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并非不愿全数交给王妃,只是七百八十两实在不是小数目,还望王妃宽限些时日。”
老王妃人不知在何处,乔妈妈没人撑腰,只能在无双面前服软。
无双倒也没有刻意刁难,只命她写好字据,从下月起,每月月银扣去三分之二,用以填补欠款。
当天晚上,洗漱就寝后,无双得意洋洋地向楚曜宣告战国。
“……你没看到她前倨后恭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她摇头晃脑,不是摇摇楚曜手臂,“我初战告捷,你要怎么奖励我?”
“奖励?”楚曜反问,“不是说身为王妃就应当承担起管家的责任,既是应做的,做好了不是理所当然,怎么还要有奖励?”
无双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完全没了在乔妈妈面前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松开楚曜手臂,“哼”一声翻身背对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从头发根到脚趾尖都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
楚曜展臂将无双搂回来:“这就生气了?你想要奖励是吧,你看这个奖励怎么样?”
他把嘴凑在无双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就见无双气鼓鼓地摇头:“不行不行,这算神马奖励。”
楚曜不以为然:“夫妻之间要有情趣,这怎么不算奖励?”
随着话音落下,大掌已往无双襟口滑去。
无双迅速拢住衣襟。
“不可以!说好了不圆房,可你每天都……”搂搂抱抱,动手动脚,迟早要擦枪走火。
无双越想越气,大声斥责道:“你说话不算是!”
楚曜似乎也赌起气来:“奖励我给了,是你不要的。”他转过身,口中仍在念叨,“你呀,先别得意。以债项钳制住乔妈妈,那不过是以势压人,她并不会真正服气,迟早还要出幺蛾子。”
无双再次转身,与楚曜背对背,拢着襟口的小手仍未放松。
楚曜真是小气,不就是不让他……竟然吓唬她当报复。
此时此时,无双万万料不到,事情真让楚曜说着了。
从乔妈妈手上把管家的权力拿回来之后,无双渐渐开始改变郢王府内院的人员安排。
起初,她并未打算这么做。
内院在乔妈妈之下另有四个管事妈妈,分管厨房、账目、人员与衣饰。她们中除了管厨房的魏妈妈是老王妃早年安排的人选,其余全是乔妈妈的人。
打从对账事件后,那三人表面上倒是服从无双吩咐,可做出来的活计完全不像话。
账目记得东一笔西一笔,上下左右全不相干,想对某日采买的账目,得从五六本账簿上分别找记录。
让从牙婆那儿买几个六七岁大的小丫鬟,结果买回来的全是十六七岁的美貌大姑娘,还一股脑全塞去书房伺候楚曜……
夏季新衣裁制出来,无双的襦裙裙摆全离脚面三寸远。这还不算最可气。那负责的妈妈竟还掩口笑:“哎呀,王妃个子长得太快了,半个月前量好的尺寸现在就不合身了。”
无双专程扒住楚曜比了比,她从福建回来时就只到他胸口高,现如今还是只到他胸口高。
整年里也没长过一分一毫,量好的尺寸怎么可能不合身?
什么叫阳奉阴违,无双算是领教了。
可若以为她会因此认输,那又怎么可能。
既然这些人在她面前什么都做不好,那么撤换人手也是理所当然。
无双从陪嫁的二等丫鬟里提了两个上来帮忙分担伺候她起居的工作,又另外安排乞巧管理府内下人,朝华负责账目,再从陪嫁妈妈里选出一人接管衣饰。
至于厨房么,那里没闹过什么歪的斜的,暂且没有理由去动。
谁知,人员调动不过几日,乞巧就病了。
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半夜里竟上吐下泻起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或许吃错了东西生痢疾,有传染的可能,建议移到王府外面去。
无双还是婴儿时乞巧就陪在她身边,相处多年,名分为主仆,感情却与亲人无异。亲人生了病,不但不能好好治,还要被从家里扔出去,无双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楚曜试图从王府人多,避免传染的角度去劝,无双辩不过,竟急得哇哇大哭。
“她出去了就没人理,没有大夫给她诊治,没有人帮忙煎药,只能等死了……”无双边哭边说,无助得像个稚龄幼儿。
楚曜看了心软,只好答应她让乞巧留在王府。
两人彼此折中,商量好把位于王府西南角,一直空置着的小院子收拾出来,让乞巧住进去养病。
至于大夫,就住在王府里,直到乞巧病好。
又把先前买错的那几个美貌丫鬟安排去服侍乞巧。
无双先前哭得太厉害,洗漱就寝后,依然难以平复,不时抽噎两声,楚曜将她露在怀里,轻拍着安抚:“如此你就能经常过去探视她,监督大夫和丫鬟们有没有偷懒,也不必再担心我收用了哪个美貌的大姑娘,总往书房里跑了。”
无双小脸贴着他胸口,可怜兮兮地问,“乞巧她会好的吧?”
