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好奇问一问。”
“哦,也没啥,庭儿说等他下趟回来教我认字。”
看见招儿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微笑,姜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自己为啥不识字,若是识字,不也能教招儿认字。
话不容多说,三人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吃了午饭,之后便兵分两路各自去找人签契。
还是姜武一个人,招儿和薛青槐一起。
姜武倒是想和招儿一起,可惜薛青槐目前还不熟悉情况,只能让招儿跟着。现在姜武只寄望薛青槐能赶紧独当一面,这样一来他又能和招儿单独相处了。
一直到天擦黑时,招儿和薛青槐才回来。
两人都累得不轻,薛青槐把骡子从车上解下来,将它牵进棚子里。给它的石槽里放了水和料,又拿着毛刷子给它从头到脚刷了一遍灰,才回屋里去。
孙氏已经做好饭了,叫两人过来吃。
她是单独做饭的,这几天孙氏都是如此,直到至今四房都没有去正房那边说过不在一起吃饭的事,可逢着做饭四房都不拿米粮,正房那边估计也有数,却没有说什么。
现在孙氏待招儿特别热情,大抵是薛青槐回来后也和她说了什么。知道这生意大有可赚,而主导这生意的人是招儿,财神爷可不能得罪。
孙氏屡屡拉招儿去四房吃饭,她也不好拒绝,其实她早就不想和大房那边的人搭伙吃饭了。倒不是说其他,而是想吃什么一点都不自由,她有时候挺搞不懂薛老爷子的,四房人四条心,明明都分家了,为啥还要硬是把所有人捏在一起,不是明摆着自找矛盾。
可她毕竟是个小辈儿,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刚好借着四房这茬当媒介,以后就分开吃吧。
“翠娥回来了。”
刚上桌,孙氏就突然这么道,让薛青槐和招儿都愣了一下。
薛翠娥是薛老爷子和赵氏的老来女,今年十六,依旧待字闺中。前阵子薛翠娥就闹着要去赵氏娘家,也就是她外祖母家。刚好赶着农忙,赵氏被她磨烦了,就让薛青槐将她送了过去。
这一去就住了一个多月,到今天才回来。
“回来了就回来了。”薛青槐皱着眉道:“这丫头不懂事,也知道回来。”
提起这事就要说说了,赵氏的娘家是附近赵家庄的,从余庆村到赵家庄差不多得走近两个时辰。
赵氏的爹已经死了,但她娘还在,娘家还有三个兄弟,不过三个兄弟已经分家。赵氏的娘跟着大儿子在过,所以薛翠娥去的外祖母家,其实就是去她大舅家。
赵大舅有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子孙满堂,这里暂且不提。这里说的就是小儿子赵金瑞,也就是赵大舅后头娶的媳妇生的小儿子,在乡下俗称幺儿。
赵大舅中年丧妻,后来经媒人介绍又娶了一房,也是现在的大舅母洪氏。这洪氏比赵大舅小了二十岁,赵大舅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洪氏也不过三十好几,生的儿子赵金瑞今年只有十七。
从辈分上来讲,赵金瑞算是薛翠娥的表哥。
自古表哥爱表妹,表妹爱表哥,赵金瑞那边如何不知,反正薛翠娥这边对他出奇热络。寻常总是找借口往大舅家去也就不提,这次更是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
不过也幸好去年两家就订了亲,也算是亲上加亲。可哪有未成亲的大姑娘在跑去男方家住一个多月的,再说了两人年底就要成亲了,就不能等等。所以当时薛青槐便说过自己小妹,可薛翠娥不听,又有赵氏撑腰,这事只能顺着她的意。
也是背后不能说人,这边刚提起这事,就听见薛翠娥在院子里喊四哥。紧接着她人就进来了,先瞅了招儿一眼,才道:“四哥,我回来了,你都不露面。爹叫你带着四嫂毛蛋去正房吃饭,当然还有你。”
这个你说的是招儿。
薛翠娥生得银盘脸,大杏眼,这丫头会打扮,穿着一身鲜嫩鲜嫩的杏子红色的夹衣,腰带系得紧紧的,显得一把小腰纤细。
打小薛翠娥就是村里最漂亮的丫头,长大了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惜自打招儿来了薛家以后,这个最就被人抢了。
明明她比她白,比她脸长得有福气,眼睛也比她大。单挑任一样,薛翠娥都觉得自己长得比招儿好,可凑在一起,自己就是不如她。
