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才爬出一步,便被顾葭踩住了本已血肉模糊的手,立时痛得惨叫起来,顾葭待他惨叫完了,才冷冷道:“如今你知道这种恨得想杀人,却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嚣张得意的感觉了罢?你也就体会了这么一小会儿而已,我可足足体会了一年多,这你都受不了了,那过去一年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如今可后悔当初那样对我,不,你如今可后悔当初听了这贱人的话,设计我嫁进了你们家?只可惜你便是悔青肠子,也已经迟了!”
说得董无忌本就瞪得老大的眼睛,就瞪得越发的大了,死死盯着顾葭,几乎要沁出血来,果然这种恨得想杀人,却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糟糕得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么承受了,心里也的确如顾葭所说,越发前所未有的后悔起当初自己何以要听方雪柔的话,娶了顾葭这个毒妇进门,不然他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惨状?
方雪柔则是一旁喘着粗气,也是恨不能扑上前啃顾葭的肉喝她的血,她更想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子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贱人心狠手毒到这个地步,如今她倒是希望贱人能直接杀了他们,让他们一了百了,千万别留他们活在这世上,以后慢慢的折磨他们了。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荷荷荷”的看着顾葭,流着泪无声的恳求她。
所幸顾葭一眼就看懂了她的意思,——这也正应证了那句话“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轻笑一声,道:“你是想求我杀了你的两个儿子,让他们一了百了,别再活在这世上,受零碎的折磨罢?”
见方雪柔拼命点头,顾葭却摇了摇头:“你想让他们长痛不如短痛,可我却想让他们慢慢儿的受折磨,所以你这个要求,我是不能答应了,不好意思啊。”
方雪柔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冲向了顾葭,嘴里还“荷荷”有声,应当是在咒骂顾葭。
顾葭猝不及防,竟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在两侧婆子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形,后背却是因惊惧而瞬间湿透了。
再看方雪柔,因身体太过虚弱,除了将顾葭撞得后退几步,沾点血迹在她身上,再弄得自己重重扑倒在地上,摔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似的以外,又能真正拿顾葭怎么样呢?
只能十指用力的抠着地面,绝望的痛哭起来。顾葭却已然被吓得没了再继续折磨方雪柔和董无忌的兴致,看着他们痛苦与绝望,她固然解气与痛快,可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把那一瞬间过了,她并没有觉得心情有多好,有多松快,而且便是将他们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全部割下来了,又能挽回她孩子的命来,又能改变她如今这不人不鬼的处境吗?
她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与空虚,因意兴阑珊的吩咐起婆子们来:“把他们拖下去,让几位好汉扔到城外罢,总归他们迟早都要死的,早点办完了也好早了事,省得夜长梦多。”
待婆子们应了,到底还是忍不住,迎上董无忌与方雪柔惊恐与怨毒的双眼,冷冷扔下了一句:“你们不是说要将我碎尸万段,扔去乱葬岗喂狗,让我葬身狗腹吗,我如今就成全了你们。”才转身自去了。
余下董无忌与方雪柔都是睚眦俱裂,董无忌更是想扑上前,将顾葭抓回来,掐死了她,再不济也要让她改变主意……可他早已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哪敌得过本就身强体壮的婆子们,才往前爬出几步,已被两个婆子拉住腿,拉了回去,只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暗红色的手印。
彼时顾葭已回到自己的房间了,看着满室的冷清,她心里方才在后罩房里忽然生出的疲惫与空虚就更甚了,她这辈子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来吃苦受罪,也让别人吃苦受罪的吗?
她随即又悲哀的发现,活了十六年,从有记忆起,她竟从没有一日真正的开心与舒坦过,这样的人生,她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的?还是早早结束了,一了百了罢,下辈子她也再不要做人了,做人实在是太苦太累了,她宁愿做猪做狗,就是不要再做人!
顾葭就这样一直从天明呆坐到天黑,终于有婆子进来了,屈膝后小声禀道:“夫人,几位好汉回来了,说是、说是侯爷与方氏那贱人,已被乱葬岗的野狗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还有几句话婆子没说,那几个大汉纵打家劫舍惯了的,身上都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依然被当时的情形吓得够呛,想想罢,人还没死,野狗已扑上前在啃噬他们的肉了,那种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想来地狱里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上刀山下油锅时的惨叫,也不过如此了……实在让人吓得屎尿都要流出来。
最后,那几个大汉到底还是怕将来会有报应降到他们头上,自己出银子买了两口薄皮棺材,强忍着恶心与恐惧,为董无忌和方雪柔收了尸,再就地挖个坑将二人埋了,并说了一番‘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要找就找那真正害你们的人去,可千万别找我们’之类的话,才逃也似的离开了乱葬岗,火烧火燎的回了城里。
这样的画面,光想象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了,所以婆子说话时,声音一直在打颤,身体也瑟瑟的发着抖,心里对顾葭又添了几分畏惧,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能狠到这个地步,往日到底是受了怎样的欺凌与折磨啊,不然又怎能生出这样滔天的恨意来?她难道就不怕余生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吗,就不怕恶鬼缠身吗?
