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真坐视他们上书组建水师?”
邵开斜了严忠一眼,皮笑肉不笑:“不坐视看着,还能如何?想抓别人的把柄没抓到,如今反倒让人设个套将我们都圈了进去。经之前那事,你等吓得屁滚尿流,别人上书,你等敢反驳,也不怕贻笑大方!”
这话自然不是说严忠的,而是说立在一旁的数名官员。但提到屁滚尿流,还属李宏了。
李宏脸涨得通红,发作道:“邵总督,本官乃是朝廷钦派的巡按御史,你如此侮辱本官……”
严忠打断道:“你哪知耳朵听总督大人侮辱你了,不过是就事论事。”
“行了,这当头就别起内讧了。”旁边一名官员道。
“窦准和叶莒回去后肯定是要上书,那钦差乃是司礼监的人,司礼监日里只会与我们为难,可别指望着他们向着我们说话。反正这事已至此,咱们回去后就各自往京里递信,至于接下来如何,也不是我等能做主的。”邵开道。
“那就也只能这样了。”下面数名官员面面相觑一番,说道。
第199章
招儿和薛青槐去看了铺子。
其实这铺子他们早就看过,此时再来看一遍更觉得满意,薛青槐问招儿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布置,招儿却是说等两日再说。
到了晚上,薛庭儴从外面回来,一家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在一起吃了饭,招娣便带着俩孩子走了,临走时笑着看了招儿一眼,招儿脸红红的。
“二姐这是怎么了?”
招儿被口水呛了一下,遮掩道:“什么怎么了?没什么!”
薛庭儴也没戳破她,去了外面散步纳凉。
招儿也跟了去。
正值六月暑日,天气十分炎热,不过定海临近海边,因为有海风,所以晚上还是挺凉爽的。
两人走的很慢,招儿将白天的所想说了一遍。
薛庭儴目光一亮,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你想建票号?”
招儿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是票号?票号和钱庄难道不一样?”她日里接触更多的是钱庄,票号倒也听说过,却不懂两者的区别。
薛庭儴给她解释了一番。
其实票号和钱庄本质是有很大区别的,钱庄的起源来自于货币混乱,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铜钱,可铜钱太重,不易携带,便繁衍出一种纸质的货币。
这种货币主要还是朝廷发行,宋明两朝皆发行过,诸如‘交子’和‘大明宝钞’。
可惜朝廷滥发纸币,导致钱不值钱,前朝甚至发生过百贯宝钞只能换一石大米的事情,惹得民怨沸腾,于是朝廷叫停了宝钞,开放了银禁令,准许银和铜钱共同流通。
可惜华夏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各地制钱的标准皆是不同,甚至有民间私铸铜钱之事,致使百姓使用极为不方便,因此民间便出现了专营兑换铜钱白银的钱店。
这些钱店刚开始只是兑换,慢慢发展到保管存放的业务。可钱店很快就发现,这些银钱存在钱店里只是死钱,完全可以动用一些,而不至于影响钱庄运转,这些银钱拿出去放给有势力却周转不灵的商人,乃至做些其他别的都可盈利。
这也就是所谓钱庄。
而随着商业的发展,银钱的流通发生了极大的不便,这时就面临一个问题,一般钱庄只是在某一个城镇,规模再大一点是一个省,可若是跨省跨城,就无法动用了,因此一些势力雄厚的商人便开设了票号。
票号不光专营存款、放款,还可跨地汇兑。
所谓汇兑就是由票号出具一张会票,拿着会票可在有票号的其他地方进行通兑。这样一来既方便了客人,又能避免长途跋涉运送银钱的不安全,因此受到了许多商人的追捧。
其实在宋朝时出现过这种会票,其名叫做飞钱,不过只在商人们之间流通,流通范围极小。还是到了前朝末年,这种票号才蓬勃发展起来,因此便出现了一种叫做银票的东西。
所谓的银票,其实就是会票。
拿着会票,可以在签发会票的票号进行通兑,此项行举大大方便了老百姓,因此格外风行。当然,收取银票还是要看是什么票号签发的,若是名不见经传的票号,老百姓们还是不认的。
“我只当钱庄和票号是一种地方,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区别。”
“这里头的区别可大了。”而薛庭儴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那个梦。
“那照这么说来,我想建的就是票号了。”
薛庭儴失笑,弹了弹她鼻子:“你的野心倒还不小,想建钱庄容易,可建票号就难了。”
招儿被弹疼了鼻子,瞪了他一眼,道:“不能做,还不能想?什么买卖不是先想着,想着想着就做上了。”
“那倒也是。”薛庭儴点点头,皱眉思索道:“其实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事,我本是想联系一家大票号进驻。如今这么看来,还不如咱家自己做?”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一面道:“如今人手不够,可以先做小,由票号签发会票,让其在当地汇兑。不过票号名声不显,别人自是不放心,我可让市舶司作保。可那些商人们天南地北各处都有,这种就有些不好解决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就是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大。保管费收的太少,不划算,倘若收取的太多,别人大抵会不愿意……”
“我们可联合当地票号,进行通兑,利益均分。”招儿道。
薛庭儴眼睛一亮:“照这么说来,倒不是不可。”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微笑:“等我们做大后,就可以直接将他们踢了,自己来做。”
招儿笑他:“你可真坏,这还没做上,就想着怎么把人家踢走。若换做我是票号,我才不跟你合作呢。”
薛庭儴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你要知道,做这一行的,是不会把嘴里的肉分给别人。我们在想着踢走对方时,人家也想踢走我们,而我们唯一的依仗就是双屿岛,就凭着这里,他们就不得不跟我们合作。不知我这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到时候若有御史弹劾我,可该怎么办?”
一听这话,招儿就皱起了眉头,她犹豫道:“那要不咱们不做算了?”
