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真人听到魏昭愿意免除神和真人的死罪,面上忍不住笑起来,朝魏昭行礼道谢。他也曾听过魏昭残杀宫人和太医的恶行,但此刻,他却觉得魏昭当时只怕是事出有因,并非本性凶恶。
魏昭受了寇真人的礼,目光却对上站在后方的神和真人,两人的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嘲讽。
被魏昭的宽宏大量所震撼,寇真人真心实意道完谢后,才忆起,自己尚未向陛下讨要八卦镜。眼看魏昭已经走出书房,往外走去,他立刻追了上去。
背后,神和真人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来不及了。”
寇真人转头皱眉,“什么来不及了?”
神和真人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心慈手软之下。”偏偏师傅最是欣赏他这种心慈手软、舍己为人的性子。明明他才是更有天赋的那一个!
神和真人话为说完,就有一支利箭射中了寇真人胸口。伴随着这支箭,无数箭支如同落雨一般朝书房射来。
被射中之后,寇真人一时并未死去,他转头看向书房外,外面房顶上,树上,不知何时已经藏满了弓箭手,门口也有一大排弓箭手,而魏昭就站在他们身后,正目光幽冷地看着这边。
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陛下,怎么都没想到,魏昭竟然会言而无信!
箭还在不停地放,神和真人看着寇真人,不屑地说了声蠢货后,便将目光移向弓箭手后方的魏昭。
他忽然大笑起来,“青出于蓝胜于蓝,二郎,你可以出师了!”天命,到底是什么天命!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神和真人的大笑声戛然而止,有一支箭正好射中他的喉咙。在缓缓倒下去的前一刻,他看到一身玄衣的魏昭双手合抱,缓缓高举齐额,弯腰,朝这个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天揖。
神和真人嘴角缀着一丝微笑,不论天命如何,他这辈子,起码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射出来的箭支越来越少,所有箭都射完后,整间书房都已经被扎成了刺猬,更不够用说书房里被禁锢了道术的两人了。
魏昭将一直在指间摩挲的八卦镜扔在地上,吩咐部下给这两人收尸后,便转身离开了。神和真人三番四次害李陵姮,昨夜更是害她差点难产身亡,魏昭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至于寇真人,自从得知这世上还有些他无法掌控的奇人异士后,魏昭心里一直有一个除掉他们的想法,只是犹豫不决。毕竟,这些人会对他和李陵姮产生威胁,但若是操纵得好,可能也会对他们有帮助。
寇真人这种老实巴交,心慈手软的性格,不管是他还是神和真人都看不上,但若是想利用他的力量,确实个好人选。
只可惜,他居然提出要放了神和真人。为了斩草除根,魏昭只能选择将他也杀了。
从寇真人府上回来后,魏昭又召集文武百官处理昨夜常山王叛乱一事。魏昭再次踏进和宁殿,已经是傍晚了。
“来,朝阿母笑一个。”
魏昭刚走进和宁殿,就听到李陵姮逗孩子的声音,他下意识眉头一皱,随后想起昨夜李陵姮和他的谈话,又将眉头松开。
听到脚步声,李陵姮抬头看到魏昭,笑着喊道:“二郎,你回来了?”
魏昭坐到李陵姮身旁,有些惊奇地发现昨天还丑得像只猴子的孩子,今天竟然没那么丑了。皮肤不再像昨天那样又红又皱以后,整个人看上去都好看了许多。
这会儿,他正一只手虚握着拳头,睁着眼,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从魏昭进来,李陵姮便在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神情,见他虽然不曾露出亲热喜爱之情,但好歹不再有排斥后,心里松了口气。
李陵姮继续昨晚的计划,她刚想问魏昭,他小时候是不是也长这样时,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传闻——魏昭刚刚出生时,皮肤黝黑——立刻改了口,“我听阿母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见人就笑。来,这是你阿父,朝阿父笑一下。”
孩子不怕生,胆子也挺大,见到神情严肃的魏昭,不仅没有哭,反倒十分配合地咧开嘴笑起来,口中还在咿咿呀呀的。
“二郎,阿煜很喜欢你呢。你来抱抱他。”李陵姮也十分开心地笑起来,想要将孩子交给魏昭。
