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是乡下人,知道乡下人进一趟镇不容易,平时还有那么多农活,一点子东西去一趟镇上也不划算。我之前就想,若是哪天我手里有了本钱有了人手,就专门干这种从各村收东西往镇上往县里卖的活计,一定能挣大钱。”
若说做成衣,薛青槐还是个门外汉,听起来说起来都有些犹犹豫豫的,不外乎是因为不懂,也不确定。可说起这些,薛青槐可是门清。
他眼睛当即亮了起来,道:“招儿啊,你说你这脑袋是咋想的,什么东西都能让你想出些不一样的路数。若说做成衣,四叔还有些犹豫,可若说做这个,四叔觉得这个可以做!”
招儿笑了起来:“四叔也觉得能做?咱们现在手里本钱到底太少,做成衣本钱大,小打小闹可不成。所以我就想先做这个,至于成衣可以捎带着慢慢来,先积累一些本钱,然后咱们再来笔大的。”
之后,两人边吃边谈其中的一些补充细节,因为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环,只能说好晚上把姜武叫过来再细说。
薛庭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在招儿和姜武之间安插个人,竟会发展成这样。
果然有些事情总是逃不过他应有的轨迹,诚如他进学读书,诚如在那梦里招儿做生意。
不过比起梦里的那个他,倔强、霸道、敏感,不懂得退让容忍,只是一味的不想让招儿做生意,不想招儿和姜武接触,觉得她做生意损坏了自己的颜面,让自己为人所嘲笑。现在的他学会了迂回和按捺,同时也因为心境不同,他看得比梦里的那个他更为清晰一些。
招儿也许爱财,可她爱得更多却是这其中的乐趣。
他能看出当她谈论到这一切时,眼中的光芒,那是出现在他梦里最多的光芒。灿若星子,绚丽夺目,惑人心魂。
他想起那个梦里,两人曾爆发出来最激烈的那次争吵。
为了不让弘儿有个做商人的娘,她选择了隐退,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他用尽办法也没能让她开心,又多思多疑以为她是不是还想着姜武,刚好正赶上他进京赶考,两人就此别离。
自此天人永隔,而那副模样成了她在他记忆中最后的画像,甚至成为他之后夜夜摆脱不掉的梦魇。
也许,他不该为了世俗眼光,为了他可笑的自尊心,扼杀她的快乐。
第37章
晚上,招儿做了一桌好菜,招待姜武和薛青槐。
因为是谈正事,孙氏和毛蛋并没有来,而是在正房那边吃饭。
饭桌上,赵氏瞅了瞅孙氏,道:“老四这中午晚上都钻在二房屋里作甚,饭都不吃了?”
孙氏笑着遮掩:“还不是招儿说要谢谢姜武,想请他吃顿饭。可二房又没有能陪着喝酒的人,就叫了他四叔过去陪着。”
“一个长辈陪晚辈喝酒?”杨氏插了一句。孙氏能骗得过被人骗不过她,肯定有什么猫腻。
“哎哟,瞧瞧大嫂这说的,咱家里又不是规矩大的人家,不过是吃顿饭应付下场面,咋就扯到长辈陪晚辈喝酒了?姜武给二房帮了多大的忙,狗儿这来来回回从镇上到村里,还不提平常其他时候了,请人家来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啊。”
杨氏不甘心道:“就算请也应该摆到正房来,不把咱爹咱娘,还有咱这一大家子人放眼里了?!”
孙氏心里很烦杨氏的追问不休,若说以前她还忌惮杨氏几分,但如今分了家,她可就没那么多忌惮了。
她撇着嘴冷笑:“咱家又不是没留过姜武吃饭,他几次答应过?姜家人为啥不留咱家吃饭,大哥大嫂心里没数?再说了,大嫂愿意掏钱买肉买酒请人吃饭?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这就去叫姜武和槐哥回来!”
