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薛俊才也会回来,她们还以为是薛青山去接薛俊才回来了。
“招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孙氏好奇问道。
招儿一面开了门,把东西往屋里放,一面道:“好不容易庭儿回来,所以买些好的给他补补。”
赵氏站在正房门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你也知道回来了,成天跑得不见人影,哪个女儿家跟你似的。”
招儿无辜道:“阿奶,我哪天没回来?天擦黑之前就回了,我这不也是想四处找些钱,庭儿念书两人的花用,哪里不要银子。”
赵氏哼了一声,摔了帘子进屋。
招儿不以为然,扭头对姜武哥说:“姜武哥麻烦你了,明儿在家好好歇上一日。”
姜武点点头:“那我就走了。”
“好,我就不送你了。”
一番收拾停当,招儿才扭身去看薛庭儴。
见他还是气呼呼的,这孩子真是小气儿多!她摸了摸鼻子,拿了衣裳去屋角,将挂在那儿的一个布帘子拉上,就开始换衣裳。
不多时出来,男装变成了女装。
她低头挽着发,突然身前多了个人。
她抬头,就见他拿着个小木盒递了过来。
“什么?”
他也不说话,就是拿着双黑眼睛看着她。
招儿接了过来,打开。
“这是给我的?”
第34章
木盒子大约半尺来长,里面垫着块儿亮缎,其上放着一根木簪子和一对耳坠。
簪子是老桃木做的,整体呈深褐色,簪头是朵芙蓉花,根部包着银,花蕊处嵌着半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芙蓉石。
芙蓉石品相很好,虽是不大,但极透。质感圆润、色泽娇嫩,犹如娇艳盛开的芙蓉花,不负它芙蓉石之名。
无论是从配色和工艺上来看,算得上木簪子中的上品了。
那一对耳坠子也和簪子是同样的材质,呈水滴状,看起来素雅而不失娇俏,女儿家一看就会喜欢上。
招儿也是女儿家,也喜欢美丽的事物,只是她日里太过忙碌,也是之前太穷,这样的物件都是买不起的。此时有这么几样首饰摆在她面前,还是小男人买给自己的,她莫名就有一种的欢喜感。
见她眉间的喜色,薛庭儴松了口气,他本是还怕她又说自己乱糟蹋钱。
心里正想着,就听招儿问道:“多少钱买的,肯定不便宜吧?”
薛庭儴想说几文或者几十文,明摆着她不会相信,只能老实说了。
一听说花了一两银子,招儿心里一疼,但疼感并不明显。也是她这些日子做买卖没少赚钱,有一两银子去把所有钱都花掉,与有十几两却只花掉一两,两者的心理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她又想小男人从哪儿弄的银子,那次抄书的银子花了不少,难道说他又抄了一卷书?
这么一想,她心里有些感动,道:“是抄书赚的钱吧?买了就买了吧,等会我补给你就是。”
“我不要!”
招儿还在想‘我不要’是不要甚,又听他问:“喜欢吗?”
她抬头去看他,小男人的眼睛很黑很亮,一种小奶狗般湿润的感觉。让她想起当初她从姜家把还是狗崽子的黑子抱回来时,黑子也是这么看着她的,还会拿粉色的小舌头舔她的手心。
现在黑子长成大狗了,小男人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会买簪子孝敬给她了。
招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喜欢,可喜欢了。就是我没耳洞,戴不了这耳坠。”
薛庭儴被揉得直想摆头时,听她说了这句话,下意识就去看她耳垂。
招儿耳垂长得十分可爱,肉嘟嘟的,晶莹剔透。用乡下人的老说法,这种耳垂的人有福气。
他有一种想咬上去的感觉,莫名又觉得心里发紧:“我帮你戴上?”
“现在就戴?你瞧我这头发梳的,乱七八糟的。”
“我帮你戴上!”
见此,招儿只能嘴里说好,把脑袋往薛庭儴哪里凑了凑。见有些不凑手,她又往下半蹲了蹲。
薛庭儴从盒子里拿出簪子,顺着她发髻插了进去。而后端详,越看越觉得好看。直到招儿有些坚持不住地问道:“好了吗?”
他忙收回手,掩饰地咳了声:“好了。”
“好看吗?”招儿站起来,有些别扭地转了转头。这还是她第一次戴这种女儿家的簪子,以前她都是用头绳绑头发的。
明明这簪子也没多重,她就是觉得好像头上的重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难道不觉得怪怪的?”