魏昭下意识想要皱眉,但听到李陵姮在一旁的催促声,又看到咧着嘴朝他笑的孩子,心中想着李陵姮刚刚的话,她小时候也这样爱笑,终于慢慢伸手接过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还有三四章正文就结束了,会有一个对我来说比较有挑战的番外。
另外,因为这几天在外面玩,没时间回评,请小可爱们见谅~明天回去之后就好了~
然后,在外面玩的都忘了昨天是中秋节orz昨天留言的小可爱我都送了红包,迟到的中秋祝福~么么啾
第88章 太子
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小小的, 虽然被厚厚的襁褓裹着,但魏昭还是能够感觉到那里面软软的小身子。
这还是魏昭第一次抱孩子,他一向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他第一次抱孩子, 姿势不标准,几乎是刚把孩子抱到怀里, 孩子就扁了嘴要哭起来。
魏昭眉头一皱,好在李陵姮及时发现情况不对,手把手教他怎么抱。姿势正确之后,魏煜也没有要哭的意思了,再次咧开嘴咯咯咯笑起来, 眼角还挂着刚才挤出来的两滴泪水。
哭哭笑笑,成何体统。魏昭心中看着觉得不满,但见李陵姮一脸温柔疼爱,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魏昭抱了会儿孩子,李陵姮就让乳娘把孩子带过去了。她自然能够看出, 魏昭虽然在她的劝说下开始接受孩子,但还有些隔阂。
不过,她也不怕。
孩子抱走后,魏昭将李陵姮搂在怀里,感受着和抱孩子截然不同的感觉, 才真正松了口气。
李陵姮心中一笑,朝魏昭问道:“朝堂上的事顺利吗?”她现在已经清楚昨夜的事了。
放松下来的魏昭靠在床上,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 一切都很顺利。”
魏昭没有骗她,常山王这件事确实不难处理,证据确凿,他早已想好,将常山王革去郡王之位,贬为庶民,终身圈禁。当然,这只是明面上,为了让他这个做兄长的,有一个仁慈的名声而已。实际上,等个两三年,常山王就会病逝。
借着常山王谋反一事,这次,他还能将落在鲜卑贵族中的军权收回来。当年阿父为了拉拢那些手掌大权的鲜卑贵族,不仅不能收权,反倒还给了他们更高的地位。
除了军权,他这次还能趁机解决掉好些文臣。他当初明知常山王有不臣之心,却放任自流,为的就是今天。
不过,很显然,除了魏昭,其他人这回都没猜到他会对常山王处置这么轻。想到之前魏昭偶尔显露出来的狠戾,众人都觉得常山王这回只怕要惨了。
远在晋阳的冯太后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收到常山王兵败的消息,她当场就扯断了手中的佛珠。她马上就想进京,没想到魏昭早在晋阳宫派了人,将整座晋阳宫都围了起来,她根本出不去。
人不出去,信却能送出去。
三百里加急的信件,终于在冯太后的祈祷声中,赶在魏昭下旨处理常山王之前,送到了邺城。
看着书案上的信件,魏昭面上渐渐聚起冷笑。他早就知道,当年阿父过世时,其实给阿母留了一些人和势力。冯太后此次信中说的,就是她愿意拿这部分人,换常山王一条命。
“如此母子情深,孤又怎能不允。”魏昭冷笑着,将原先就已经写好的诏书交给俞期。
常山王谋反一事,后续影响持续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平息。一大批官员落马,冯太后被软禁,魏昭终于将所有权力都集中到自己手中。
而让魏昭没想到的是,他之前派出去的杨廷之居然当真在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老和尚。然而老和尚已经圆寂,他生前算到杨廷之回来,将一串佛珠留给了魏昭。得知老和尚是为了替李陵姮续命才身亡的后,魏昭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加大了对佛教的扶持。
这日,魏昭正在和宁殿里看儿子。被魏昭强制着多坐了半个月月子的李陵姮在半个时辰前去了浴池,还没出来。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这会儿,魏煜比刚出生时又长大了许多,头上的胎发也浓密起来。
魏昭就坐在他旁边,虽然自己在看书,但还是分了几分心思在他身上。见他把手指头塞到嘴里吮吸着,立刻眉头一皱,把那肉乎乎的小手拿出来。
魏昭刚把手指拿出来,就见儿子又要把沾了口水、湿濡濡的小手再次往嘴里塞。
他只能再次把孩子的手拿出来,甚至,这回为了防止他再往嘴里塞,魏昭一手拿书,一手干脆握着魏煜像莲藕一样的手腕不放。
“哇!”
孩子一下子大声哭起来。他平时吃得好睡得好,哭起来中气十足,清脆响亮。听得魏昭眉头紧锁。
魏昭冷着脸,冲着嚎啕大哭的儿子喝道:“不准哭了!”