这话说得可戳心窝子,自打姜海和薛青山大闹过一次,两家人便生分了。姜家本来看的就是老二薛青松的交情,自那以后姜家人就不怎么来薛家了,顶多姜武偶尔来一来。每次薛老爷子留饭,他也从来不应。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不说破罢了。更不用说孙氏还拿话塞杨氏,让她掏钱买肉买酒,杨氏敢接这茬才出了鬼。
之前中午吃饭的时候,薛俊才跟家里说学馆的先生马上要过寿,按规矩做学生理应前去贺寿。他跟同窗打听过,先生不收贺礼只收贺仪,一两起步,多少看心意。
都多少看心意了,还说一两起步,也就是说至少要送一两银子。
大房两口子还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哪怕是当初薛青山也顶多是送送节礼什么的,如今这学馆里的先生都学会拿做寿来捞银子了。可又不敢说真不给,不把先生哄好,若是先生给薛俊才穿小鞋怎么办?多的银子都出了,这些小钱可省不得。过寿嘛,顶多就这一次,难道还能过几次寿不成?
大房两口子手里可没钱,只能找老两口。这不,赵氏听说后,骂那先生死要钱,本来大房两口子还想背着人,这下全家人都知道了。
别说杨氏手里没钱,就算有钱她也不敢说拿出来买肉买酒,这不是明摆着坑老两口的钱,自己的银子攒那里不花。
杨氏被堵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想走不敢走,想留下不来台,幸好赵氏给她解了围。
“吵什么吵,还吃不吃饭了!”
当即,都不说话了,只是埋头吃饭。
与此同时,二房屋里酒菜正酣。
余庆村这地方冷,过冬的时候难免靠酒取暖,所以男女老少都能喝点儿,就看喝多少。
姜武劝了几句,招儿就给自己碗里斟了些酒,也就小半碗的样子。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吃菜喝酒。其实也就薛青槐和姜武喝得多,招儿顶多也就是啜个一两口。而薛庭儴吃完饭,就下了桌,说是去炕上看书,实则注意力都放在这边。
一顿饭吃完,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
初步商议是三家各出些银子算搭伙儿,生意都一起做,另外合伙出的银子再买一辆骡车。
这买骡车是薛庭儴建议的,本来车就要买,做他们这种买卖车时必备之物,如果仅仅是一辆骡车四处跑,也用不着搭伙儿了。
骡车里头最贵的就是牲口,一头成年的骡子差不多得二十多两,做车厢还得钱,所以初步三人估算的是入伙三十两银子。
招儿手里能拿出十五两,姜武出十两,剩下的五两由薛青槐出。这买卖毕竟是招儿牵头的,多出些银子也是应当。
至于盈利分配也商谈好了,从当铺里拿成衣卖是招儿的路子,做生意的法子也是她想来的,她占五成,剩下五成姜武占三成,薛青槐占两成。
本来薛青槐不打算要两成的,毕竟买卖路子都是别人的,人家做的正好,他插了进来,本钱他也出的最少。后来还是招儿说他十里八乡到处跑,认识的人面广,各村的情况都熟悉。姜武家里免不了有事,她还得照顾薛庭儴,以后出大力气的是他,理应多得一些,他才答应了下来。
薛青槐回了屋,招儿把姜武送出大门。
姜武因为喝了些酒,脸红彤彤的,眼睛也很亮。不知是喝酒的原因,还是月亮太亮的缘故。
“招儿……”
“姜武哥,你路上慢些走。若不,我让黑子送你回去?”姜武的酒量好,打猎的人酒量都好,因为寒冬腊月里若是进了山,猫在哪个山坳坳里等着猎物上钩,就得全靠酒扛着才不至于冻僵。
今晚姜武没喝多少,招儿也清楚他的酒量,所以才没打算送他。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她:“招儿我看你头上戴了根新簪子,啥时候买的,我咋没见过?”
招儿没料到姜武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笑着道:“是庭儿给买的,他最近抄书挣了些钱,不懂事瞎糟蹋钱拿去买了根簪子。”
姜武原本以为莫是招儿自己买的,她虽平时大大咧咧的,到底是个姑娘家,谁曾想竟是薛庭儴那小子买的。
他才多大,就能知道花钱给女人买簪子了?
