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就在近几日。”
大龙头蹙眉沉思片刻道:“明晚以我寿辰之名摆酒,让帮里所有兄弟都来喝酒。”
罗钊面色一凝:“如此仓促是不是——”
“他们早就在下面躁动许久,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看他们是否能吃得下我!”
丁巳没有说话,却是眼神有些忧虑地看了大龙头一眼。
上面放出大龙头过寿明晚摆酒的消息,红帮上下都是一愣。
距离上次大龙头过生,已经是十年前,当初前龙头亲自操办的。转念一想,大龙头如今也有三十好几了,女人过一年老一年,似乎也能理解这种想法。
转头再看副龙头忙进忙出,俱是隐晦在心,却是不可言。
海盗们摆酒自然不能和豪门世家相比,有酒有肉就是好宴。尤其是酒,准备充足就够了。
下午的时候,寨子里四处披红挂彩,并悬起许多大红色的灯笼,也算是应了景。
各处都是人声鼎沸,连招儿这里也送了几个好菜,算是给大龙头庆生。招儿与大龙头相交一场,也没什么好送的,就和兰妮做了一碗长寿面送了去。
之后吃过晚饭,她就打算歇下了。
这里一到晚上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可消遣的,早睡早起对身体也好。
兰妮打了水来,给招儿洗漱,换了身轻薄的衫子,招儿便上了榻。
窗子是打开的,这种天气若是紧闭门窗,又没有冰降暑,恐怕要把人热死,有海风吹进来,也能得几分凉爽之意。
另一头,天字堂里大摆酒席,不但堂中摆了,门外的空地也摆满了酒桌。
大龙头坐在堂中一桌首位上,不时有人来给她敬酒,她丝毫没有推辞,一一喝下。期间丁巳帮她挡酒,却被调侃了几句。
酒后失言乃是常事,这种情况下发怒可就是气量小了。
不光下面人给上面人敬酒,上面一些堂主及江口大爷也给下面人敬酒。当头领的若是笼络不了人心,谁愿意给你卖命。
几个堂主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外面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
招儿睡得并不安慰,她梦见薛庭儴来找她了。
离开后,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一个人。以前总是形影不离,即使短暂离开,也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等着自己,心是安稳的。
可这一次,她的心是慌的,总是忍不住想两个人还能不能再见面,他能不能找到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这次能回去,她一定一定不再四处跑了。银子赚再多有什么用,没有他,没有弘儿,心似乎空了一大块。
然后想着想着,就自己哭醒了。
兰妮总说她坚强,其实她一点都不坚强,她地坚强是因为知道他一直在那里,从她被他捡到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变化过。其实她也会很脆弱,也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招儿抹了抹脸,打算起来喝水。
她没有叫兰妮,兰妮就在外面的小榻上,一般自己能做的事,她都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兰妮一个人照顾她,平时已经很累了。
她刚撑着坐起来,就听见窗子那里有动静,扭头看去有个黑影翻了进来。
招儿下意识摸起枕下的木刺,这是她之前用筷子磨出来的,这种地方身边没有防身之物,她心里并不安稳。
她在想要不要叫兰妮,可对方速度很快,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就来到床前。
招儿抬手就刺了过去,对方轻嗤一声,抓住她的手腕。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女人。”
是他,莫伽!
招儿在红岛这大半年来,莫伽拢共来过六趟。
每次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招儿对他防备心甚重,主要原因是因为后面两次莫伽来,总是眼神怪怪地看她的肚子。
出于一种母性的敏锐感,招儿觉得他的目光不是什么好的,所以最后一次莫伽走了后,她将这事告诉了大龙头。
本来招儿为了弄清楚外界的情况,是希望多接触几个外人的,这样一来她也能套一套话。
可惜,这个莫伽实在不是个好套话的对象。
自那以后莫伽就再未来过了,那会儿刚好是招儿怀了六个月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半夜三更闯一个女人的房间,还翻窗子?难道你莫大堂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会有此言也是因为莫伽前几次来,见招儿肚子大了,总是嗤笑她越来越丑。招儿不忿,气恼,后在兰妮口中得知,这莫伽是红帮里出了名的风流胚子,他不光自己养了几个小妾,在花帐里也有相好的。
红帮是凭实力说话,因为莫伽是玄字堂的堂主,所以他有实力养女人。而那洪成英,说白了就是仗着亲爹的名头,在帮里吃白饭,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之后莫伽再来,他若是好好说话也就罢,不好好说话,招儿就拿此话来讥讽他。
“就你这浑身浮肿,胖得像头猪,我就算有什么癖好,也不会对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被人说胖得像头猪的愤怒,都被后面这句话抵消了,招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是救你的命。”
招儿甩掉他的手:“我的命不用你救,我在这里很好。”
莫伽站了起来,暗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了闪,笑道:“怎么?你以为大龙头还能庇护你?她现在自身难保。”
“什么意思?”
