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康这才释然地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后忽然笑了起来:“处置得不错,既帮到了别人,也做成了生意,你倒是会借力打力,自己没出一分钱,秋后坐等分账。”
韩氏本来心惊肉跳,只怕又是一场父子争端,待见泓墨解释得清楚分明,永康笑着赞赏,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亦觉泓墨最近越发的长进能干了。但同时她慈母心肠,只怕坐在一旁的泓砚对比之下要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了,便担心地瞧了眼方泓砚。
赵晗心底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方泓砚原先挪用铺子里的钱款不过数千,就惹得公公大发雷霆,多吃了一顿家法,如今泓墨直接拿了两家铺子契书去抵押借款三万之多,却被公公赞赏为借力打力。任谁处在方泓砚这一边,都会觉得不是滋味吧?
她留意着方泓砚脸上神情,见他起初惊讶,接着听下去时倒也淡然,只在方永康笑赞泓墨时,略显尴尬,显然是想到自己挪用之事了。
但方泓砚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挤出一个微笑道:“大哥果然天生是经商之才,恭喜大哥能做成这笔生意。”
方泓墨听他这话夸张,明显言不由衷,再瞥了一眼他脸上笑容,心中反觉不适,便淡淡笑道:“哪有什么天生之才,这一回的生意,说起来还是拜二弟所赐。”
方泓砚一愣:“大哥何出此言?”
☆、第91章 突然报喜
方泓墨淡淡道:“只因迭戈为救小童被我的马车意外撞到,我才会送他去王老大夫的医馆治疗养伤,并替他寻到他的船,他在明州遇到麻烦时才会想到要找我去帮他。”
方泓砚仍是不明:“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泓墨望了他一眼:“我那日的车上载着一位医德败坏的张医师,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要证明阿晗的无辜。若非如此,那日我未必会出门,即使出门也不会赶的那么急,之后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方泓砚听到医德败坏的张医师,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何事,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既有愧色又显尴尬,还有几分恼意。他都为此挨过家法了,那顿打可是实打实的痛彻入骨,令他终生难忘,大哥为何还要夹枪带棍地冷言讽刺?
方永康瞪了眼泓砚,回想起那件事便不快地“哼”了一声。方泓砚偷偷瞥了眼方永康,见他不满地瞪着自己,便默然垂下双眼。
韩氏在心底叹了口气,泓砚本来老实孝顺,从小到大都没犯过什么大错,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被赵采嫣蛊惑的,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挪用钱款,以前他可从来没敢做过这么离谱的错事。
泓墨也是,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在这么开心的时候突然重提旧事,弄得大家不愉快起来?
她心中怨着赵采嫣,也有点埋怨地瞪了泓墨一眼,一面说着打圆场的话:“这事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吧。”
方永康却又“哼”了一声。韩氏也就闭了嘴。忽然之间,屋里就没人说话了。
赵晗亦知泓墨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见气氛尴尬,再这样下去就彻底冷场了,便另起话头道:“父亲母亲,儿媳在明州瞧见渔民用来捕捉八爪鱼的器具,并非渔网鱼钩,十分特别。”
韩氏本来也想引开话头说些别的,见赵晗先开口了,便显得很感兴趣似的问她:“哦?不是渔网鱼钩,那是用什么?”