薛庭儴摇了摇头:“很好看。”
“这样啊。”她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家里的镜子打算照照。
镜子已经很旧很破了,镜面上全是印子,再加上因为工艺不良,照得也不是太清楚,影子模模糊糊的。招儿照了又照,还是看不清,只能气馁地把镜子放下道:“我去做饭,你在屋里歇一会儿。”
她顺手将盒子搁在炕桌上,从方桌下的筐子里拿了一块肉,就出去了。
院子里传来招儿和周氏的说话声,薛庭儴拿出自己的书看着。明明眼前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却总是会莫名浮现她细白的颈子,和那可爱的耳垂。
晚饭招儿做了过油肉、黄鱼炖豆腐,另炒了个白崧和山药片,又做了一锅大米饭。是大白米饭,夏县这边不产稻米,招儿专门花了银子在米行里买的。没舍得买多,就买了五斤。
菜的分量有些多,招儿盛了一大碗出来,剩下的另装一个碗里。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却是大房父子两人回来了。
“周氏,快做饭去。”
周氏早就准备好菜了,饭也下锅煮好了,只等着大房父子回来烧菜。刚巧招儿这会儿也做完了,就把灶头让给了她。
招儿端了两趟,才把饭菜都端回屋。她让薛庭儴先吃着,自己则去厨房把留的那碗肉菜端去了正房。
正房这里,赵氏正拉着薛俊才问东问西。
招儿走进来,对坐在炕头上笑眯眯地薛老爷子道:“阿爷,我做了些菜,给您和阿奶送一些,就当是我和狗儿的孝敬。”
“你有心了,晚饭一起吃。”
招儿笑着摇摇头:“还是不了,我还留了一碗。狗儿回来就在说饿了,我本是打算等俊才回来,谁曾想他回来这么晚,就提前做了饭。狗儿这会儿已经吃上了,我这也回屋吃去,谢谢阿爷。”
薛老爷子也并未多说什么,招儿转身出了门。
回到二房屋里,薛庭儴还没动筷子。
炕桌上四个菜摆得整整齐齐,饭也盛好了,一人面前一碗。
招儿脱鞋上了炕,道:“怎么不吃?”
“我等你一起。”
“等什么啊,快吃吧。”
两人吃着饭,期间招儿问了些他在学馆里的事,例如睡得好吃得好吗,有没有什么人欺负,先生严厉不严厉的琐碎话。
薛庭儴一一都说了。
看了她一眼,他犹豫了下,问道:“你现在和姜武一同做买卖?那衣裳还没卖完?”
招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早就卖完了,我又弄了两包回来。你不知,那衣裳很好卖,赚的也多。”
薛庭儴当然看出来了,以招儿的秉性,若不是赚了钱,她是不会大手大脚花钱的。不过招儿也不是抠索的人,她只是惯于打算,方方面面算到了,有多余的才会花。
“这趟做完了,就别去了。”他状似随意道。
“为啥?”
为啥?他肯定不会说自己吃了那姜武的醋。
“你一个妇道人家,寻常总是往外跑,容易让人说闲话。”
招儿放下了手里的碗:“谁说闲话,你是不是把阿奶的话听进去了?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看咱俩都不顺眼,盯着咱们挑刺儿呢。”
薛庭儴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听了谁的话,咱家如今又不缺银子,你何必出去那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咱们很缺银子,只是你不觉得而已。你以为念书光束脩就够了?买书要不要钱?笔墨纸砚要不要?以后下场赶考,出远门可不同在家里,处处都要钱。你忘了大伯出去赶一趟考,至少得二十两银子的花销。我还打算把那空地的房子盖了,咱家就一间屋,以后肯定不够住。跟他们住在一起,平常在眼皮子下面进进出出,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些我都可以挣,不用你一个妇道人家奔波操劳!”薛庭儴声音有些大。
“你可以挣?怎么挣?抄书?”招儿看着他,十分严肃:“其实我不想让你抄那书的,你现在该干的是在学馆里好好学,我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你不能颠倒了。”
“叫本末倒置。”
“对,你不该本末倒置了,要抓住重点。让你去学馆是去好好学的,而不是让你去为了挣钱抄书。”
“抄书不会耽误我的学业。”
“反正家里的事你别管,挣银子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学着就成。”
薛庭儴喟叹一口,看着她:“招儿,你就那么喜欢银子?银子可以慢慢挣的,不用把自己绷得这么紧。”
招儿一震,半晌才垂着眼道:“我是喜欢银子。”很喜欢,很喜欢。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因为招儿的表情和态度够告诉他,她现在不想再说话,薛庭儴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再说了。
饭罢,招儿将炕桌收拾了一下,将碗拿出去洗。
薛庭儴想给她帮忙,她也不让。
正房那里已经吃上了,十分热闹,也就显得院子里出去的安静。
招儿打了一盆水将碗丢在里面,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才有了动作。
她是喜欢银子,打小就喜欢。
二房两口子死的时候,没人知道招儿经历了什么。二房两口子带给她的温暖太短暂,那些温暖的欢笑的喜悦的,明明还在眼前,却一下子就没了。她根本来不及伤心难过,就要开始为去挣应得的奋斗。
从办丧事到立碑,那时候的招儿像一头惹不得疯兽,谁惹她就跟谁撕。待一切事情过罢,她终于缓过神来,可是没多久就发现了大房两口子的表里不一。
直到此时,她才找回自己的本能,想起曾经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其实很多问题都是用银子可以解决的,可偏偏没有银子,才会致使一切悲剧的发生。
例如她姐的被卖,例如她差点被卖,却好命被二房两口子买了下,例如二房两口子的死,例如薛家这一切一切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