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消失在天际,罗楼方是随着自家公子走出来。
屠凤梧仍紧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罗楼看得心酸,“公子既是舍不得,方才为何姑娘看过来的时候,为何要躲开?”
姑娘分明是在看自家公子的。
苍白的嘴唇微微扬起,屠凤梧摇头道:“自她嫁与司湛,我便再无任何干涉她做决定的可能。如今她要走,我何必来烦扰她?叫她知晓我舍不得,说不得便又要哭鼻子了。”
让他看着她哭,他是断然做不到的。若是如此,还不若不见面。
罗楼耸耸肩,心疼之余,却又忍不住有些抱怨:“公子若是早些发觉自己心思,如今便不会只能远远的看着姑娘了。偏生公子不想害了姑娘,如今竟只能看着姑娘跟着旁人远走。”
“看着她走,又有何不可?”屠凤梧轻笑。
至少在司湛身边,她是安全的。
“走吧,该回去了。”
微风拂过,白衣少年却早便不见了踪影。
凉州路途遥遥,桑支早便提醒了,若是不赶路,许是三个月便能抵达。
许是担忧屠凤栖在马车内闷着了,司湛竟是带着她骑马前行。乌风还不知晓当初那娇气滴滴的人儿,如今竟已是自己的女主子,见着她仍是一副万般嫌弃的模样。
“大抵这便是同性相斥了。”屠凤栖颇以为然,“乌风定是个姑娘,待咱们到了凉州后,我便要给她寻一门亲事,省得她整日爱与我发脾气。”
凉州……
司湛目光悠远。
虽说昭德帝只给了他两天时间,只这两天,便已足够他查清楚一切了。凉州地处郦国交界,常年遭受郦国人入侵,却无人愿意奋起反抗。
如今凉州的刺史,正是贤妃的兄长温良白。听闻此人最是好大喜功,偏生又是个没能耐的,只将凉州的百姓折腾得苦不堪言。因着温良白是贤妃的兄长,亦勉强算是个皇亲国戚,故而竟无人敢为难于他。
在凉州划地自封,全然不将朝廷放在眼中,这分明是昭德帝给他的下马威!
司湛嘴角微抿,屠凤栖低声嘀咕:“也不知晓皇上是怎么想的,他便不怕咱们收拾了温良白之后,亦开始划地自封?”
届时他昭德帝便是有再大的能耐,只要凉州的百姓们认可了司湛,谁还拿他当一回事儿呢?
只不过是抱怨一句罢了,她心中更是清楚得很,司湛断不会做出这等事儿来的。自古便是忠良之辈最是受罪,如若不然,昭德帝亦不敢这般放肆了!
司湛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委屈你了。”
似凉州这等苦寒之地,他的娇气包素来是个娇贵的,却甘愿跟着他到凉州区受苦,他心中既是感动,却又觉得愧疚。
“委屈?”屠凤栖回头看他,双眸中满是温情,“湛哥哥这是什么话,我早便说过了,我能吃苦。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算是委屈。”
回应她的,是司湛愈发收紧的怀抱。
三个月后。
离凉州不远的罗山城,两个模样俊朗的少年,带着几个侍卫走进了客栈中。大堂中人来人往,略瘦弱些的少年点了一桌好菜,拖着腮帮子与小二寒暄。
“这位小哥,敢问凉州离此处还有多远?”少年露出一个十分清爽的笑容,唇角带着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双眸清亮,身上穿着上好的锦袍,瞧着倒似乎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一般,不谙世事得很。
与他并坐在一起的少年,倒是比他要高些,眉眼俊朗,却是多了几分冷漠,叫人不敢靠近。
小二“哟”了一声,笑道:“约莫天黑前便能到,小公子这是要去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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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三章 初到凉州
凉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寻常时候还好,虽是有不少外族的商户往来,只若是碰到了郦国人来袭时,凉州内的百姓,可都巴不得从城中跑出来逃命呢!
小二满脸怜悯地看着那小公子,忍不住替他感到可惜。听闻郦国人荤素不忌,若是这般娇弱的一个小公子遇上了郦国人,那可当真是狼入虎口了!
小二想得入迷,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他忙抬头四下看了一眼,便见着那高个儿少年正冷冷的盯着自己看。
小个子少年嘻嘻一笑,“小哥莫要见怪,我家兄长最是个平和的性子,只平日里瞧着有些不近人情罢了。”话毕叹了一声,眉宇间带上了些许忧愁,“我听说,凉州一带贸易最是繁盛,不知可有此事?”