薛翠娥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如招儿,可外人都是这么表现的。在家里,她那最有出息的大侄儿喜欢招儿。是的,薛俊才偷偷喜欢招儿这事,整个薛家上下,也就只有薛翠娥知道。
在外面,村里的小子们都和招儿好,眼里只有招儿,没有她。明明招儿跟个野小子似的跟他们打架,打扮土里土气,从不收拾自己,而她怎么也是一枝花。
招儿不在时,她众星捧月,招儿一来,她就成地里的一根草了。
一想到这些,薛翠娥就对招儿没好脸。尤其这次回来,听说都是因为招儿挑唆,让家里分了家,还让四叔和家里离了心,薛翠娥对招儿更没好脸了。不过碍着薛老爷子的事先警告,她只能端着笑脸,还要佯装亲热。
殊不知她所谓的笑脸和佯装亲热,别提多别扭了,连四房两口子都看出了她的虚心假意。孙氏连忙给招儿打眼色,让她别理薛翠娥。
她这小姑子在这家里,除了老两口,就没几个喜欢的。也就她们这些做儿媳妇的,以前碍着面子不好说。
薛青槐本还想推辞,可惜薛翠娥在一旁盯着,还又是撒娇又是威胁的,于是四人只能跟着她去了正房。
正房里,所有人都在,两张桌上摆了很多菜,菜式十分丰富。
“快坐吧,今儿个翠娥回来了,你娘做了些好的,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饭,就当是聚聚。”
薛老爷子声音低沉,这个‘你娘’也没有点名道姓,可都知道是在跟薛青槐说。
这种情况,当儿子自然不能说个不字,四人分别坐了下来。
吃饭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人说话,也就薛翠娥一会儿和赵氏说两句,一会儿和薛老爷子说两句,浑当是热络气氛。
饭罢,惯例是儿媳妇们收拾残局。
薛青槐正打算回屋,被薛老爷子叫住了:“你们也都别走,有些事要跟你们说。”
于是,都留了下来。
几日没打正面,薛老爷子凭空老了许多,头上又添了几缕银丝。
他烟瘾更大了,啪嗒啪嗒抽旱烟的声音在堂屋里响着。
对于他这烟瘾的事儿,几个儿子也不是没劝过,可劝不住。再加上余庆村这地儿,上了年纪的没几个不抽旱烟的,只能任由他抽着。
炕上薛老爷子坐的那地,被缭绕的青烟笼罩着,若不是这烟味儿呛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边坐了个受人间香火的菩萨。
“翠娥的婚事要提前。之前我本想着她年底办亲事,等地里收了粮食,怎么也够给她办嫁妆了。可这一提前,手里难免紧凑,如今也就只能指望你们几个哥哥给想想办法。”
这件事连大房的人都不知道,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孙氏忍不住问道:“怎么好好的,就要提前了?”
若是不让他们出钱,提早推迟都没人管,可薛老爷子这话明摆着就是想让每家凑些钱给薛翠娥办嫁妆。
倒也不是妹子出嫁,当哥当嫂子的不该给妹子办嫁妆,可当初分家时说的好好的,老两口留了六亩地,就当是养着老两口和薛翠娥。等她出嫁时其他几房也不用给出钱办嫁妆了,没想到现在竟闹出这种事。
薛青柏和薛青槐对视了一眼,薛青槐问道:“那爹你说吧,咱三家一家出多少?”
薛老爷子琢磨了下,道:“一家怎么说也得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三家也就是六两,还不算爹娘你们给添的,哪家大姑娘嫁人就不提男方给多少聘礼,自己还要贴十来两的。爹,赵家那边给多少聘礼?不行了,咱一分钱不留,都给翠娥陪过去。”孙氏率先开口道。
所谓男婚女嫁,男方家要给女方家嫁妆,女方家若是心疼闺女,又是门当户对,当然也要给女儿陪嫁妆。
按照余庆村当地的规矩,男方家给女方家越多的聘礼,代表越重视对方家的姑娘。不过都是庄户人家,一般聘礼也就是些布料、白糖、米、面、肉、茶之类的物什。若是家里富裕点儿的,给姑娘添两样首饰。当然聘金是一定要有的,少则三四两,多的给六两八两,总是要给一些,也是为了答谢父母养育多年之恩。
这些聘礼一般是不做陪嫁的,就是给新娘子父母的,不过若是父母疼女儿,多少给陪些当压箱底也不是不可。
以薛家和赵家的家境来说,怎么也要包个八两八或者九两九的聘金,图个好意头。
“对呀娘,赵家那边给多少聘礼?”周氏问道。
坐在一旁的薛翠娥脸色当初就阴了,想说什么,却被赵氏狠狠拽了一把。赵氏瞪着两个媳妇:“咋?你们妹子出嫁,你们当哥嫂的不该拿些钱做陪嫁?!”