“嗯,这个大夫要是治不好,还有宫里的太医呢。”楚曜安慰道。
虽然不少勋贵家都能把太医请到府里出诊,但那也只限于主子们。让太医给宫女下人们治病,有违规矩。
不过,比起不守规矩事后受罚,显然让他的小王妃破涕为笑更重要。
无双每天都去探视乞巧,隔着窗子与她说话。
可乞巧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日时至子时,楚婠依然未睡。
她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写信向汪弘博请教难题。
小姑娘爱说话,不知不觉把郢王府近日发生的事情也写了进去:
……
乞巧姐姐病了好多天,双双一直很担心,我也不知道可以帮她做点什么,真是愁死人了。
博哥哥你和双双青梅竹马,肯定知道怎么让她开心吧?
快教教我好不好?
咕噜噜——
楚婠写得正带劲儿,忽然听到肚子叫。
好饿!
她未停笔,左手伸出去摸点心,不想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只空盘子。
这可怎办?
点心都吃光了,她却饿得肚子在打鼓。
原本只要吩咐下人去厨房拿吃的来就行。
可是,小姑娘面皮薄,写信给汪弘博对她来说是天大的秘密,这件事只有近身伺候她的柳儿知道。偏偏柳儿今天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她只能自给自足了。
楚婠爬下榻来,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在次间值夜的小丫鬟翠儿年纪比她还小,正是能吃会睡的时候,抱着被子在窄榻上打呼噜,恐怕被人抬走卖掉都未必能醒。
楚婠沿着狭长的通道,一路顺利地摸到厨房地界。
“别急,马上就有好吃的了,今天咱们全都自己动手,想吃什么拿什么。”她拍拍饿扁的肚皮,自言自语道。
大厨房是个一进的院子,正房与东西厢房各有不同分工。
楚婠从未来过,什么都不知道,胡乱摸进亮着灯的西厢去。
木门微微有些老旧,推开时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伴着那响声,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魏妈妈站在灶台前,慌慌忙忙地从灶上的瓦罐里收回手来——手上还捏着一张黄纸。
“魏妈妈,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楚婠微微偏着小脑袋,一脸懵懂地问。
魏妈妈笑道:“小郡主,我是管厨事的,夜里在厨房,当然是看火做饭。倒是您,这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到厨房来?您身边的婆子丫头未免也太不像话。”
楚婠咬着指尖,对魏妈妈的话半信半疑。
这段日子以来,她日日黏在无双身边,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不少管家的事情。
譬如说,无双掌管整个内院,可她并不需要亲手打理内院的每一件事,大多时候只要发号施令,将事情分派给响应的负责人即可。
再譬如说,分去管衣裳首饰的那位妈妈,也不需要亲自动手裁布缝衣,都是在监督与安排绣房的绣娘们分别给大家量体、选料子与制作。
所以,管理厨事的魏妈妈也不应该亲自下厨煮饭。
楚婠只是单纯,并非愚笨,发现魏妈妈撒谎,并未立刻说破。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往灶台前走,娇娇声道:“人家饿得睡不着,翠儿又叫不醒,只能自己过来了。魏妈妈,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盛一碗来。”
屋子正当中的两口灶上都炖着东西,她走到左边探头看看:“白粥啊,一点都不好吃。”说着又往右边,也就是魏妈妈站着的那边去,“这一煲是什么?怎么一股药味?”
而且味道还有点熟悉。
魏妈妈一脸赔笑:“郡主真聪明,可不就是药嘛。老奴上了年纪,腿有风湿,这几日变天疼痛难忍,所以顺手煎两副药喝喝。”
楚婠已然想起曾在何处闻过那药味。
她每天清晨与无双一起去探望乞巧,每次都等着乞巧喝过药才离开——那瓦罐里煲的味道与乞巧喝的一模一样。
“你……你往乞巧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楚婠质问道,“还是说她生病都是你……”
她倏地抬手捂嘴,怎么就叫破了呢。
通过无数管家的风波,楚婠可算知道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的老妈妈们心肠原来可以那样坏。她们既然能欺负无双,也就能欺负她。
楚婠害怕了,转身撒腿就跑。
“郡主别走!听老奴解释!”魏妈妈跟上来拖住她手臂。
楚婠拼命挣扎,好容易挣脱了,才抬脚要跑,却一下子绊在一口砂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额头磕在砖砌的灶台边沿上,顿时血流如注。
☆、128|4
第一百二十八章:
魏妈妈眼睁睁看着楚婠瘫软倒地,白皙的小脸上染满血水。
虽说郡主不是她推倒的,然而此时只有她们二人,若郡主有什么不测,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若郡主最后没事,给乞巧下药的罪名也跑不掉。
魏妈妈心思如电,立刻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