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一次没了先前的大大咧咧,直接掀帘而进,倒是在帐外问了再问,等得里面夏初瑶答了一句,才应声进来。
“先前不知是嫂夫人,韩某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嫂夫人见谅。”青衫白裳,今日的韩参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倒也有几分探花郎的样子了。
“是妾身隐瞒韩编修在先,还请韩编修不要见怪。”春闱之前,韩参商一直闭门备考,沈家几次大宴都未能到场,他认不出自己倒也是常理之中,先前一路同行,韩参商只当她是下人,还是男子,在她面前多有几分大大咧咧,今日这般,笑意谦和,举止优雅,倒叫她颇有几分惊讶。
“我道韩兄跑这么快,是赶着回去上药,却不想,是迷路逛到我这里来了?。”进来看到韩参商的时候,沈临安忍不住叹气苦笑。
自从营中许多日都知道他家夫人也在此处之后,平日大家多是绕其道而行,多给他们几分方便,也算是避嫌。眼前这个人倒好,今日腿刚好,从陛下的大帐出来,跑得比他都还快,径自就往这里来了。
“韩某这不是因着前几日唐突怠慢了嫂夫人,特意过来赔罪的嘛。”见着沈临安进来,韩参商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拢了袖子,笑得和颜悦色,“嫂夫人有所不知,先前韩某多次与沈兄提起,想请沈兄携嫂夫人与我们几位翰林同僚一聚,偏偏沈兄总是借故推脱。我们都说沈兄这是金屋藏娇,舍不得让我们将他这闭月羞花夫人看了去。”
“韩编修不是一直想出外办差吗,下月元狩宫那边需要人手,要不,沈某替韩编修向陛下请命,让你随太学博士们走一遭吧。”
挑眉看着韩参商脸上的笑因着这两句话垮下去,沈临安微微扬了扬唇角。
“妾身一直身子不太好,前些时日府中又有许多杂事,三爷许是怜妾身辛苦,并非有意要推脱各位大人之邀,等得此番春猎结束,若是韩大人不弃,妾身必当凡请不负。”自沈临安入了翰林之后,便也只有近些时日得闲,他未曾提起同僚们的相邀,夏初瑶倒也多有几分理解,瞧着被沈临安一句话吓得失了笑的韩参商,夏初瑶伸手挽了沈临安的手,替韩参商把话岔开。
便如沈临安所说,自那日之后,外面的人也好,他也好,都再没有提起林中之事。沈临安待她也还似从前,这会儿因着旁人都知道他携夫人同行,他倒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昨日午后得闲还带了她去游了北辰山,看那漫山的繁花。
每每瞧着身边这个对她温柔呵护,体贴入微的夫君,她便觉得,或许她心中所虑本是多余。她觉旁人多疑,本也只是因为她心中有鬼而已。
得了夏初瑶这话,瞥了一眼淡淡望着他的沈临安,韩参商十分识时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退了。
“三爷为何不愿带妾身赴宴,可是觉得妾身蒲柳之姿,被其他大人瞧去了,会笑话三爷。”等得韩参商离去,夏初瑶侧头问他。
自从沈临安考上状元之后,送到落松苑请她出游的请帖就没有断过,沈临安也从来不过问她去赴哪家夫人或是小姐的约,平素她去商铺看账采买,也都是进出随意。
沈临安倒是没有半分拘着她的意思,只是除却府中设宴,她还真从未与沈临安同席赴宴过。
“夫人平素里外操劳已是辛苦,那些宴请应付起来太过繁琐,为夫也是怕夫人不喜欢,便一直未提。”捉了她的手拢在掌中,沈临安笑看着她,“你要都是蒲柳之姿,只怕这世间再无人敢称美了。韩兄有句话倒也说得不错,夫人这般貌美,为夫实在是舍不得叫旁人多看去。”
“三爷这般说,看来佟掌柜的珍珠粉确实有用,过些时日,还得叫她再给我些才成。”被他这般一夸,夏初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多是欢喜之意。
“夫人若是愿意,日后有宴,我便带你同去,能携美同行,实在是一大荣幸。”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沈临安笑言轻语,掩了眼中的几许怅然。
这两日他心中思绪翻涌,终究还是将那抹怀疑压了下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知这份不疑对他们来说都很不易,只不过,再难,他也愿意一试。
他所遇之人,所涉之事都太过复杂,他不想将那些复杂,牵涉到这份感情里。
104实是临安之幸
西境之事圆满解决,与晋国的盟约签订完,耗时三十余年,历经两代帝王的战乱终于以大齐称霸得以告终。
