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怕她中暑,让她慢些走。孟云卿也照做,由音歌搀扶着慢慢走。
等到听雪苑门口,才有小丫鬟迎上前来:“夫人,有客人。”
客人?
孟云卿疑惑,能说是客人的便不是定安侯府内的人,她才回燕韩不久,谁会来寻她?
小丫头又道:“来了些时候了,奴婢告诉她姑娘在养心苑,她说不必去通传,等姑娘回来便好,似是不着急。”
哦?孟云卿更觉奇怪。
一面由音歌搀扶着往外阁间走,一面问:“是谁?”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轻声道:“相府的大小姐。”
相府的大小姐,孟云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走出好几步,脚下才忽然滞住。相府大小姐,韩翕?
丫鬟便点点头。
孟云卿也恰好走到外阁间门口,音歌提醒了句:“小心门槛。”
屋内的人听到就站起身来。
孟云卿正好跨了过去,抬眸一看,正好看见一身女装的韩翕。
第181章
“孟……”妹妹二字尚在喉间, 只是被韩翕生生咽了回去。
她早前她一直都是唤孟云卿作‘孟妹妹’的,而眼下, 许久不见又忽然见到她, 却不是从前圆润憨厚的模样, 而是……身轻如燕, 冰肌玉骨, 不知要比早前好看上多少分!
她都有些难以相信。
于是再开口, 就变成了‘云卿’二字。
与旁人而言,‘云卿’听起来比‘孟妹妹’更亲近些, 但于韩翕而言,她惯有的‘孟妹妹’却其实比‘云卿’要亲厚得多。
她开口唤的是‘孟云卿’。
“音歌, 去给韩小姐泡茶。”孟云卿缓步上前,牵起她的手往内屋去, 音歌赶紧照做。
来的是相府家的小姐,秦妈妈便知趣道:“表姑娘,我去小厨房看看莲藕汤。”
“好,辛苦秦妈妈了。”孟云卿应声。
“秦妈妈不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吗?”韩翕问。
她小时候就同沈修颐,卫同瑞走得近,她和卫同瑞也经常到定安侯府来玩。
沈修颐最受老夫人喜欢,她和卫同瑞也跟着时常去给老夫人请安,秦妈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每回老夫人拿东西出来给他们吃, 都是秦妈妈去做的。
沈修颐还说,他祖母最离不开的就是秦妈妈了。
怎么……孟云卿一回来,秦妈妈就来了听雪苑中?
她早前也来过听雪苑, 那时候只有音歌和娉婷两个丫头的。
孟云卿嘴角牵了牵,不瞒她:“韩姐姐,我有身孕,外祖母让秦妈妈来照顾我一阵子。”
身孕?
韩翕诧异看她,而后低头去看她的肚子,手都有些僵。
片刻,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低声道:“他们说你同宣平侯已经成亲了,我……想来看看你……”她脸色有些红,支吾道:“原来你已经有身孕了……”
韩翕低下头,不知喜忧。
当初卫叔叔来提亲,爹爹也是同意了的。结果后来卫同瑞却拒绝了,还同卫叔叔起了不少争执,最后是将军夫人出面缓和的。
她那时就想,卫同瑞一定还是喜欢孟云卿的。
哪怕卫叔叔极力反对,哪怕孟云卿去了苍月。
她还记得她同他一道,在京城目送孟云卿的马车离开。那时卫同瑞还被卫叔叔关在将军府,她不知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只是卫同瑞那日的神色,她一直都忘不了。
她想,卫同瑞是想等孟云卿回来的。
毕竟陈家的风声都过了,将军夫人和侯夫人又要好。
后来,听说宣平侯来了京中,来给定安侯府下聘礼。她就去找沈修颐打听,果真是孟云卿要同宣平侯段旻轩定亲了。
当初孟云卿离京,他们都以为孟云卿是去苍月见老宣平侯,不久后还是要回燕韩的。
而当时陈家的风波刚过,孟云卿的身世还敏感了些。许是,等孟云卿从苍月回来,说不定卫家就会同定安侯府再谈婚嫁之事了。
按缘由,她应当不喜欢孟云卿这个人。
但她却讨厌不起来她,甚至,在身世快要被揭穿这样忐忑不安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在苍月的孟云卿。
她是当孟妹妹是好朋友,这一点上,与卫同瑞无关。
……
她没想到的是,孟云卿竟然和宣平侯定亲了。
可定亲也不是什么没有转机的事,但消息传出不过半日,君上就亲自下旨给两人赐婚。她又才听闻,孟云卿和宣平侯在苍月原本也是奉旨定亲的。
君无戏言,更何况是两国国君同时下旨昭告天下的事。
昨日,听说孟云卿和宣平侯回京了。
还说两人已经成亲了,此番是特意回定安侯府省亲的。
她心中复杂意味,又说不上是为何,却总想着要来亲自看一看才好。
孟云卿并非不讨厌卫同瑞,只是机缘巧合出了陈家的意外,否则,兴许今日娶孟云卿的人,就该是卫同瑞了……
良久,韩翕才回神过来,遂又莞尔:“孟妹妹,恭喜你!”
