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人注意她。衣裳都弄脏了,凳子也弄脏了,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可陆香穗却没法子安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试卷上,意料之外的状况,眼下她什么法子也没有,不管怎样,总得先把试考完吧?物理她一直学得挺好,不能考砸了。
陆香穗就在这种担忧和不安中考完了这场试,老师收完试卷,其他学生都纷纷往外跑,外面的雨还在下,似乎还越下越大了,一早来考试的同学们几乎都没带雨具,便挤在走廊里叽叽喳喳地高声讨论试题,也有人勇敢地冲进雨地里跑走了,光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下午还要考英语和地理呢。
“陆香穗,考得怎么样?”同考场的本班同学过来跟她打招呼。
陆香穗说:“不知道。”
“题目你都会做吗?”
“都做了,不知道对不对。”
“那肯定考得不差——走啊?还坐着干什么?”
“你先走吧,我收拾文具盒。”
教室里很快就剩下陆香穗一个学生,坐在那儿纹丝不敢动。她此刻就盼着这雨能赶紧停,让外面的同学都离开了,她也好出去——可是,出去又怎么办?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她考了这么长时间的试,裤子肯定脏的很明显了,她怎么出去?怎么敢堂而皇之去食堂打水吃饭?
陆香穗望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幕,真想哭。
“香穗,考得怎么样?”
陆香穗一抬头,看见陆红雪进来了。这次期末考,陆红雪没在第一考场,她在二考场的第2号。算起来也只跟陆香穗差了两个名次,可隔在两个考场呢,大家无形中就觉得,第一考场里都是尖子生,不管差了几个名次,第二考场肯定就差一截了。陆香穗熟悉红雪那毛病,只要是比她考得差了,心气儿就不顺,心情就不爽,她心情不爽,就看陆香穗碍眼。
“香穗,你考得怎么样?我在门口躲雨呢,怎么看见你一个人坐这儿发愣?没考好吗?坐这儿一幅死人脸,没考好也不能这样啊。”
陆红雪就算对谁有意见,说起话来却还是笑盈盈的,可就算满脸热情的笑容,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照样尖酸刻薄。
“外面下雨呢,出去能怎么着?”陆香穗心不在焉地说,“我就在这儿坐着歇歇。”
“走吧,人都有了了,回来再歇。你今天带饭还是吃食堂?”
“带饭了。”陆香穗说,她平时都是带煎饼来,然后去食堂打开水解决午饭。“红雪,你先走吧。”
“哎,哗哗的雨,我也不想出去,跑到食堂该湿透了。”陆红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邻边的座位坐了下来。陆香穗一看,便知道她大概又要吐象牙了。
果然,陆红雪开腔了。
“哎,你一考场30号,也就比我高两个名次嘛,到底不一样啊,第一考场呢,真厉害。我就是上次英语没考好,比你低了一点儿。我不喜欢英语。我就不明白了,中国人学什么英语呀,有什么用?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当接班人。”
陆红雪说着笑嘻嘻地靠近她:“哎,香穗,这首诗你听说过没?”
“听说过,老师讲过的。”陆香穗说,“听老师说写的人是个女生,被批评就跳了水库,淹死了。”
□□期间的事情,后来老师拿这件事来教育学生。陆红雪提起来,陆香穗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陆红雪一下子翻脸了。
“陆香穗,你什么意思你?”
“我怎么啦?”陆香穗茫然,她还在烦恼自己的“困境”呢,怎么突然之间陆红雪就生气翻脸了?
“你什么意思?我问你什么意思?你咒人啊?不就是比我多考了几分吗,行,我知道你英语好,老师也偏心你,你脑子好,你有本事,那又怎么样?你能学好英语,有本事你别在中国,有本事你当英国鬼子去呀?”
“红雪,我说什么了?是你先提起来的。”陆香穗无语,这说学英语罢了,到她嘴里怎么说的像民族仇恨、国际争端似的?还真能扯!