姜武脸上的笑当即就僵住了,手忍不住伸进怀里,摸了摸那根他藏在怀里很久都没鼓起勇气拿出来的簪子。
簪子是银制的,花了姜武好几两银子。他知道簪子上的每一条花纹,搁在手心里摩挲过很多次,却总是犹犹豫豫不敢送出去,怕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抗拒,怕……
却没想到竟然被人抢了个先。
“庭儴都会给你买簪子戴了。”
“是啊,他现在懂事了很多。”
姜武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他才挣几个钱啊,真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有那些钱攒着拿来买书多好。”
招儿嘴角不禁地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忍不住辩解道:“家里也不指望他挣钱,他好好读书就行了,就是一份心。”
那你刚才说人家不懂事瞎糟蹋钱?
其实招儿的这种心态很好理解,那大概就是自家的怎么说都可以,可换成别人就不准挑。
姜武知道招儿护薛庭儴,所以没敢再说,闭了嘴。
“那我回去了,明儿一早再来”
“嗯,谢谢你了姜武哥。”
因为中间插了这么一段,招儿也没再说送不送的话。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回了院子。而站在院中阴影处的薛庭儴,早就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回了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姜武就赶着车来了。
吃过早饭,他和招儿、薛青槐一同将薛庭儴送去了学馆。
之后,他们则转头去买骡车。
第38章
毛八斗憋了整整一个上午。
期间,孟先生在上面讲经义,坐在旁边的他直拿眼睛瞅薛庭儴。直到钟响后先生离开,他忙就凑了过来。
“你快跟我说说……”
李大田从旁边扯了他一下,看了看四周道:“有什么事回号舍再说。”
毛八斗拽起薛庭儴就走,李大田无奈地叹了口气,帮着把条案收拾了下,又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了,叫陈坚一同回号舍。
两人进门时,就听见毛八斗迫不及待的声音:“快,你快跟我说说,那天来的那人就是你的小未婚妻?”
薛庭儴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原来你匆忙将我拉出,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不知我回去整整想了一日,你那未婚妻为何穿了身男人衣裳,跟她一同来接你的那男人是谁?我见那天你脸色不对?难道说——”
毛八斗面色惊恐起来,估计他那看过无数话本子的脑袋,已经根据仅有的所知,编出了许多的故事。
薛庭儴又哪里知道他有这种本事,还在想怎么说,就听他道:“难道说其实她不是你未婚妻,而是你嫂子,那人是你哥,你竟然……”
薛庭儴的脸当场就黑了,毛八斗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也不知他想到什么了,竟是面带唏嘘之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到底有违伦常,你可千万要忍住啊,大兄弟。”
“去去去,你到底胡乱想些什么!那人是我们村里的,他爹跟我爹要好,招儿做买卖没有帮手,就找了他帮忙……”
无奈之下,薛庭儴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下。
他本是不想说太多,可这事情一环套一环实在太复杂,拔其萝卜带起泥,最后只能将自己的身世和招儿做买卖的一些事都和盘托出。
其实他也没想瞒毛八斗几人,长年累月下来,总会让他们知道的。
而毛八斗也跟着他的诉说,一面骂一面感慨薛青山两口子不是东西。
“这么说来,这个叫姜武的喜欢招儿姐,可招儿姐不知道。你也喜欢招儿姐,但招儿姐却拿你当弟弟看待?”
这大抵是薛庭儴平生最窘迫的时刻了,他僵着脸没有说话。
毛八斗一下接一下的砸着嘴。薛庭儴还是第一次这么想暴打一个人,恨不得将他扔出去。
“哎呀,我还当多大事呢。这事交给我,我保准从今以后招儿姐眼里只有你,看不进那叫劳什子姜武。”
薛庭儴用怀疑的眼神瞅他。
毛八斗激动起来:“你可别瞧不起我,我可是阅遍市面上所有话本子的人。说做学问我不中,但说起男女之情嘛……”他猥琐地嘿嘿笑了几声,拍了拍胸脯:“我绝对比你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