音歌也端了茶水来。
韩翕若有所思,端起茶盏,问道:“孟妹妹,你见过卫同瑞了吗?”
孟云卿微楞,继而点头:“我同付三叔一道回京的,他来京城外接付三叔的时候,见过一面。”她如实应道,并未隐瞒。
“哦。”她也应声。起初孟云卿点头,她还以为是卫同瑞去见的她。
“韩姐姐,你怎么样了?”孟云卿开口,顺势问起了旁的话题,当初接到韩翕的信,说她身份兴许被发现的惶恐之意,都透在字里行间里。她不敢贸然写信给韩翕,只在沈琳来苍月时问起过韩翕的近况。而似乎那个时候,韩翕的女儿身就已经被识破了。
早前的担心成了现实,韩翕的应当过得不易。
韩翕怔住,捏着杯盖的手也紧了紧,而后,浅浅笑道:“起初时挺难的,后来……就慢慢好了……”
她没有说谎。
起初时,爹爹接受不了,同娘亲大吵了一架。
大哥也回了京中看她们母女的笑话。
爹爹在朝中做了二十余年的宰相,从前最宠爱她,人前人后都是‘我的那个逆子’,口口声声的‘逆子’实则是骄傲自豪,任谁都知道韩相家有个宠得像宝一样的二公子。而如今纸包不住火,一朝颜面丢尽,爹爹在背后被人议论纷纷,在朝中也抬不起头来。
都是因为她。
她原本也以为爹爹是不会再原谅她和娘亲了,要将她和娘亲赶出相府。
没想到,爹爹除了早前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外,也没有旁的了。
她日日去哄爹爹,围着爹爹面前转,不过多久,她都能感觉到爹爹也只有佯装的恼火。
尤其在卫叔叔提亲,卫同瑞又拒绝时,爹爹的气又一股脑儿撒到将军府去了。
‘我的女儿,岂是这么好欺负的,这门婚事不定了!’
是怕她吃亏!
再后来,京中局势越加混乱,尤其是君上醒后,太子忽然从监国变成被软禁在府中。
爹爹向来拥护太子,也免不了受牵连。
君上在清理太子和三皇子的派系时,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是爹爹。
爹爹虽然眼下还居着相位,其实已经被架空。
如今的相府,左右也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韩翕说的平常,孟云卿听得却有些心惊,替她担心。
韩翕会意,又淡淡笑了起来:“不怕的,爹爹说他都已经老了,君上也不会拿他如何。反而是这以后,爹爹好像便看开了,对我是女儿这件事全然不介怀了。”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
乱世里,妻儿平安便是最大的幸事,相府也不例外。
……
似是过了这个话题,再往后,都是韩翕问起她在苍月的事。
关于卫同瑞,韩翕也没有再提。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黄昏过后了,不能在侯府留宿,再稍晚些就要起身离开了。
如今京中的局势,孟云卿不是没见过,韩翕要独自离开,她有些担心。
说到底,从她初来京中开始,韩翕和卫同瑞就是她的知交好友,即便在苍月,她收到韩翕的信,也会替她捏把汗,找人打探她的消息。
韩翕就笑:“孟云卿,都说一孕傻三年,你不是已经开始傻了吧。”
孟云卿才恍然想起,相府就在定安侯府斜对门。
不过穿过一条街,走上几步的功夫,哪里谈得上担心?
孟云卿就唤音歌去送她。
韩翕就上前,顿了顿,还是隔开了些距离拥了拥她:“孟妹妹,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孟云卿是真不解。
韩翕离开许久,她还在想最后那句话。
“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讲那些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个人也有个人的烦心事,韩翕虽然在人前装作大大咧咧,终日妹妹前妹妹后,其实背后的不如意也只能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