“我提的你也不能咒人啊,学不好英语就得跳水库?那你呢?你都有男人了,你妈把你卖给那男人了,你怎么还有脸来上学?我要是你,我早去跳水库死了算了,你还有脸活着?”
“陆红雪!”陆香穗一张小脸也变了色,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指着门口说道:“你滚出去,我不想理你!”
“呦呵,这教室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你才滚呢,牛的你不轻!”
“滚出去!”门口一声暴怒的喝斥。陆香穗一抬头,便看见许清明满脸怒气,大步走了进来。他穿了件黑色的雨衣,长到脚脖子,加上他本来身材就高大,背对着门口像个黑铁塔似的,额前的几绺头发淋湿了,带着水光。
许清明几步跨到陆香穗跟前,居高临下盯着陆红雪,目光里带着某种吓人的阴鸷。他一抬手,指着陆红雪喝斥:
“你叫陆红雪?一个年轻姑娘家,恶毒刻薄,满嘴喷粪,一点教养也没有,你自己不觉得让人厌恶?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香穗,我不管你女的男的,我抽烂你的嘴!”
“你……你……你骂谁呢?”陆红雪突然被个高大男人这么一喝斥,吓了一跳,随即涨红了一张脸。
“滚!”许清明回以一个字,转脸问陆香穗:“香穗,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她要再敢,你只管往她脸上扇,打不过你就摸凳子,砸断她的腿二哥给你顶着!”
“你……欺负人……”陆红雪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嚣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脚发软地爬起来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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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明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得就像外面那黑沉沉的雷雨天,陆香穗还是头一回见他发火,还发这么大火,真有几分骇人了。她小心地伸手拽了拽许清明雨衣袖子,小声叫他:
“二哥……”
许清明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二哥,你别生气了,我没事儿。红雪她一个小姑娘罢了,讨人厌,你犯不着理她。”
不知是被陆红雪那些话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勾起上一世不堪回首的记忆,许清明脑子里恍然间浮现出那悲凉的一幕,他坐在陆香穗的坟旁边,抚摸着冰冷的泥土,轻声对她诉说……现在亲眼看着陆香穗被欺负,根本是犯了他的忌讳,他哪能忍得住气?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一个大男人对一个陆红雪小姑娘这么凶,有点过了,可谁能明白他心里的怒火?
对上陆香穗充满担忧和怯意的眼睛,许清明回过神来,吐了口气,脸色舒缓过来。他拧眉看着她,担心地问道:“你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
“没有啊,你不用担心。”陆香穗忙安抚他,“我也不惹谁,也不欺负谁,很少跟同学有矛盾的。这个陆红雪,也不知什么毛病,有时候喜欢挑衅我,我反正也不怕她,她就是嘴贱,又不能把我怎么着,你一个大小伙子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有时候陆香穗自己也困惑,她到底哪儿得罪陆红雪了?她总喜欢跟自己比这比那,考试要比,衣裳要比,做饭好不好吃要比,去山上割草谁割的多都要比一比。——她比陆红雪饭食好,比她手巧,比她性子好,比她人缘好,比她长得秀气,大多时候还比她成绩好,看在陆红雪眼里就实在碍眼了。
好像不光是她,这个陆红雪总喜欢把周围的同龄人比下去,喜欢踩低别人,她累不累?
“二哥,你别生气了。”陆香穗悄悄转移话题,“二哥,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我来给你送雨衣。”许清明说,“广播里说了,这雨还能下大,我索性趁着中午这会子,给你送个雨披子来。”许清明说着,从自己雨衣底下掏出个包来。“给你,骑车的时候穿方便。我在镇上有点事,下午放学,我可能来接你,也可能顾不上你,你自己慢慢回去,注意别摔着。”
这会子工夫,考场外面的人已经走光了,要不是下着雨,估计去食堂打饭的又该回来了。许清明扫了教室一眼,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