顾葭却半点不害怕,也半点不受触动,就跟死得那么惨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小猫儿两只小狗儿似的,只淡漠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岔开了话题:“你去把其他几位妈妈都叫来罢,我有话说。”
那婆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声退下,很快将如今顾葭的几个心腹婆子都叫了来。
顾葭扫了一眼,见人都来齐了,才淡声开口道:“几位妈妈这些日子服侍我,为我鞍前马后的着实辛苦了,这里有一些银子,每包都是五十两,连同你们的身契也在里面,你们收拾一下,这就出府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去罢,我身边以后不用你们服侍了。”
她们拢共才服侍了夫人一个多月而已,就算再尽心尽力,夫人也不至于大方到又是赏银子,又是赏她们自由身的罢?难道……其实是因为她们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所以夫人这是打算先赏她们一颗甜枣吃,待她们放松警惕后,再给她们一巴掌,将她们打落下十八层地狱去?
这几个婆子可不比年少无知的丫头们,俱是在高门大户服侍了一辈子的,当日顾葭存了报复的心后,让彭氏给自己寻的人,乃至后来特意唤人牙子来买的人,便俱是婆子,没有丫头,丫头们一个个都年纪轻轻的,哪里经过见过事,指不定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人尽皆知了,且因为年轻,想出人头地的欲望还十分强烈,稍稍威逼利诱就背主了,像青柳那样的好丫头再上哪儿找去?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的确证明了,这个决定是再明智不过的,不然她的计划岂能实施得这般顺利,顾葭为此不知道在心里暗暗庆幸过多少次。
压根儿没想过,任何事都是有其两面性的,有好的一面,自然就有不好的一面,如今这不好的一面可不就体现出来了?婆子们因为经过见过的事多,比丫头们得用,却也比丫头们更狡猾想得更多,更爱惜自己的性命。
好在顾葭是真没想过要将几人怎么样,她恨的只是董无忌母子和方雪柔母子,送他们下地狱就够了,犯不着再拉其他人垫背,所以见几个婆子听完她的话,脸上不见喜色不说,反而快哭出来了,“噗通”一声都跪倒在了她面前,哀声恳求她时:“夫人,奴婢们愿意服侍您一辈子,也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往外说的,求夫人就留下奴婢们,让奴婢们一直服侍您罢?”
顾葭方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的确太容易惹人误会了,不由自嘲一笑,道:“你们以为我是想放了你们出府后,再杀了你们灭口吗?放心,我不会这样做的,何况你们服侍我这段时间以来,我的事你们该知道的都知道,离了你们,我哪还有别的人手,又哪还有多余的银子买凶杀人什么的?你们若还是不信,就把银子和身契都收好,等待会儿我去了太夫人屋里,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走罢,届时你们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众婆子见顾葭的神色不似作伪,方心下稍松,又面面相觑了一回,到底还是将各自的荷包都收下,然后给顾葭磕了头,退了出去,心里却想着,既然夫人说她去了太夫人屋里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那她们何不等到明儿天亮了再走呢,好歹青天白日的,真有人要杀她们灭口,也要收敛几分不是?