外族人若是想要与大昭的百姓互通有无,寻常时候都会走凉州这条路子,正是因着凉州城内有一条专通贸易的官道,温良白方是甘愿在凉州待了好几年。莫说旁的,便只凉州的赋税,便是十分的可观。
何况,朝廷还曾下了召令,因着凉州百姓多贫,在凉州贸易之辈,只消交十分之一的赋税即可。但屠凤栖猜测,依着温良白的性子,许是不曾将这召令当一回事儿的。
“凉州一带贸易确实繁盛,只小公子这般过去,怕是不大妥当。如今已是炎夏,虽说郦国人多在深秋之际进攻凉州,但为着小公子的安危着想,小公子还是多带些人马为妙。”
小二扫了他带来的人一眼,除去那高个儿少年外,这些侍卫之中,竟只有两个人是健壮些的,除此之外,无一不是些弱不禁风之辈,瞧着倒是与姑娘无异了。
屠凤栖挑眉,“哦?竟是如此?”她似乎有些不相信,眯着双眼道,“可我出门的时候听人说,凉州有温大人守着,最是个安全的地方。如若不然,我亦不会为着替祖母寻一块上好的皮子过冬,便与兄长到这儿来了。小哥可莫要诓骗于我,如若不然,我定要恼了你了!”
她孩子气的撅起了嘴巴,瞧着倒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二四下瞥了一眼,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后,方是低声道:“什么有温大人守着,凉州便最是安全不过,小公子怕是被人骗了。这温大人最是个霸道的性子,平日里只顾着寻欢作乐,何曾在意过凉州百姓的死活?若不是他是贤妃娘娘的兄长,谁愿意让他来管着凉州?”
刺史三年一换,偏生温良白却是在凉州待了近十年,若是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断然是不可能的。
屠凤栖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亦跟着低声道:“竟有这等事儿?难不成朝廷竟也不管管?我出门的时候听人说,似乎那什么战王受封了,这封地便是在凉州,难不成有战王在,那温大人竟也敢如此放肆?”
小二用“你果然太年轻了”的眼神看她,“什么战王,有温大人在,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亦没有用。这凉州早便是温大人的天下了,先前从凉州那头过来的人还说了,人家温大人根本便不曾将战王放在眼中,说是论起辈分来,人家姐姐还是战王的嫂子呢!我估摸着啊,等到战王来了,那位温大人定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瞧瞧了!”
小二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得掌柜的叫了一声,他连忙闭上嘴巴,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屠凤栖捏着茶杯,笑眯眯地与司湛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妾罢了,竟也能算湛哥哥的嫂子,这人当真是好生不要脸!”
这温良白的脸面亦太大了些,仗着自己是贤妃的兄长,便在凉州为非作歹,倒是叫人觉得反感。
“不过,方才那小哥儿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只怕这位温大人,正想着怎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呢!”
司湛捏了捏她的手,不屑道:“既然如此,那便来好了。”
他还不信区区一个温良白,便当真能翻得了天不成?
“卫茅查到的消息中说,温良白从未将朝廷的话当一回事儿,可见其猖狂。”她喝了一口茶,眨眨眼,“湛哥哥,不若咱们明日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何?”
她倒是不怕事儿。
司湛自然不会拒绝。
次日一早,温良白便收到了消息,只说再有一个时辰,王爷的车驾便应是到了。
他坐在上首,神色间带着些许自得,下头坐着的人,正是凉州内有权有势的人家。
“战王的车驾便要到了,本官虽久居凉州,却也知晓战王是咱们大昭的战神。不过一个王爷,竟是被打发到了这等苦寒之地,也不知晓圣上是个什么意思了。”温良白眯了眯双眼,冷哼一声,“诸位想必亦是知晓的,本官的妹妹,正是宫中的贤妃娘娘。虽说贤妃不如皇后,只在皇上跟前,亦是有几分脸面的。”
下头的人连声应是,一副赞同至极的模样。
正如温良白所言,凉州不过是个苦寒之地,他们在凉州中虽有几分权势,只到了昭都,却是不够看的。放眼整个凉州,能够与宫中的人搭上线的,便也只有温良白一人了。如若不然,他们还未必会当真服他。
温良白颇为自得地点点头,“旁人本官倒也不多说了,这王爷一来,只怕咱们的好日子亦是要到头了。我温良白在凉州这些年,别的不说,对诸位断然是不曾有过半分的不好,眼下为了大家伙儿的利益,本官以为,诸位与本官,更应是同心协力,对抗外敌!”