才一个多月的孩子懂什么,被魏昭一喝,哭声停了一瞬,随即更加响亮地哭起来。
面对大哭不止的儿子,魏昭头疼得厉害,周身气息也更加冷凝。
在外殿候着的乳母和宫女们,听到内殿里小皇子的哭声,个个揪心不已,但走到门口,见到里头气息冷冽的陛下,尽管心里急,却也不敢擅自进去。
打不能打,命令又听不懂。魏昭想让宫人把孩子带去哄好,又怕待会儿李陵姮来问他怎么把孩子弄哭了。想来想去只能自己哄,好歹待会儿还能和李陵姮说,孩子哭了是自己哄好的。
那只被他用几根指头握住的小手腕早就被他放回去了,但魏煜这孩子还是哭个不停。魏昭脸色黑沉得吓人,然而还是把躺在床上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魏昭面无表情地抱着孩子,学着平时看到的,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对着孩子,魏昭没什么耐心,他都已经想好了,若是这样还哭个不停的话,他就不管这孩子的了。
好在,魏煜好哄,被抱起来摇了两下,拍了拍后,他就咯咯咯又笑了起来,两颗黑珍珠似的大眼睛被水润过后,晶莹黑亮。
魏昭面上不显,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内殿门口,早就已经到了的李陵姮看着房中的情景,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然而,小时候的魏煜能够借着不懂事、哭闹让魏昭让步,稍微大一点,他就不行了。
和宁殿,魏昭正在考察魏煜的学习情况。
五岁的魏煜长得粉雕玉琢,眼睛鼻子都像极了魏昭,嘴巴却和李陵姮一样。他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小袍子,身高只比魏昭坐着的罗汉床高一点点,还是个小娃娃。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伐——”很显然,魏煜没有遗传魏昭过目不忘的本领,背到一半就背不下去了。
魏昭坐在罗汉床上,面无表情,但周身气势却沉下来。魏昭这一身气势,许多大人都扛不住,更不用说魏煜一个五岁小儿了。
他扁了嘴,眼睛里闪出泪花,吓得想要哭,却又硬生生忍住。他又使劲想了想,怎么都想不起来伐后面是什么,只能忍着害怕,伸出白嫩嫩的手掌,“阿父,我背不出来了。”
一句话,他硬是分了三次才说完。声音虽然有些抖,但脸上表情却很乖,周围那些宫人偷偷瞧着,只觉得恨不得将小皇子抱进怀里。
魏昭却依旧是沉着脸。魏煜年纪虽小,腰上却也佩着蹀躞带,只不过挂着的不是真刀,而是木头制的小刀。魏昭从他腰上把木头小刀抽出来,在魏煜摊开的手掌上敲了三下。
伴随着三声敲击声,魏昭也将儿子没背完的文章继续背下去,“‘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魏煜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子从眼角滚下来,奶声奶气地跟着背了一遍。
魏昭见了他脸上的泪水,就想到他小时候没少仗着会哭折腾自己,顿时眉头一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落泪!”
“你现在背不出文章哭,以后碰到难处理的国事,难道也哭吗?!”
魏煜在心里偷偷反驳,他才不是因为背不出《论语》哭的呢,但面上,他还是抬起小胖手用力擦了擦脸颊和眼睛,“不会哭。”
“大点声!”
魏煜立刻抬头挺胸,大声道:“不哭!”
魏昭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好了,去玩吧。”
魏煜却没有离开。他看着魏昭,期期艾艾开口:“阿父,我的小刀。”
魏昭把玩着从魏煜那里拿来的小刀,“今天背书没有背出,小刀上缴三天。”
魏煜一听,立刻就想扁嘴,两道小眉毛也皱得跟毛毛虫似的。但他很清楚,阿父和阿母不一样。阿母那里,他撒一撒娇就好了。他想了想,皱起来的眉头也松开了,“我要是能把太傅还没有教的也背下来,阿父能不能提早一天把小刀给我。”阿父说不给他小刀玩,那其他宫人肯定也不敢替他找新的木头小刀。
魏昭似笑非笑,“可以。你若是能提早背下来,我不仅把小刀还你,还让你去挑一匹小马。”
魏煜一听,动力十足,也不留下来吃点心了,蹬蹬蹬往外跑。
从花园里回来的李陵姮早已听说殿里发生的事。她坐到魏昭身旁,嗔怪了一声,“你又吓唬他。”
他们两人成婚已经十多年了,魏昭对李陵姮的感情非但没有减淡,反倒越发深厚。这么多年了,曾经打定主意要和裴景思纠缠一辈子的穆元颖都已经和离改嫁,魏昭后宫中却始终只有皇后一人。他将李陵姮搂在怀里,“怎么能说是吓唬,他一个小郎君,动不动就哭,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李陵姮失笑,“你以为他是你呢,天生过目不忘,阿煜才五岁,偶尔记不住也是正常。”
魏昭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那小子比不过自己是正常,但连背个《论语》都会忘,只是没用心而已。
但魏昭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打算今年立他为太子,他以后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
这么多年,他们俩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李陵姮早知道阿煜以后会是太子,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才五岁,会不会?”
李陵姮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宫人喊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