顾葭知道众婆子没有全然相信她的话,她也懒得再多说,直接起身去了董太夫人的院子。就见那四个才结果了董无忌和方雪柔的大汉已换过建安侯府的家丁服饰,等在董太夫人的院子外面了,一瞧得顾葭过来,便迎上前道:“已经按夫人的吩咐,把整个院子四周都浇上火油了,至此夫人交代我们做的事,我们便算是全部做完了,夫人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顾葭点点头:“自然不会少了几位好汉的好处,只是一点,那两个孩子呢,如今怎么样呢?”其中一个大汉道:“也按夫人的吩咐,装在篮子里经护城河漂出城外去了,如今黑灯瞎火的,护城河的水刚出城后的那一段又急,想来两个孩子获救的可能性不大,夫人尽管放心。”
说着,心下暗暗庆幸,幸好没让他们对那样小的两个孩子直接下手,不然他们死后只怕真要下十八层地狱了,幸好!顾葭就无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她有什么可放心可不放心的,总归她还是不够狠,对那两个小崽子下不了狠手啊,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罢,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被好心人救起,将来又会落得什么命运,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念头闪过,顾葭扔下一句:“待这个院子起火后,四位好汉便可以行动了,这府里任何几位瞧得上的东西,都只管拿去,就是事后要如何毫发无损的脱身,并且不留后患,就全看几位好汉自己的本事了,我就先进去了。”
冲四人点了点头,便径自进了董太夫人的院子。董太夫人屋里如今服侍的都是顾葭安排的人,瞧得她进来,忙有一个丫头迎了上前:“夫人,您可算来了,太夫人一直嚷嚷着要见您,还说自己好难受,要吃您那个灵丹妙药呢,奴婢们哄了好久,才勉强哄住了她没亲自去找夫人,夫人快进去瞧瞧罢。”
顾葭点点头:“知道了,你让所有人都退下罢,今晚上也别睡自己的屋里了,且去府里其他要好的姐妹处,或是随便找间空屋子歇息去,今晚上不叫,谁也不许再踏进太夫人的院子一步。”
那丫头闻言,虽觉得顾葭这个命令着实怪异,但她既算是顾葭的人,自然惟顾葭之命是从,何况如今侯爷不在,方姨娘母子都被太夫人下令禁了足,在自己院里房门都不能出一步,也就只夫人一个主子能主事而已,不听她的,倒要听谁的?
于是屈膝应了,把董太夫人院里服侍的人都叫齐,便离了董太夫人的院子,各自找地儿歇息去了。顾葭这才抬脚上了台阶,进了董太夫人的屋子。
方一掀开帘子,就听得里面传来董太夫人没精打采的声音:“绿蕊……红花……死丫头一个个都去了哪里,不是让你们去看看,夫人怎么还不过来吗,真是,一个个的懒成这样,回头我不让葭儿把你们通通撵了才怪。”
话音未落,忽然瞧得正朝自己走来的人不是顾葭,又是哪个,立时转怒为喜起来:“葭儿,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是不是府里事情太多了?不然就让方氏替你分担一些……说错了说错了,你不喜欢她,娘以后再不在你面前提她了,有事你让下人们去做便是,你是夫人,就该享福受用才是,不然府里养那么多下人做什么?对了,你给我带那个药来了罢,我这会儿正难受得紧呢,快给我吃罢,吃了我们娘儿俩好自在说话儿。”
顾葭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甜嘴甜舌的一口一个“娘”,上前又是给董太夫人揉肩又是捶背的,而是径自行至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才淡淡道:“好叫太夫人知道,那药一百两一颗,我当初花尽了我手上所有的银子三千两,也不过才买了三十颗而已,过去两个月以来,你两日吃一颗,吃到昨日,整好一颗不剩,所以你如今再想吃,也没的吃了。”
“没的吃了?”董太夫人立时变了脸色,“那就再去买啊,我如今也就吃了这药觉得精神些,忽剌剌说不吃就不吃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么?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再给我买去?”
顾葭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行啊,那太夫人就先给我银子罢,只要有银子,这世上什么东西买不来?就是你可得先考虑清楚了,一百两一颗的药,凭你们董家这点单薄的家底,怕是供你吃不了几日啊,这样你还要吃吗?”
董太夫人满脑子都是那句‘所以你如今再想吃,也没的吃了’,根本没去管顾葭前面说了什么,如今听了她的话,方知道那药竟贵成这样,立时心疼得直抽抽。想也不想便道:“府里一年比一年亏空得厉害,这么贵的药,自然是不能再吃了……不是,我是说,自然不能动用公中的银子来吃,葭儿你是个孝顺孩子,娘是知道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买这么贵的药来给娘吃了,如今少不得只能让你继续破费了,反正你的银子,原也该用来孝敬我这个娘不是吗?你放心,你孝顺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等此番无忌回来了,我定会让他多去你屋里,回头也会请了太医上门,好生替你调养身体,让你早日替我生个白白胖胖孙子的。”
死老太婆竟还有脸提孙子,才这么几个月,难道就忘记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吗?
