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从外头走过的将军,却是正好的听到了圣上的怒吼声。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是靠近了房门。
只听得里头传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的暗哑的声音,清朗的音调,俨然是十多年前他最是熟悉的人惯用的口音。
“若不是你在旁人跟前诋毁了蓉儿,蓉儿的名声又怎会坏了?单图奴,孤王如今觉得,莫不是从一开始,你便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你让蓉儿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荡妇,最后蓉儿被你比的自杀,你却是趁机以此为借口,对孤王下药。”云战望着门上映出来的影子,嘴角微微扬起,却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你将孤王关在书房中十多年,自己却是戴着人皮面具代替孤王。”
门外的影子有些踉跄,竟是不小心提到了一旁的花瓶。
圣上警惕地回过头去,却只见着一只猫的影子从门上划过,不过一瞬,便“喵喵”叫着跑远。
圣上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晓是想到了什么,只再回头瞪了云战一眼,便转身匆匆出了房门。
待到他走了之后,云战却是淡笑了一声,缓缓地走到了窗前。
他对着窗框敲了敲,含着笑意的声音从里头传出,“进来吧。”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从窗户外探进了一个脑袋,他憨憨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一个翻身从窗外跳了进来。
云战身穿一袭简单的粗布麻衣,许久不曾打理的头发,被他用一根筷子给束了起来。他的眼眶内凹得厉害,一整张脸皆是清瘦得不得了的模样,并着下巴上几乎能遮住半张脸的胡子看,倒是半点儿都瞧不出来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微臣还以为您已经……”那人哽咽了一声,朝着云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有眼无珠,竟是将狸猫当成了真太子,叫您白白的受了多年的苦楚。”
云战笑着将他扶起来,“你我之间,又何必讲究这些虚礼?何况不是你认不出他不是真的,而是他隐藏得太好,你又被他给打发到了边关,倒是孤王连累了你。”
乌汗拉愧疚不已,先前云战从那着火里头冲出来,他却还不知晓,云战原来竟已经被单图奴给关了这般久,若不是那场火,是不是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了?
单图奴会用着圣上的名义,做下数不清的叫人觉得厌恶的事儿,最后被人诟病的,却还是已经被单图奴软禁起来的圣上。
“当初单图奴谎称他自己病死了,没想到他却是戴了人皮面具,成为了您。”乌汗拉想起此事,仍是觉得气愤,“可恨您这般包容他,他竟是如此的狠心!若不是微臣方才听到了蓉儿的名字,只怕还不知晓,您竟便在微臣的身边。”
他这话却很是煽情了,云战忍不住望着他。
到底是过了十几年了,乌汗拉倒是比从前更是壮硕了,他隐约记得,从前乌汗拉给自己当伴读的时候,便很是个强壮的。只那憨厚的性情,却是半点儿都不曾改变了。
圣上心中感慨,“你那一手学猫儿的本事,倒是半点儿都没退步了。方才单图奴都信了你,不过这几日单图奴应当是不会再来这里了,孤王好不容易将他给气走了,也算是清静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乌汗拉哼了一声,“他还敢来?看微臣不一巴掌打死他!怨不得好好儿的,微臣竟是被打发到了边关来,偏他又不许微臣的妻儿跟着,可见他是在怨恨当年微臣没有保护好蓉儿了。微臣的妻儿是蓉儿最喜欢的人,若不是如此,只怕他是要连微臣家中的小子都不愿意放过了!”
自蓉儿去了之后,他们家族中便再没有添过新的成员。从前他还以为家族被人诅咒了,只今日见着云战,方是知晓了,不是他们被天神诅咒了,而是他们得罪了那个假冒的圣上!
【作者题外话】:爱你们哟!