薛庭儴哈哈笑了起来:“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在不影响大方向下,能为朝廷赚银子,就算有人弹劾,上面也会帮我压着。没道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最后这两句话,他是咕哝着说出来的,也因此招儿并没有听清楚,还问他说什么了。
薛庭儴却是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说。同时他脑子还在转动着,有那个梦作为启发,他还知道这票号没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若是操作好了,这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聚宝盆。
想法虽好,可惜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
而随着双屿岛上的博买终于结束,市舶司也为朝廷赚了一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款。安顺整个人都激动疯了,当即决定马上启程回京。薛庭儴留都留不住他,只能将之送走。
而与此同时,朝廷因为浙江巡抚窦准,和按察使叶莒的共同上书,也引发了一片热议。
浙江竟然想组建水师!
文武百官听到这件事,首先就觉得现在浙江那处真是妖风大,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就向朝廷提出诸多要求。
若是别的也就罢,组建水师?知道建造一艘战船需要多少银子?知道组建水师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真是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了。
对此,嘉成帝并未发出任何表示,只是让朝堂上议一议,当然内阁那边也是要议的。
议来议去,得出的结果就是不合适。
为啥?
别看朝堂现在比以前有钱了,可有辽东那边耗着,还有下面今儿这旱了,明儿那涝了,哪处不需要银子?为了小小的一个市舶司,去组建一个水师,那就相当于花了一筐子鸡蛋去孵一只小鸡。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当下不行,这事还是等朝廷有钱后再议吧。
可朝廷什么时候能有钱?
别看市舶司往回送了两次银子,可头一次全填了边关,第二次又分到各处去赈灾了。再加上嘉成帝觉得自己有钱了,免不了就膨胀了起来,这不西苑那边修宫殿又花了一笔,户部是真的没有钱啊。
免不了有人抨击定海的市舶司,以及薛庭儴这个市舶司提举。说他夜郎自大,好高骛远,市舶司刚开没多久,又折腾着开阜建商镇,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碗饭,没得把自己给撑死了。
撑死了自己不要紧,别连累了朝廷啊。
更是有一众官员抓住把柄,建议撤了薛庭儴这个提举,另议大臣前去治理。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到底是年轻了。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嘉成帝好不容易高兴了两日,又拉下了脸。
就在这时,安顺这个天使回京了。
“你说什么?两千五百万两!”嘉成帝手中的朱笔都扔了,足以证明这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安顺连连点头:“陛下,您没听错,就是两千五百万两!”
“你站起来,好好说给朕听。”
郑安成忙示意人去扶安顺,也是安顺倒霉,刚好逢着嘉成帝被下面的大臣刺了两句,心情正郁闷着,他从外面回来了求见,嘉成帝当场质问,安顺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
这不,动作太猛,膝盖都青了,想往起站,都显得有些勉强。
安顺顾不得腿疼,就把到了定海以后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着重在薛庭儴开阜博卖商铺上。可能是那一场着实给安顺的印象太深刻,他描述得十分活灵活现,听得人是血气上涌,一派豪气干云。
“好!好!薛爱卿真乃朕的肱股之臣,朕看这次他们还能说什么!”嘉成帝拍着龙椅的扶手,连声赞道。
“郑安成,去把徐首辅请来,这次朕要好好的打一打这些人的脸。”
“是。”
就在朝堂上因为组建浙江水师,再起风云之际,位于乱礁洋的那处小岛上,也生出一场风波。
“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有人背着我又去双屿岛了?”
一处搭建简陋的屋子里,墙是木头的,其上的树皮还没剥掉,屋顶是用沿海一带盛产的一种树木叶子及各种树枝捆扎而成。
看似十分简陋,但面积可不小,首位上放着一个木头做的大椅,此时大椅上正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在五十左右,身量低矮,但却粗壮,穿一身深蓝色的短打的老者。
此人正是幺爷。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说话的同时,一双鹞子似的眼睛紧盯着下面一群人,似乎想看出谁不守规矩又私自行动。
谢荣大抵是因为上次挨了训斥,又受了几鞭子,格外敏感。见幺爷看了过来,忙摇着手道:“幺爷,我可没有私下出去过,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
“幺爷,荣哥确实没带人出去过,我给他作证。”
“你给他作证,你给他作什么证?”幺爷眉头竖了起来,显然是挨了训斥,怒得不轻。“堂主说这次的事闹大了,你们上次去那双屿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信上说上面许多朝廷命官,连邵总督都在其中,而你们这几个兔崽子竟然敢往上放炮!你们知不知道,朝廷要在浙江组建水师!”
“放炮?放什么炮?”谢荣一头雾水道。
揦子也喊冤道:“我们没放炮啊幺爷,当时我们就那几个弟兄去了,老大说要给他们个下马威,就袭击了那些劳役。没有劳役,他们就干不成活儿,最好是吓得没人敢来给他们干活最好,这商镇自然做不成。
“只是没想到那岛上竟然驻扎了许多卫所的兵卒,才会和他们打起来,咱们出去的时候带了鸟铳子,靠着鸟铳咱们才全身而退。本来已经跑了,可惜他们竟派了战船来追,还打了咱们一炮,才会损了一艘船。”
“你们没放炮?”幺爷狐疑地环视着下面众人。
“幺爷,我们真没放炮。”当日一同出去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没放炮,堂主为何会来信说,邵总督发了怒,说我们胡搞一气?”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谢荣一搔脑袋:“难道说有人栽赃陷害?”
“谁能栽赃陷害我们?谢荣,你该不会是放了炮不敢认,才让你手下的兄弟们说没放。”一旁有人调侃道。
谢荣满脸冤枉,指天发誓道:“我对龙王爷发誓,若是那日我们真放了炮,就让我葬身鱼腹,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