顾葭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与董太夫人兜圈子了,直接冷冷道:“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个渣滓儿子去我屋里吗,当初要不是为了能生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他近我的身,方雪柔那贱人用过的烂东西,我怎么可能要,更何况你儿子已经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董太夫人的脸又瘦削又惨白,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如今的状态极其不好,也就只有她自己,才觉得自己状态一片大好了。但听得顾葭这话,再瞧得顾葭待自己的态度忽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的脸色终究还是变得无比难看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无忌不是出门访友去了吗,你怎么能这样空口白牙的咒自己的夫君!还有,这是你提起自己夫君时,这是你对自己婆婆说话时,应有的态度吗,果真这些日子我纵坏了你,看来又得给你立立规矩了,否则,你岂非很快就要骑到我和无忌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顾葭冷冷道:“你给我立规矩,哼,那也得看你还有没有那个命给我立!实话告诉你,你儿子不是出门访友去了,而是被我一根根砍断了手指,再剥光衣服与一群野猫一起装到麻袋里,让野猫们把他抓得遍体鳞伤后,仍到城外的乱葬岗喂野狗去了,如今已被吃得只生下骨头了,方雪柔那贱人也是一样,不过在那之前,我让她当着你儿子的面,与四个大男人好生大战了一场,倒是让她好生受用了一回,才葬身狗腹呢,也算对得起她了!”
见董太夫人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又轻飘飘接道:“对了,还有方雪柔生的那两个贱种,你那两个宝贝孙子,也被我让人扔进护城河里去了,好在这几日雪开始化了,护城河水面上的冰也消了,想来他们运气好的话,也是有被人捡回去希望的,如此你们董家总算还有一丝不彻底断子绝孙的希望,我够对得起你了罢?”
董太夫人就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好半晌方颤抖着手指,指着顾葭骂起来:“你、你、你这个贱人,你好狠毒的心,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的无忌一定还活着,我的柏儿和松儿也一定还活着,你一定是骗我的,我这就去找他们,我这就去找他们……”
挣扎着从榻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便往外跑去,只是还没跑到门口,便忽然倒到地上,剧烈的颤抖起来,眼泪与鼻涕也立时流了满脸,颤抖着手向顾葭道:“快给我药,我好难受,快给我药……求求你给我药……”
顾葭居高临下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狼狈后,才轻笑道:“我方才就说过了,那药要一百两银子一颗,我就买了三十颗,已经全被你吃完,如今再没有了,所以你求我也没用,只能自己慢慢儿熬了。”
董太夫人闻言,就颤抖得更厉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更甚了,“那你就再去给我买啊,我有银子,我真的有银子……就在我内室大立柜的顶层,里面一个黑漆匣子里,有一万多两银票,你这就给我买去,你这就给我买去啊,我求求你了……娘求求您了,好葭儿……”
顾葭已走回椅子上坐了,冷冷道:“我几时承认过你是我娘了,你算我哪门子的娘,你磋磨我,一心想谋夺我嫁妆,帮着你儿子和方雪柔那贱人作践我,甚至在我的孩子被你儿子踹掉,你反而说我活该时,怎么不说你是我娘呢?现在倒一口一个‘娘’的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至于银票,你确定你的银票都还在?不然我这些日子又是买人,又是收买人心,又是买凶的,都哪里来的银子?”
顿了顿,又道:“对了,看在你就快要死了的份儿上,还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诉你,那药并不是你以为的灵丹妙药,而是能控制人心神的药,不然这两个月以来,你又怎么可能对我言听计从,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可乘之机,将你们一家子老小一网打尽呢?”
董太夫人浑身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再啃咬一般,难受得只恨不能立时死去才好,但神智仍残存着几分清明,听得顾葭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顾氏这贱人从自己的孩子掉了那一刻起,便一直在谋划着复仇了,可笑她竟一直不曾发觉,反而成了她最大最有力的帮凶,害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害得董家至此彻底毁灭殆尽,断子绝孙,她真是好悔,也好恨哪!
“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的无忌,都是娘害了你们,柏儿松儿,都是祖母害了你们啊……”董太夫人想扑上前杀顾葭,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捶着地痛哭起来。
顾葭却忽然笑道:“你想杀了我,也得你有那个本事,不过算你运气好,整好我也不想活了,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罢!”