☆、第六百一十五章 君臣追忆
云战苦笑:“这与你又有什么关联?若是当真要责怪,最该被他记恨的人,还是应当是他自己才对。”
乌汗拉不免红了眼眶,“此事微臣早已不想追究,是蓉儿命苦,微臣没能保护好蓉儿,让她被族人给害了……”
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回到家中时,活生生的妹妹,却早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模样。
“罢罢罢,说到底却还是孤王不该留着他。”云战略微的整理了一番情绪,转而笑着望向了乌汗拉,“孤王记得,孤王被单图奴关起来的时候,乌汗吉娜已经会说话了,却不知晓如今她还能不能认出孤王。那个孩子孤王从前便很是喜欢,想来如今亦应当成亲了。”
他被单图奴关起来的时候,乌汗吉娜已经两岁了,如今十几年已过去,少说亦是有双十年华了。
上回他似乎听单图奴提起,他的儿子已经娶了一个小姑娘,如今连孩子都有一个了。
只他这话一出,乌汗拉的神色更是落寞了几分。他摇了摇头,“是微臣连累了乌汗吉娜,如今整个皇城无人不知晓,乌汗家族不得圣上的心,兼之乌汗家族已经十几年不曾有孩子出生了,旁人只当乌汗家族是被天神诅咒了,谁若是娶了乌汗家族女人,日后便会被乌汗家族连累,一同被天神诅咒。”
他有些为难,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却满是悔恨,“乌汗吉娜如今已经到了双十的年纪,倒不是没有人来上门提亲,只是微臣记得圣上说过,乌汗吉娜是好姑娘,日后是要给圣上当儿媳妇儿的。”
只谁能想到,圣上还没有儿媳妇儿,便已经被单图奴给关起来了。
“咳!”云战连忙将话题扯开,“如今大历的形势如何了?单图奴发起战事,百姓们可曾有怨言?孤王被关了这些年,却是连自己的国家如今如何了都不知晓,倒是笑话一场了。”
乌汗拉面上有些纠结,不知晓该不该与圣上实话实说。
“你只管与孤王说实话便是了,孤王有准备。”
话虽这般说着,云战却是忍不住握住了双手,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
乌汗拉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力,“大昭与大历天差地别,大历虽也不差,只若是这般耗下去,只怕百姓们会有怨言。”
事实上,如今百姓们便已经很有些怨言了。若是大历与大昭好好儿的,大历的子民,却还能用皮子和战马换取过冬的粮食。大历的百姓多以游牧为生,远不如大昭的耕种丰沃。
如今大历与大昭莫名其妙地开战了,单图奴亦不曾给出一个解释,兼之前头又有景子默的屡战屡败,大历早便人心不稳了。
乌汗拉心中知晓,若是再不收场,只怕日后便是战胜了大昭,百姓们亦不会再服从圣上的话了。再者大昭的将军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攻了大昭这般久,却是连大昭的城墙都没能挨到。
“圣上打算怎么办?”乌汗拉不免用满是期盼的目光望着云战。
云战有些微怔,他打算怎么办?
后头传来的一阵响动,云浅浅搓了搓双眼,从博古架后头走了出来。
二人皆是愣愣地望着她,只云战的眼中,却是带着十分赞赏的目光了,这个小姑娘出现的时机很对。
“这,这不是……”乌汗拉吃惊不已,只望着云浅浅,一时竟是不知晓该说什么了。
云浅浅打了个呵欠,朝着云战点了点头,“云世伯。”
“这……”
见着云战很是熟络地朝着云浅浅点了点头,乌汗拉更是忍不住拉着云战躲到了一旁,这方是低声道:“圣上,这个女人可是大昭的人!她与大昭的皇帝逃了出来,眼下单图奴正到处找他们呢!”
“孤王知晓。”云战却是望着一脸淡定,仿佛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房间的云浅浅,“还是孤王将她与大昭的皇帝给藏了起来的。”
这话无疑等同于一道惊雷,乌汗拉一下子便瞪大了双眼。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有几分不敢相信,“圣,圣上您竟是同大历的敌人来往?”
他素来是个耿直的,云战知晓自己定是要同他解释好了,他方会帮着自己。
“什么大历的敌人大昭的仇人,还不是一家人?”云浅浅却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端着茶杯开始喝水,“大昭不是你们大历的敌人,而是你们那个假皇帝的敌人。你若是这般说话,莫不是在认同了那个假皇帝,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这个锅乌汗拉倒是背不起的。
他求助一般地望向了云战,云战笑道:“她没有恶意。”顿了顿,“她说得对,大昭是单图奴的敌人,孤王从来没有想过对大昭出兵。”
“可是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乌汗拉欲言又止,且不说如今圣上自身难保,单说这两个被圣上给藏起来的人的身份,便很是招惹不起了。若是叫他们回去了,说不准大昭便会彻底的没了顾忌,从而反将大历给吞并了。
云战走过去坐了下来,“你且听孤王慢慢与你说,大昭的皇帝已经答应了孤王了,只要孤王帮着他回到了大昭,大历与大昭之间的战事便能停了。他们二人挺无辜的,用这等手段去打仗,并非是真正的君子。”
乌汗拉道:“微臣亦知晓这般做不对,只是微臣知晓此事的时候,单图奴已经做好了一切了。微臣只怕他们回去之后会反悔,届时……”
“咱们大昭人可不是你们的假皇帝!”云浅浅瞪着乌汗拉,“皇上是真正的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也不会反悔。怕便是怕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大历人了。”
云浅浅对大历人很是有些敌意,听闻那个假皇帝,便是一个会杀死女儿的狗屁玩意儿。
她冷嗤了一声,很是挑衅的望着乌汗拉。
乌汗拉本不想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只见着云浅浅这般模样,心中却也不免觉得有些委屈了。
两面三刀的是单图奴,却不是大历的所有人,这个女人一棍子便打死了所有的大历人,未免是有些武断了。
眼看着二人便要吵起来,云战忙开口道:“大昭的战王是孤王的儿子。”
【作者题外话】:哈哈哈这个乌汗吉娜可是和司湛有婚约的哈哈哈
☆、第六百一十六章 被发现了!
