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沈平便离开了平阳府,也消失在人面前。
……
“你个傻子。”招娣捂着嘴巴哭。
“我不傻,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沈平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就是个傻子!你傻得都没救了。”
招娣哭着,胡乱地将脸在他胸膛上揉。沈平伸着手,本是还犹豫着要不要抱,看她哭成这样,他叹了一口气,将人拢在了怀里。
两人不知怎么就亲了起来,比之前更为激烈,颇有一分干柴烈火之势。
招娣的衣襟散开了,她也不含糊就去扯他腰带,等终于结合在了一处,两人都是轻吁了一口气。
门外,招儿被身后的脚步声惊醒。
她忙转过身,佯装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赶着成子往前面去了。
“我姐在和沈平说事,不要让人打搅他们。”
成子岁数也不小了,哪怕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夫人十分尴尬的模样,他也装得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道:“小的知道。”
招儿又点点头,便以一种落荒而逃的架势离开商行了。
她去了对面的市舶司,进了门就去桌上倒茶喝。好不容易喝了一气儿茶,嗓子也没那么干了,她才对薛庭儴抱怨起来。
“你说我姐,这叫什么事!”
薛庭儴正在看公文,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事情说开,我听成子说我姐最近可着劲儿折腾沈大哥。这闹的,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边写边道:“你管人家闹什么,喜欢多管闲事,这种事你可插不上手。”
招儿哼了哼,去了他身旁坐下,看他写字。
看了一会儿,她站起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弄些饭来吃。”
等两人吃罢了午饭,便去了后面隔间里小憩。睡了半个时辰起来,薛庭儴留在市舶司,招儿则打算回定海,她想去看看学徒班如今地情形。
这点子还是薛庭儴给她出的,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光指着几个主要的人在外面跑,恐怕人要累死也忙不过来。所以招儿专门让人办一个学徒班,收一些身家清白的穷苦人家的子弟。
合格者即能出师,和泰隆签上二十年的工契,先从伙计做起,优秀者可提为掌柜、管事。
这学徒班已经办了有些日子了,像成子他们就是从学徒班里出师的。
泰隆商行给的工钱高,教你本事还补贴米粮,定海当地的老百姓有不少人家,都将家里适龄的孩子送了过来,就想让孩子学门手艺,日后也能混口饭吃。
这不,随着学徒班渐渐为人所知,前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从二十余人扩充到一百余人。
总而言之,招儿是来者不拒,但得都是好苗子才可。
而学徒班的教学之地,也从之前的一间屋子,扩充到两进宅子。地方就在县东,离薛府并不远。
招儿去的时候,这些学徒们正在背陶朱公的商经。
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不识字,所以负责教导他们的先生得先教他们识字,再是学商经、算账、打算盘等等,一个学徒从入学到出师,至少得半年,这半年还是看其聪慧与否。
“夫人。”先生见招儿出现在门前,忙站起来唤了一声。
招儿摆着手笑了笑:“你们继续,我就看看。”
这些学徒本是好奇地盯着招儿的背影看,先生咳了两声,才又继续郎朗的背书声。
招儿四处逛了逛,见学斋四处干净整洁,厨房里的肉菜都是最新鲜的,便放下心来,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前,一身男装的小红匆匆来了。
“夫人,可算找着您了,奴婢问了半天,才知道您来了这儿。”
“怎么,有事?”
“苏州那边来了信,说是挺急的,奴婢就赶忙给您送来了。”
招儿打开信来看,宏昌票号的大东家回来了,对方说答应见她。
第206章
刚回来没多少日子就要走,招儿心里是挺愧疚的。
可还是得去,若是能说服宏昌票号和泰隆票号达成一致合作,这票号铺出去的摊子就算成了。
因为宏昌那边没打通关系,如今泰隆票号的通兑生意,一直没对苏州等地开放。要知道海商之中,还是以苏杭一带最多,没办法开通通兑,十分不便。定海城里已经有不少商人提过意见,所以招儿特别渴望能将此事办成。
薛庭儴晚上回来,招儿就将这事与他说了,又和弘儿说了要出去一趟的事,招儿便踏上前往苏州的路途。
对于招儿外出安全问题,薛庭儴一直是比较重视。
他如今身为水师提督,身边皆有水师兵卒随扈,便将胡三手下的一干人等都给了招儿。这些人忠心不用怀疑,在胡三的训练之下,也是今非昔比,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招儿一路风尘仆仆到了苏州,还来不及歇息,就让高升和对方约了时间。
见面的时间约在明天下午,招儿这才放下心来找地方落脚。
到了当日,招儿亲赴宏昌票号的总票号。
在这里,她也见到宏昌票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东家,项青山。
若说起这项青山的来历,恐怕要讲的故事就多了。总而言之,项青山此人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从白手起家到建立这么大的票号,在苏杭一带也是跺一跺脚,商圈儿便要抖三抖得存在。
项青山能答应见招儿,为了泰隆票号是假,冲着定海是真。
早在定海开阜之时,项青山便有入驻定海的想法,只可以一直没托上得力的人说话,只能坐视着泰隆票号横空出世。这也是为何之前明明是双赢的局面,项青山一直没答应招儿的原因所在。