“说来有趣,他们就地取材,就用空的海贝海螺壳来捕捉八爪鱼。在贝壳上钻个小孔,用绳子串起一串放到海里,过一段时间收起贝壳,里面就躲着八爪鱼。儿媳就纳闷了,那贝壳里又无饵料,那些八爪鱼为何会自投罗网呢?”赵晗一边问着,把目光投向方泓墨。
方泓墨见她边问边朝自己瞧过来,便接道:“这有何奇怪的,八爪鱼柔软无骨,生性喜钻洞,看见有空的贝壳螺壳就喜欢钻进去,躲在里面捕食路过的小鱼小虾。”
方永康神情亦不再严厉,感慨道:“八爪鱼钻进贝壳,本是想捕捉猎物,却不知自己成了渔民的猎物。说来也是被‘贪’这一字所害。”
本来堂里气氛已经缓和过来,方泓砚变得放松许多,忽然又听见父亲这最后一句,心中一凛,总觉得父亲又是借机敲打自己,迅速瞥了眼父亲,见他并非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盯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这之后方泓砚便只听着他们说话,很少接话,以免哪句说得不对,又招惹到大哥,被他明嘲暗讽。
忽而外面又进来一人,赵晗转眼去瞧,原来是方娴,便朝她笑着点头。
方娴也朝她笑,一边向方永康夫妇问安:“大伯父大伯母午安。”
方娴与赵晗相处甚好,情同姐妹,赵晗这回离京将近一个月时间,她在家呆着无聊的紧,几次都对林氏抱怨说早知如此就该跟大哥大嫂一起去明州的。
林氏哪里舍得让闺女离京一个月之久?听她念叨要跟去明州便半真半假地训斥她:“一个姑娘家心怎么这么野?尽想着外出玩耍
茅山诡谈。上次被人绑了去也没能吓住你么?”
娴姐儿之前遭遇劫持,虽然最后是平安归来,可这事到现在还让她惊魂未定呢,也就娴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个两三岁,落在贼人手里,即使最后归来人平安,清誉也被毁了。
虽说此事怪不得泓墨,娴姐儿也是他极尽全力救回来的,但说到底娴姐儿是被他牵连,林氏就是再大度,也不愿娴姐儿再与泓墨走得太近了。
方娴不乐意起来,没说话只嘟了嘟嘴。林氏瞧见了又训道:“嘴这样翘着多难看?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方娴立即抿起嘴角,垂下双眸。这次之后她便不再对林氏说这些话了。
今日午后,她听闻大哥大嫂回来,顿时欣喜起来,立时就先赶去朝岚居,得知他们去了四宜居,便又赶来这里。
韩氏待方娴问过安后,便招呼她坐。
方娴欣然答应,去坐在赵晗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大嫂,你去明州瞧见海了?还有很大的船么?”
赵晗点点头:“确实很大,海船的形状也与平常所见江河中的船完全不同,近看真是气势逼人。”
方娴很兴奋地问她:“真的?最大的船有多大?”
赵晗想了想道:“我觉得有雁子塔一半那么高了。”
方娴略显失望的样子:“这样还是没有水军的楼船高呢。”
方泓墨插了句嘴:“不一样的。水面上海船没楼船高,但楼船仅仅是甲板上的楼高,可吃水浅,经不起大风大浪,别看楼船威武,装的人多,一出海就要翻船了,它只能内河内江行驶。可海船水面上看着两三层楼高,却还有更多的船体是处于海面之下,若是两者都完全露出水面的话,海船可比楼船高多了。”
赵晗道:“对,听那些船员都说,海船为了抵御海上风浪,所以造得高,吃水深,海面下的船体大,才不容易倾覆。”
方泓墨又道:“我们去得晚了,你瞧见的船还不算是最大的,若是再早几个月,港口进出的船才叫巨大无比呢!”
方娴听得向往无比。
韩氏看看时辰差不多,对丫鬟道:“去瞧瞧萱姐儿睡醒了没,若是睡醒了便带她出来。”转身又朝方娴道,“今日泓墨他们回来,人多热闹,娴姐儿便一起在伯母院里用晚饭吧。”
方娴听赵晗说在外的见闻,正嫌听不够呢,欣然答应留下。
方萱被尤妈妈领着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含着东西,肉乎乎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突出来一大块,赵晗瞧着她就觉得特别逗。
尤妈妈小声提醒她叫人,她便学着尤妈妈的话“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的一路叫过去,因嘴里含着东西,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听着让人发笑。
她起先是鹦鹉学舌,跟着尤妈妈叫大嫂,可一瞧见赵晗还是叫了声“姐姐”,接着便朝她跑了过来。
韩氏无奈笑着摇头,问尤妈妈道:“萱姐儿怎么才起床就给她吃糖果子?”