话音落下的同时,手已将墙角的戳灯往地下一推,曳地的幔帐便立时燃了起来,渐渐更是蔓延开来,将董太夫人的整个院子都烧着了,自然,里面的一切也都被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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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三回 案发后(厚颜求票)
建安侯府一场大火将建安侯一家老小都烧死,将建安侯府内外也烧成了一片灰烬的消息,次日上午便传遍了盛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本来已落魄得盛京城上下人等都快忘了,或是压根儿没听说过还有一个建安侯府董家的建安侯府,这次终于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让盛京城家喻户晓了。
以致顺天府的人接到消息后,急急赶到建安侯府所在的巷子时,差点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们挤得进不去现场。
还是衙役们吼了好一阵:“让开让开,官府办案,一个个的再妨碍公务,连你们一块儿抓了啊!”才让人们让出了一条路来,让顺天府的人得以顺利进入了如今一片焦黑,残壁断垣的建安侯府。
但看热闹的人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继续留下,一边等官府的查探情况及结论,以便回去后告诉其他人,一边继续口沫横飞的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形来:“……听说是他们家老夫人半夜起夜上茅厕时,不小心打翻了灯盏,这才会引起这场大火的。”
“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听我小舅子的大姨姐的女儿说,——她女儿在一户大户人家当丫鬟,这样大户人家,每个主子屋子都有十七八人服侍,有专门服侍吃饭的,睡觉的,穿衣梳头的,甚至连上净房,呸,还说什么茅厕,人大户人家能与我们寻常人家一样吗?甚至连上茅厕,哦不,净房,都有人专门给解裤子提裤子,老夫人半夜起夜会没有大堆的人服侍着,会不小心打翻灯盏?你分明就是在乱说嘛!”
“我乱说,行,那你来告诉大家伙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得跟你多清楚内情似的!”
“诶,我还真就知道,我听说,是这家人的夫人与侯爷的宠妾,两个人争风吃醋,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昨儿两个人又吵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才会不小心打翻灯盏,引发火灾的……你们说这老婆娶多了有什么用,一个不小心,可就连全家人的性命都得赔上,以后四时八节,连供碗饭的人都没有了,所以我才从没想过再娶一个呢!”
“呸,你是不想再娶一个吗,你是娶不起好吗?等天气暖和以后,你店里生意好了些,今年多赚些银子,我就不信你不想再娶个小的回家,日日对着你家里那个黄脸婆,你能不厌的?”
“我明明听说,这家人是昨夜遭了强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我早上可是最先听说了这事儿,赶过来的,整好看见他们族中的人闻讯赶来,问仅剩的几个老家人的话,其中一个老家人正哭着说‘四条大汉乔装成家丁的样子,一早就埋伏在府里,只等夜深人静好行动,待把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去后,才放了火,最先失火的,就是太夫人屋里,我们忙着去救火,先是顾不得去拦他们,等知道他们是强人后,他们又还有其他帮手与他们里应外合,我们哪来拦得住他们’之类,可见这把火是强人放的,你们知道什么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围观众人一听这话明显更靠谱,忙又围着说话的人问起来:“真的?那那老人家还说了什么没有?”
“好家伙,天子脚下,竟然也敢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强盗,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哪家?说来这些大户人家素日山珍海味,欺男霸女的,也是时候该遭点报应了……”
“嘘,你快小声一点罢,这样的话也敢说,仔细回头莫名其妙的便被抓去吃牢饭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们议论什么的都有,简直热闹堪比菜市场,反观里面真正的事发现场,就要安静得多了。
顺天府管辖这一片区域的同知、书办和捕头看着地上摆着的几具已烧成焦炭,根本就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尸体,再听着旁边十来名董氏族人们并不敢放太高的哭喊声:“大人,你们可千万要为我们家侯爷太夫人和夫人,还有两位小少爷做主啊,尤其要把我们丢失了的那些财物都给追回来才是,还有我们家的爵位,也得传承下去才是,素日就是侯爷与太夫人养着我们,如今我们可就指着那些财物,还有爵位过下半辈子了……本来这爵位与家产就是祖宗传下来,大家都该有份儿的……”
还有建安侯府仅剩的几名老家人的反驳声:“话不是几位老爷太太这么说的,那些财物便追回来,也是我们侯府的,与几位老爷太太何干,何况我们侯爷只是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怎么能随便指着一具什么都再看不出的尸体,就说是我们侯爷呢?”
都觉得头疼得紧,本来这些日子他们顺天府因为城外多了那么多饥民,事情就已够多,他们就已够忙乱了,谁知道偏又出了这样的事,若只是建安侯府自家的人不慎失火,将房子点着了,将人给通通烧死了,也还罢了,大不了今年他们的政绩都只能得个“良”,少领些银子,多挨他们大人几日冷眼,多挨几句骂便是。
谁知道偏又在现场发现了没燃烧殆尽的火油,一些没燃烧完全的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也明显被搬空了,也不知是真被强人抢走了,还是被建安侯府的下人们趁乱裹走了?