大抵是因着为自己这一手造就的太平盛世感到高兴,祭祀前一日,皇帝褚云天征再披战甲,提长弓,领了众臣子入林狩猎。
除却两个皇子外,官员和贵族们多有同往,陛下还钦点了沈临安随行。
虽说先前是因着太后的嘱咐,想着老人家终觉得对褚云雪有亏欠,如今有了机会,想要尽数回报到这个孩子身上,他便也随了太后的意思,时常将他留在上书房。
不过,这些时日下来,他倒也发现,这个沈家三公子的确不负他这连中两元的盛名,才思敏捷,遇事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叫他对这个小辈,多有几分欣赏之意。
眼下礼部将有空缺,他也考虑过,等得忙完这一阵子,将沈临安提携一番。
等得替沈临安换上猎装,见他翻身上马,一派英姿飒爽的模样,夏初瑶才知道自己先前又被他骗了,说什么骑术不精,不敢独自骑马,眼下背负箭囊,身着玄色劲装,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的人,半分文弱气质也无,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大人当年不仅才学出众,还是国子监最通六艺之人,连国子监的先生们都忍不住拿他来和柳相作比。要韩某说,沈兄这般文武双全,必是承自镇国公,如柳丞相那般只会读书的人,岂可与之相比。”
夏初瑶站在帐前送沈临安离去,冷不防听得身边蓦然想起一个声音,转头看着一身青碧春衫,拢了袖子与她并肩的韩参商,有些惊讶。
“韩大人不同行吗?”今日难得圣上有兴致,寻常官员不管有事没事,都凑着赶着要去伴驾,眼前这人一脸悠闲,望着出行的队伍,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韩某不善骑射,便不去圣驾面前丢脸了。只怕嫂夫人在此无聊,便过来探望一二。”等得大队人马出了大营,往北辰山中去,韩参商望向夏初瑶,挂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眼看此人分明就是自己待在营中无聊了,才想起她这个不能伴驾之人来,不过,此番大营里的人多半都跟圣驾走了,余下的护卫都在德妃娘娘帐前。
沈临安嘱咐了她不要乱跑,害怕营中护卫少,不安全,她便也无处可去,这般等到下午,倒也觉得眼前这位话唠韩大人有些难能可贵了。
“韩大人与三爷是国子监的同窗,想来知道很多三爷从前的事吧?”沈临安少时所遇,夏初瑶从他和旁人口中多少都听到一二,只是,除却东晋王之事,她对沈临安的过去也算知之甚少,今日韩参商在此,她便正好有了个机会了解一二。
摆了棋局,备了茶点,这一讲便到了傍晚时分,韩参商都讲得有几分口干舌燥,述无可述了,夏初瑶却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
也不知是沈临安太善察人心,还是她在他面前真掩不住情绪,她总觉得沈临安很容易便能将她看清,她却总是很难揣摩到他的心思。
本也只是想听听韩参商口中的沈临安到底是什么样子,以便她往后再揣摩起来,能多几分把握。结果这一听,却是收不住了,事无巨细,但凡是韩参商提及的,夏初瑶都细细追问,打探到底。
总觉得,这般听人讲述,细细拼凑之后,自己便也仿佛经历了他的过往一般,竟是想将自己未曾在他身边的那些往昔,都这般一一补上。
察觉自己的这份念想,夏初瑶突然觉得有几分怅然。她能听尽他的过往,她自己的,却是半分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她没有夏棠的记忆,自己在晋国那二十余年的往事,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没有过往的人。
又一局棋罢,外面一片号角声响,竟是圣驾回营了,说累了的韩参商暗自松了一口气,与夏初瑶一起,出帐去迎。
彼时晚霞漫天,大营中篝火已起,听说此番陛下收获颇丰,出迎的人和回营的人汇在一处,分外热闹。
夏初瑶跟在韩参商身后,随着几个上了些年岁,未曾同行的侯爷王爷往皇帝陛下所在的方向去。
先回来的是太子褚云清和徐子翔,带着几个携了猎物的金吾卫。说是圣驾就在其后,今日陛下猎了一头鹿,这会儿要在大营里设宴庆贺,让他们先回来准备。
春猎不宜滥捕,除却陛下猎到的鹿,一起送回来的也只是十余只野兔。太子拜过德妃娘娘之后,便领了人下去准备晚宴了,只余了其他人静候圣驾。
褚云天征登帝时,大齐内战已熄,虽说先前战事不断,却也因着朝中多将领,他只需得坐镇江山,领兵打仗之事不曾参与,如今年过不惑,还能有这般身手,想来平素在宫中也不少锻炼。
暮色四合时,便见皇帝陛下一马当先,往大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