尤妈妈道:“可不是别人给的,糖盒子本是叫丫鬟收起来放在桌上的,谁知道萱姐儿这段儿长高了不少,踮起脚伸长手就够得到桌上,一下床自个儿就拿了吃起来,拦也拦不住游戏主播系统。”
韩氏道:“今年年头上萱姐儿是长高了不少,以后那些尖利物件还得收得再高些。”
尤妈妈点点头:“是,老奴晓得。”
赵晗笑着问:“萱姐儿吃什么好吃的呀?一起床就急着吃起来了?”
“羊乳糖。”方萱扑到她怀里,赵晗立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混合着浓浓的羊乳气味,以往她也不会觉得什么,可今儿闻到了,却只觉得这气味腥膻得很,忽而一阵恶心反胃。
偏偏方萱自己吃还不够,从荷包里摸出一团手帕,郑重其事地打开来,露出里面包的羊乳糖,从里面拿出一颗,送到赵晗嘴边要她吃。
赵晗连气都不敢吸,屏着呼吸把头转开,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憋着气又不敢说话,只摇手躲着方萱手里的糖。
方萱不解赵晗为何会这样,还以为赵晗不喜欢自己了,委屈巴巴地仰头望着她,手里还举着糖。
赵晗又不能推开怀里的方萱,偏偏羊乳糖的气味极为浓烈,扭开头还是能闻到,让她忍不住要作呕。
忽然她怀里一空,方萱被人抱走了,赵晗回头去看,就见泓墨托着方萱,让她坐在他腿上,一口吃掉她手里举着的羊乳糖,又把她手中剩下的糖用手帕包好,塞回她的荷包里。
方泓墨见方萱一过来赵晗神色就不对劲了,再见她躲着方萱的糖,便出手替她解围,将导致她反胃的“罪魁祸首”迅速消灭掉,接着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此举确是及时,赵晗顿觉如释重负,她直到此时才敢喘气,稍许抑制住作呕的感觉后,含笑望了他一眼。
羊乳糖又香又甜又软,是方萱近日来的最爱,因此她午睡醒来后,一下床就抓了颗塞嘴里。方才本来要分一颗给“姐姐”吃的,没想到叫大哥一口吃掉了,顿时小嘴瘪瘪的不太乐意,不过大哥在她心目中排位还算靠前,勉强有资格分到糖吃,吃掉就吃掉了。
方萱在方泓墨怀里坐了一小会儿,就又朝赵晗叫“姐姐”,还是伸手要她抱。但她身上还有浓郁的羊乳气味,赵晗哪里敢抱她?
韩氏瞧着赵晗神情不太对,问道:“阿晗,你是不是太累了?”
赵晗轻轻摇头:“母亲,我没事。”
方萱在方泓墨腿上扭来扭去地想要下地去亲近赵晗,方泓墨一边搂住方萱不让她下地,一边侧头逗引她,问道:“萱姐儿要当小姑姑了,高不高兴?”
赵晗出乎意料,嗔怪地瞪方泓墨一眼,心里怪他说得太早,而且还是这么突然的当众说出来。
方永康夫妇闻言一愣,随之大喜。韩氏追问了句:“这是真的?”
方泓墨说也说出口了,赵晗只能点点头。而且虽然明州之后她没再找大夫诊过脉,算起来从上个月初最后一次小日子至今,已经停了将近两个月,再加上目前的各种反应,基本是能确定有孕了。
方泓墨微笑道:“这么大的事还能开玩笑么?”