全因那口气儿憋着。
而现在会见,也是因为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招儿等人被请了进去,一路上七拐八绕,竟到了一处园子。
不得不说,江南的园林能天下闻名,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而其中又以苏杭一带为最。小桥流水,假山奇石,精巧别致,用曲径幽深、柳暗花明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
走到一处花圃,招儿以为没有路了,哪知到了近前才发现前面别有洞天。
水榭依水而建,池旁种了不少青柳,随风飘荡。池水清澈,隐隐有水花声溅起,才发现里面养了不少锦鲤。
抬头一看,其上挂着一块匾额,书着‘倚碧轩’几个鎏金大字。
“大东家在里面等着王公子。”
招儿点点头,高升几个在门口站定,只她一人进去。
青衣小厮将她引去内里,是一处宽敞而明亮的厅堂。
三阔的敞厅用落纱罩隔着,迎面挂着一幅中堂画,图下是张黄花梨的长案,长案正中摆着象牙山水桌屏,两边各置数尊插瓶。
长案前放了张黄花梨四方桌,左右各放一张同样为黄花梨的太师椅,下首左右两排是太师椅,用黄花梨的花几隔着。还有多宝阁架子,其上各种古玩摆件儿,墙角放着一尊半人高三足鎏金的香炉。
只看这厅堂,就能知晓宏昌票号之富,就不提别的,黄花梨的物件并不稀罕,可若是一屋子黄花梨的东西,那就极为罕见了。
再看那槅窗上镶嵌的,哪里是寻常人家用的窗纸或是窗纱,而是西洋来的玻璃。这琉璃大昌也有,却不叫玻璃而叫琉璃,只是做不到如今纯净透明。
西洋来的琉璃在大昌最受欢迎,价格高昂。招儿早就想购置些把家里的窗扇都给换一换,可惜没舍得。
此时,首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老者,看模样大约有五十多岁的模样,发色花白,衣着朴素,看起来与寻常老者无疑。若说有些区别,那就是此人气势不一般,只是坐在那里,就知晓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便是项青山了,也是宏昌票号的大东家。
“见过项大东家。”招儿作了个揖礼。
项青山和蔼地摆摆手,道:“王公子莫要客气,当不得如此。快坐吧,看茶。”
招儿在左侧第三个位置坐了下来,今日既然是来谈生意,这座位也是有讲究。
第一个位置方是极为亲近之人落座,而第三个位置,不近也不远,恰到好处的距离。随着招儿落座下来,便有一名青衣小厮捧着茶盘上来了,将茶放在她手边的花几上。
“老夫听闻王公子来了多次,可惜老夫琐事缠身又出了趟远门,倒是怠慢了。”
招儿恭敬道:“大东家客气了,于长幼上来讲,您是长,晚辈是幼。于生意上来讲,您是前辈,晚辈是后进,可万万提不上怠慢二字。”
“后进之辈让人敬佩啊,王公子年纪轻轻竟闯下如此名头,操持着这么大一份家业,让人不禁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前辈不中用了。想当初老夫像王公子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给人做跑腿的伙计,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招儿微微一哂:“当不得大东家如此夸赞,晚辈能有如此家业,少不了有人提携,都是为人提携所致。”
这被谁提携,自是不用说,现如今谁不知道泰隆商行的大东家王招财,是浙江水师提督兼定海市舶司提举薛庭儴的小舅子。
那薛庭儴六元及第,风光一时,之后倒是沉寂了一阵,谁曾想扭头就办下如此大的功绩。嘉成帝对其赞赏有加,称之为国之栋梁,虽其如今还不在朝堂上,可朝野内外谁没听说过薛庭儴的名号。
所以泰隆商行所到之处,人人奉承,奉承的可不是泰隆商行,不过是其背后的人。是那薛庭儴身后的市舶司,是那大昌第一个开阜之地定海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如今这番客套不过是在试探彼此的虚实。
招儿见其态度,料想今日之行必能如愿,毕竟哪怕是谁都不会将这么大一份利益拒之门外。
果然客套一番之后,项青山切入了主题:“老夫听闻,王公子多次想见老夫,是想和宏昌票号合作?”
招儿也并未遮掩,很坦率地点点头:“大东家既然是前辈,其中具体想必不用晚辈细述,若宏昌票号能和泰隆票号联手,想必不出数年之间,这大昌境内两京十三省诸多票号当是我二人执牛耳地位。”
项青山淡淡一笑,端起茶来,啜了一口:“王公子口气不小。”
“大东家应该知晓晚辈并不是虚言。”
“哦,是吗?”
自此,项青山终于露出属于一个商人的老辣姿态,也昭示着之前那一番客套不过就是表面功夫。
若提起生意,提起利益,谁也不会把这份客套当成真。
包括招儿。
项青山一双老眼望了过来,神色有些冷淡:“我宏昌票号如今已是执牛耳地位,两京十三省皆有分号,不然王公子也不会找上门。即是如此,又何须与王公子合作,再添一人?须知卧虎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王公子即能闯下如此大的名头,当不会如此天真才是。”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不客气,招儿也早有预料,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的。
她满脸带笑,双眼却是不避不让看着项青山,道:“宏昌票号执牛耳地位,那不过是之前,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项青山笑了起来,还是如同之前的冷淡,但能听出几分怒意。
“王公子口气不小,你的意思是说泰隆票号还能抢了我的生意不成。”
招儿不避不让点点头:“晚辈自然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