听说如今建安侯府一百多号下人,就只剩下不到十个老弱病残而已,显然其他人都趁乱跑了,反正他们的身契只怕也已在昨夜化为灰烬了。
关键尸体的数量也不对,看身形也有可疑之处,可见那几个老家人的话不是虚言,这的确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人为的抢劫加杀人放火,那事件的性质便不一样了,不但他们的政绩考评要受影响,他们家大人的也一样,而且事情既出在他们辖下,追捕凶手、安抚苦主、稳定民心……这些善后工作都得他们来做,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顺天府的同知见董氏族人还在哭喊着,声音虽不绝,眼泪却没有,关注的点主要还是在建安侯的爵位和建安侯府的财产上,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因招手叫了捕头过来,小声吩咐道:“既牵涉到爵位和财产,且已能断定是凶案了,那礼部、刑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该到场才是,光我们顺天府,哪能办得了这么大的案子?人多才力量大嘛。”
捕头一听同知这话,虽不至于明显就是在将祸水东引,却也是让他们脱身,减小他们身上责任最好的法子,所谓“法不责众”,何况此番被灭门的可是朝廷御封的侯爷,虽然已落魄得不出这事儿,他们都快忘记还有这号人物的地步了,那也是侯爷,一个侯爷被灭了满门,这案子的的确确已不是顺天府能办得了的,对,立刻请其他几个衙门的人去!
捕头立时去到外面,招手叫过来几个手下,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后,打发了他们:“都给老子跑快点儿,脑袋也放聪明点儿,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让那几家子找到推脱的理由,误了大事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几个捕快见头儿脸色难看得紧,不敢多说,应毕便飞奔而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先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回来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瞧得现场的情形,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将顺天府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自己掉进坑里了,不想法赶紧爬出来,还立时将我们也拉下来,真是可恶啊!
可事已至此,他们也不能再装不知道这事儿,只能与顺天府的人一道等起刑部和礼部的人来。
一时刑部和礼部的人来了,了解情况后,都跟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样,恨顺天府的人恨得牙痒痒的,礼部的人先就说道:“这查案的事,与我们礼部什么相干,就算牵涉到爵位的承袭,那也是案子查清楚,确定建安侯已的确不在人世的事了,如今哪是我们能管的?”说完便要甩手而去。
刑部的人也道:“这样的案子,既发生在你们顺天府辖下,就得确定的确是凶案,并且拿到凶手后,再转到我们刑部才是,如今我们就管起来,那还要你们顺天府的人干嘛?”
顺天府的同知则皮笑肉不笑道:“这样的灭门惨案,盛京城内十年也发生不了一起,何况还是堂堂侯爵家,难道你们五城兵马司不该担责,难道你们刑部不该帮着尽快查明真相,缉拿凶犯?至于你们礼部,发生这样的事,不说你们该担多大的责任,好歹你们也该到现场勘探一下,做个记录罢,不然明儿这爵位的承袭出了什么岔子,这责任难道也该我们顺天府来担不成?”
几方人马吵了个不可开交。
正乱着时,忽然就听得建安侯府的一个老家人拔高了声音:“几位老爷太太别欺人太甚,就算我们侯爷和夫人都不在了,那也是云阳伯府的姑奶奶和姑爷,那挑选嗣子承袭爵位的事就该先问过他们的意见,岂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夫人可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便素日因君臣之分姐妹之间来往得少,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太子妃娘娘一定不会看着你们无法无天而不管的!”
几个衙门的人闻言,都是一惊,这建安侯竟与太子殿下是连襟?不能够罢,怎么他们从来不知道?
可这样的事,区区一个下人怎敢胡说八道……一时众人都顾不得再争长短了,若这建安侯真是太子殿下的连襟,事情可就越发闹大了,也不知道回头太子殿下知道后,会如何发落他们几个衙门?
忙都小声议论起来:“这建安侯竟娶了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吗?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这么显赫的一门亲戚,怎么也不见建安侯府上赶着去奉承巴结,好沾光的啊,要是换了他们,能娶到太子妃的亲妹妹,正面不好宣扬,也要侧面宣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吗?
“是啊,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啊,不然建安侯府能到……如今这个情形?太子殿下手指头缝里漏一点,或者只是发一句话,就够他们家受用一辈子了……哎,吴胖子,你们五城兵马司的人日日都在大街小巷打转,竟也不知道这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