☆、第92章 泓砚酒醉
方泓砚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愣了一会儿,接着才酸涩一笑,过来向方泓墨与赵晗道喜。
方泓墨见他触景伤情的模样,倒也心生怜悯,微笑着接受了他的恭喜。
方娴年纪小,又是没出阁的闺女,刚听大哥说方萱要做小姑姑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待把这句话在心里兜了两圈,才明白过来意味着什么,笑嘻嘻地过来向大哥大嫂道喜。
方永康与韩氏欣喜至极地对视一眼,韩氏起身走过来,笑着拉起赵晗的手:“来,我们娘俩儿进去说话。”
赵晗跟着婆婆往后面走时,还听见外间正堂里,方萱正一头雾水地问泓墨:“小姑姑我见过,我不是小姑姑啊?”这话引发堂里众人一阵笑声,她也忍俊不禁。
她又在众人笑声中隐约听见方泓墨的声音:“小姑姑可不是谁都能当上的,萱姐儿乖乖地听话,每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到年尾啊,萱姐儿若是长得像这张椅子的靠背那么高,就能当上小姑姑了……”
一本正经地骗小孩!
到了后面屋里,韩氏拉着赵晗坐下,殷切地问道:“怀上有多久了?你们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也才两个月不到,在明州时,泓墨带儿媳去瞧过大夫,当时大夫只说停经不久,仍难以定断。不过至今为止,各种症状都挺像的……泓墨也是嘴快,儿媳本想过段时候,再找大夫确定了才对父亲母亲报喜的。”
“咳,这么大的事又是喜事儿,早该让我们知道才对。”韩氏刚说完,又略带担心地问道,“你来回路上坐着马车颠簸,有无腰酸、腹痛或是出血过?”
赵晗摇头:“母亲放心,这些都没有。”即使她有些许腰酸,那也是久坐累的,可没必要这会儿说出来让婆婆白白担心。
赵采嫣小产之事,让方永康与韩氏既失望又痛心,这会儿听闻赵晗有孕,那是分外喜悦,还格外紧张。
因此韩氏细问了赵晗许多问题,听她一一答来,都是能让自己放心的回答,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叹道:“那时候不知道你有了,就让你跟着泓墨出远门,哎,万幸一切平安。”
接着韩氏又开始细细嘱咐:“以后可要小心了,千万别吃寒凉生冷的东西,注意保暖别吹风,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就算有事也让泓墨跑腿去,但也别久坐啊,坐久了容易血脉不通。累了就躺下睡会儿……记得,你如今可不是一个独身子了。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就算了,明日要请王老大夫来,给你诊一下脉,看看是否要调理调理。我那儿还有些宁州虫草和白官燕窝……”
此时赵晗的内心是喜悦中带着郁闷的,就是知道一说出来婆婆会是这么个反应,她以后可没法再像以前那般自由自在了,她才让泓墨不要太早说的,虽然不可能拖太久,但就算只延迟十天半个月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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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方永康心情大好,也是难得的在自家中开了坛酒,让方泓墨与方泓砚一起同饮。饮过数轮后,这两兄弟之间那股无形的紧绷之感,也渐渐变得松弛下来。
家中有喜,韩氏高兴得也饮了数杯酒。就连方娴也凑了个热闹,趁着林氏不在,让丫鬟给她倒了杯酒,过来敬方泓墨与赵晗。
方泓墨笑言:“谁的酒都能不喝,五妹敬的这杯酒不能不喝。”说罢一饮而尽。
赵晗自然是除了方萱以外,席间唯一不能饮酒的,她以茶代酒,接受着家人们的祝福。
瞧着他们说笑,欢声寄语着这个孩子的未来,她觉得极为幸福满足。
微笑着将手放在小腹上,她在心中默默地念,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有这么多人欢喜期待你的诞生,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我会一直保护着你,呵护着你,爱着你,直到你顺顺利利地降生,那时会有更多的人来爱你,守护着你长大……
方泓墨察觉到她的小举动,伸手过来,覆在她腹部那只手之上,与她相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