“温大人说的是,没道理咱们守了这些年的凉州,却要拱手让给一个无知小儿!”一人高声附和,“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庇护得了个王爷的名头罢了,什么战王不战王的,若是当真这般有能耐,何必到凉州来?”
他可都听人说了,这昭都中的权贵子弟,便是有再好听的名声,亦不过是靠着旁人的打拼罢了。想必那战王亦不过如此了,什么自幼便征战沙场,说不得便是带着侍卫上去随意逛了两圈儿,后来便强占了旁人的好处罢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下马威 上
“方才战王的人来报,再有一个时辰,他们的车驾便是要到了。诸位以为,你我可是要出去迎接?”温良白干咳了一声,面上神色愈发得意,“本官昨日偶感风寒,怕是不能及时出去迎接了,咳咳……”
他咳了好几声,目光却是紧盯着下头的人瞧。
“这,只怕不大妥当吧?”一人站出来,拱手道:“凉州日后便是战王的地盘,便是诸位心中有再大的不满,亦不应落下把柄才是。”
“纪念,你胆子小便算了,总归大人不去,我亦是不会去的!”纪念话音方落,方才附和温良白的中年男子便站了出来,满脸愤然地骂道:“不过是个劳什子王爷罢了,便是落下了把柄,他又能如何?”
纪念面露难色,“可是,若是叫战王不痛快了,只怕他会上报朝廷,届时温大人自然无碍,咱们这些小人物倒是要遭殃了。”
那人呐呐地望了温良白一眼。总算是不再说话了。
温良白扫了纪念一眼,却也强作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摆摆手道:“纪念说的很是在理,本官是皇上的大舅子,那战王自是不敢为难本官。若你们担忧受本官牵连,还是去城门候着为妙。”
“温大人英明。”纪念连声赞道。
从刺史府中出来,纪念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中。他方才踏进大门,便听得管家来报,只说府中有贵人来访。
纪念面上不喜,快步走向前厅。
只见着前厅之中坐着两个身穿锦袍的少年,那小个子的少年正端着茶杯,满目嗔怪地瞪着高个儿少年,似乎在抱怨些什么。
待到纪念走近了,方是听到那小个儿少年说话的声音,“湛哥哥果真有远见,竟是在这凉州中亦安插了人手。皇上本是想将你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如今看来,却是给了湛哥哥扬名的机会了。”
若问司湛最是擅长的是什么,只怕大昭之中无人不知晓,那便是打仗了。
凉州常年遭受郦国侵扰,昭德帝本是想叫司湛面临内忧外患的境地,偏生司湛似乎早有安排,如此一来,昭德帝原本的计划,却是要功亏一篑了。
纪念大步走进来,跪下行礼:“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屠凤栖被吓了一跳,再低头看那跪在司湛跟前的男子,掩嘴轻笑,目光戏谑。
“咳咳,起来吧。”司湛有些不大自然。
今日清晨,他便与屠凤栖率先离开了车驾,提前一步进了凉州城了。只碍于二人人生地不熟的,又不好乱走,他临时起意,便来到了纪念府中,还换来了屠凤栖好一阵打趣儿。
纪念站起身来,面上恭敬不已,“早前便听闻王妃最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如今一见,竟是果真如此。王爷能娶到王妃,倒是福分了。”
他倒是会拍马屁!
司湛神色微松,只怕应一句“这是自然”了。
倒是屠凤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儿道:“谬赞罢了,传言信不得。”
她若是个温柔娴静的,便不会非要女扮男装跟着司湛到处胡闹了。
“王爷初到凉州,不若让属下的人带王爷出去逛逛?听闻车驾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到了,王爷与王妃正巧可以巡视一番新封地,约莫两个时辰后过去,便也就合适了。”
依着温良白那张狂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按时出现在城门口的。
“不必了,本王与王妃正打算去王府看看。”司湛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约莫三个时辰,倒也就可以了。”
温良白让他等多久,他便以牙还牙,只叫温良白脸面扫地不可。
纪念眉梢一挑,心道王爷果真还是那个王爷,温良白自恃身份,却是不知自己已经招惹了多大的麻烦。
“王爷说的是,不懂规矩的人,是该给些教训。”纪念垂下眼帘来,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意,“不过,王爷的府邸,正安排在上一任刺史的旧宅之中,虽说那地儿清雅,却到底不甚合适了。”
战王受封,整个凉州便都属于他了。既是要过来长住,府邸自是应当是这凉州中最好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