的翅膀还原如初,再次飞上九天长空的!
下午顾蕴小憩了一觉起来后,便让白兰跑了一趟燕禧院,把秦良娣徐良娣几个都请到了崇庆殿来说话:“……再过几日,詹事府左春坊和司经局的大人们就要正式入职东宫了,届时前廷与后宫将越发的泾渭分明,本宫今日把你们传齐了,就是想告诉你们,届时不但你们自己,你们底下的人最好也待在燕禧院里寸步不出,省得不小心撞上了哪位大人或是他们身边服侍的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丢了东宫的脸,本宫与太子殿下都绝不会轻饶,你们记住了吗?”
秦良娣几个忙都起身齐齐屈膝应道:“嫔妾们都记住了,一定会约束好底下的人,不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添麻烦的,娘娘只管放心。”
顾蕴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前儿内务府送了一批蜀锦和云缎来,回头本宫打发人都送去燕禧院,你们每个人挑几匹来裁衣裳穿罢。”只要她们都安分守己,她愿意让她们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情爱和银子总得让她们占一样,给她们留个念想才是。
秦良娣忙赔笑道:“娘娘素日给嫔妾们的各色赏赐已经够多了,嫔妾们实在受之有愧,嫔妾听说,每年的蜀锦也就主位娘娘们才有份儿,娘娘还是留着您自个儿裁衣裳穿罢,没的白折了嫔妾们的福。”
顾蕴手一挥:“本宫新衣裳多得根本穿不完,很没有必要再做,你们不必再推辞了,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也是东宫的脸面。”
秦良娣这才不再推辞,与徐良娣几个一道谢了顾蕴的赏,顾蕴便端了茶,但在大家都行了礼要退出去时,又叫住了秦良娣:“你留下,本宫还有几句话与你说。”
顾蕴待徐良娣几个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问秦良娣道:“你脸上的伤这几日可好些了?你一直戴着面纱,本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特地留下你白问一句。”
秦良娣方才的娇柔婉媚瞬间消失不见了,抱拳道:“太子妃娘娘只管放心,属下的伤早无大碍了,之所以戴着面纱,也是怕别人瞧见好得太快以致生疑,反倒再生事端。”
顾蕴点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再就是方才本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的,本宫也不必再重复,总之燕禧院那边,本宫就交给你了,务必不能让她们几个生出什么事端来,给人以可乘之机!”
二人说话时,徐良娣几个已出了崇庆殿,在往燕禧院方向返回了。
行至长街上时,马良媛见四下里除了她们几对主仆,再无别人了,从方才在崇庆殿时便一直强忍着的恶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也是东宫的体面’,呸,我们几时有踏出东宫的机会了,眼见着甚至连踏出燕禧院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我们就算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太子殿下被她霸揽得死死的,明明那个新来的伤了脸短时间内已无法侍寝,她却依然视我们若无物,连小日子都不肯分我们一口汤喝,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死,也不进东宫来守这活寡!”
马良媛与徐良娣和当初的胡氏又不一样,她是嫡女,其父官位虽不高,只得从五品,放到盛京城内简直一抓一大把,与真正的豪门千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她在娘家时的日子,无疑要比徐良娣和胡氏好过得多,她的亲娘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是?
所以马良媛其实性子并不比胡氏好到哪里去,也没比胡氏聪明多少,不然她也不能跟胡氏交好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不过先前有更浅薄更张扬的胡氏在,显不出她来罢了,如今胡氏一不在,她立马“鹤立鸡群”了。
另一位良媛张良媛听得这话,忙压低了声音道:“马姐姐小声一点,你这是惟恐太子妃抓不到你的小辫子,惟恐太子妃没有借口治你的罪,送你去冷宫与胡姐姐……与胡氏作伴是不是?”
你想作死是你的事,别连累了我们,我们可不想去冷宫生不如死的了此残生!
马良媛话一出口,其实已经后悔了,太子殿下的无情她们已在废黜胡氏一事上见识过了,如今太子妃又被曝出拥有那样巨大的财富,太子殿下便是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会将太子妃百般捧着供着,何况看太子殿下的样子,分明是真的喜欢太子妃,还不说前面还有个秦良娣在,那贱人那么会来事儿,先是迷住了太子殿下,如今又哄得太子妃对她另眼相看,信任倚重有加,她方才的话若真传来太子妃耳朵里,难道还指望能有人来救她不成?
可真的不甘心,真的忍不住啊,若太子妃只一味的对她们横眉冷对也就罢了,那她们除了含泪忍着,敢怒不敢言,还能怎么样?偏太子妃又要这样变着法儿的补偿她们,大有我都已在物质上厚待你们了,你们就得越发安分守己,越发不许肖想太子殿下才是的架势。
这种行为,与砍了人一刀,再甩一大包银子到人面前,说我就砍你了,但我也补偿你银子了,所以你不许怨恨我,只能对我感恩戴德的行为有什么差别?还不如砍了人就扬长而去呢,从来伪君子都比真小人更可恶也更可怕不是吗?!
所以马良媛才会这么生气,难道她真要这样带着完璧之身进棺材,当一辈子的活寡妇吗?她的要求已经那么卑微了,只要太子殿下一月,不,两月甚至三月能去她屋里一次,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可为什么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太子妃也不肯成全她,还非要那样假仁假义的补偿她呢?还有她的父母,当初为什么明知是火坑,还偏要将她往宫里送啊?
没有人回答马良媛的问题,张良媛说完方才那句话,为怕引火上身,便立时带着自己的宫女急匆匆的离开了,剩下王才人两个情知自己卑微,连怨恨太子妃的资格都没有,徐良娣则向来不爱与其他人做堆,也都相继离开了,以致眨眼间,原地便只剩下了马良媛主仆。
马良媛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声音便越来越大了,唬得她的宫女也要哭了,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一只手捂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不管不顾的拖了她往前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与自己的贴身宫女一道躲在僻静角落的徐良娣这才闪身出来,皱眉思忖起来,看太子妃的态度,与太子殿下已有肌肤之亲的她可以不计较,但没有的,却是立志要严防死守到底了,看来,她只能从太子殿下那边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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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加重了,实在不舒服,所以今天少一千字,亲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