“什么?”乌汗拉更是震惊了几分,他指了指大昭的方向,仍是不大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圣上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大昭的战王分明是他们太后的儿子,微臣早便听到了流言了,他的父亲是圣上……”
乌汗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微臣便说单图奴怎么非是要逼得战王出现,又非是要攻打大昭!”
这便都说得通了,单图奴早便知晓了,战王是圣上的儿子,他这是要战王经受被自己的“父亲”逼迫的滋味儿,让他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让战王彻底的记恨上圣上。
这个阴险的小人,果真是叫人恨不得杀了他!
见着乌汗拉似乎想明白了,云战方是真挚道:“所以你可愿意帮助孤王,孤王要带着这位云姑娘,到大昭的边城去。待到孤王见到了司湛,孤王便能说服他收兵了。”
乌汗拉只犹豫了一瞬,便是点了点头,满目坚定,“微臣万死不辞!”
云战与云浅浅对视了一眼,皆是放下心来。
三人凑到一处儿小声的密谋了一会儿,这方是决定好了夜里该如何逃出去。待到乌汗拉从房中出来时,眼中却早便没了方才的担忧了。
他大步地往外走,却是一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双满目阴霾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只看着乌汗拉走远,方是转过去,看了一眼窗户上映着的女人的影子来。
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果真是如此,那个房间果真是有古怪!”
若是他猜得不错,云浅浅与景凤梧,应当便是藏在那个房间里头了。
乌汗拉走后,云浅浅方是伸了个懒腰,“竟是没有想到,世伯也会这般利用自己的臣子。”
故意用话激怒了单图奴,再让每日例行巡逻的乌汗拉听到了“蓉儿”这个名字,人皆是有好奇心的,只要乌汗拉上前来,便会知晓单图奴是假皇帝了。
乌汗拉性情憨厚,又是与云战一同长大的伴读,这些年更是备受冷遇。便是为着家族日后的复兴,他亦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再让她在差不多的时候出现,好说服乌汗拉帮忙。
步步为营,怨不得旁人总说战王聪明,原这便是遗传了。
只云浅浅的话却是没能引起云战太多的共鸣,他低下头来,满目苦涩,“若不是形势所逼,孤王又怎会利用了这个最信任孤王的人。”
云浅浅耸了耸肩,“这般说来,咱们亦该收拾收拾,夜里便准备走了?”她想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还是先解了你喝下的软骨散。”
云战踉跄了一下子,将药瓶子接过来,吞了一颗药丸后,原本的三分力气,便恢复到了十分。
云浅浅抿了抿嘴唇,只担忧一切能够顺利,皇上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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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汗拉出人意料地主动去找了圣上。
圣上正在新的书房中,望着一副画像发呆,见着乌汗拉进来,他竟也不曾将画像给收起来,反倒是断了一杯茶,便这般将画像给摊开来。
画上的女子,身穿一袭粉红色的衣裙,裙摆飞扬,正眉开眼笑地追着一只蝴蝶玩儿。她的头发梳了许多的小辫子,上头别了两朵儿小小的花儿,瞧着很是活泼的模样。
圣上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望向了乌汗拉,“怎么了?”
话中竟是险些的没有往日的不耐烦。
乌汗拉一时有些不习惯,只飞快地看了一眼那画像,用带着几分怀念的语气道:“圣上还记得蓉儿。”
圣上微微一怔,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也不知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点了点头,“这样好的女子,孤王怎会忘了她?你看孤王画的画像,可是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