他轻轻地笑了声,也没瞒她:“下面人对她早就不满,都想越过她坐上大龙头的位置。海盗就该有个海盗的模样,条条框框捆着大家,谁愿意受她的钳制。”
“大龙头是个好人。”
“都当海盗了,就不分什么好人坏人,通通都是坏人。”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这庆生宴有诈?会有人反了大龙头?”
莫伽哼了哼:“也算你不蠢。好了,你现在总该跟我走了吧。”
“我不跟你走。”
莫伽被气笑了,合则他废话这么半天,都是白说了。
“你现在不跟我走,等大龙头被人杀了,他们就会杀了你。当初你被掳来,本就该死的,若不是我多管闲事……”
招儿的目光复杂起来,她来了这么久,也知道当初自己之所以能被留一命,除了大龙头,也是因为莫伽。
“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吧,别被我连累了。”
话音还没落下,招儿就觉得颈子一疼,竟是失去了知觉。
莫伽顺势将她抱起,喃喃:“就不该跟你废话。”
而外间,兰妮捂着嘴哭着,身边站了个人,手里拿着大刀。
见莫伽抱着人出来了,黑子低声道:“堂主。”
“走。”
莫伽将人给了手下,就回到前面酒宴上。
他手里捏着酒盏,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大龙头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罗钊道:“莫堂主这是去哪儿了?也不像是喝多了。”
鲁岐似乎喝多了,哈哈大笑起来,与罗钊打趣:“自然是去放水,谁不知咱们莫堂主有千杯不倒的海量。”
莫伽笑了笑,没有说话。
酒宴过半,已经有许多人喝多了,有的是嘻嘻哈哈三五成群下去赌上了,有的则是结伴去了花帐。
外面酒桌上的人越来越少,见此大龙头站起来道:“你们喝。”
这是代表要退场了。
丁巳去了她身边。
下面的人参差不齐说了句,恭送大龙头。待大龙头等人离开,鲁岐几人对了个眼神。
……
夜,越来越深,海风明月相伴,安宁而静谧。
厮杀就在这时候开始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很多人都中了迷药,有些没中迷药的则做了刀下亡魂。还有的则是见势不可挡,当即扔掉自己的兵器,跪地求饶。
寨子的黑牢里,人满为患,大龙头却是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的,还有招儿。
“竟让这骚娘们给跑了!你们说,到底是谁给她信?”
聚义堂里,鲁岐站在堂中大骂着,四周站了许多人。
他的目光主要放在莫伽、陈海和纯和道长身上,这几个人说白了跟他就是合作关系,算不得他信任之人。
“照鲁堂主所言,这是怀疑我们了?”宇字堂堂主陈海冷笑道。
他也算是红帮的老人,当年随着前大龙头南征北战,才立下红帮这赫赫威名,在帮里德高望重,估计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反了大龙头。
要知道当初大龙头之所以会上位,少不了他其中地功劳。只是就像那句老话,时间久了,人心都是会变的。
纯和道长呵呵冷笑:“要不要把我们也像宋七和姜鹤明那样关起来?”
宋七和姜鹤明分别是黄字堂的堂主及宙字堂的堂主,两个人都中了暗招,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毫无用武之地。如今正被关在黑牢中,而两个堂里的人有的跟着堂主被关了起来,有的则是反了。
莫伽没有说话,但眼神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鲁岐我告诉你,我们反了大龙头是见不得他是个娘们,可不是就认了你做大龙头。这大龙头的位置谁坐,还得下面兄弟们说了算。”
陈海说完这句话,就带着人离开了。随着他的离开,莫伽等人都走了,只留下鲁岐和徐谷荣以及地字堂和洪字堂一干人等。
前脚刚反了大龙头,后脚这些人也斗了起来。
其实想想也是,这些人之所以会结盟,不过是为了大龙头的位置。可龙头的位置就一个,谁来坐就成了最大的一个问题。
“他们这是不服鲁堂主你。”徐谷荣在一旁道。
鲁岐呸了一口:“服不服可不是他们说了算,谁的刀厉害,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