所以说赵氏算不得聪明人,每次自以为聪明都是以坏了事为收场,她若是能震住两个儿媳妇也就罢,偏偏早在过去的多年里,她的威严早就荡然无存。
也是周氏和孙氏太了解她的秉性,她这态度一看就是另有蹊跷。
“娘,你在说啥呢,什么叫我们当哥嫂的不愿意出钱。合则当哥嫂的就该出钱,就不该知道聘礼是多少,一家人说两家话,那还找哥嫂做什么?”
“娘,该不是是赵家人不给聘礼吧?”
赵氏当即蔫了。
第43章
一见赵氏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孙氏道:“娘,就算赵家那边再和咱们是亲戚,可万万没有娶媳妇不给聘礼之说。哪怕是那些穷得吃不上的人家,娶不起媳妇买媳妇,他也要花银子啊。哪有一文钱不想出,还想让人倒贴闺女倒贴银子的。”
这话没点着赵氏,倒是把薛翠娥给点着了。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四嫂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倒贴闺女,倒贴银子?”
孙氏堆着假笑:“难道理不是这个理?翠娥不是嫂子说你,哪家也没有这么不办事的道理。”
“什么没有这么办事的?我愿意还不成?两家这么亲近的关系,谁还去计较这些。”薛翠娥说得特别义愤填膺。
“既然没人计较。那还要嫁妆作甚?他们不给聘礼,我们不给嫁妆,不是正好。”孙氏咕哝着。
薛翠娥不敢置信孙氏竟然这么说她昂得一声就哭了。
“四哥,你看四嫂!你看看她!”
不待薛青槐出言,孙氏就道:“你让你四哥看我什么?难道不是这个理?!合则聘礼不给一文,还要我们倒贴嫁妆的,你去十里八乡问问,看有没有这个理!”
薛翠娥嚎嚎大哭着,薛老爷子脸黑得像锅底:“哭!你还有脸哭,不是你做了见不得的人的事情,至于会这样!”
“老头子……”赵氏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说了一句。
薛老爷子砰地一声将烟锅儿砸在炕桌上:“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教了个这么不知廉耻的东西,家里至于会闹成这样?!我当初让你管管她,你是怎么说的,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老子不管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后,赵氏也哭了起来,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好像被谁虐待了似的。
下面一众人俱是震惊不已,因为薛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他这意思是薛翠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捏了短处,所以人家赵家才不愿出聘礼,反倒薛家要多陪嫁妆。
能是这种情况的,只能是薛翠娥和赵金瑞有了什么首尾,做了丢人的事。
赵氏哭得抑不可止,边哭边道:“好好好,不管就不管。哭什么,给我闭嘴,走,起来!”她将薛翠娥拽起来,挣扎着要下炕。
“娘,你这是要做甚?”薛青柏上前拦住她道。
“我做甚?我什么都不做!你娘活了一辈子,活得连男人儿子媳妇都嫌弃我多余,我现在就去大河里把自己淹死了,让你们眼不见为净!”
“娘!”
这种情况再不上前拦着,被人知道该成什么了。周氏和薛青槐、孙氏都纷纷上前拦着劝着。
“娘,我们哪里嫌弃你多余了,你别想多了。”
“不是嫌弃我多余,你们连给你们妹子办点嫁妆都不愿意?!你们都是黑了心肝的,你们就这一个妹子。”赵氏依旧挣扎着要下炕。
“办,怎么不办!老三、老四,你们说句话,娘都说成这样了,你们就忍得下心!”薛青山吼道。
“办,娘,我们给办。我们也不没说不给办,你别想多了。”
赵氏又去看薛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