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了一下午,悄悄出来透个气,就听见前面铺子里,他娘正在跟人说话。
毛家的杂货铺就开在巷子里,寻常来买东西的都是街坊邻居,免不了跟人唠两句。人家本是与她说闲话,谁知她说着说着就扯到毛八斗身上了。
“别看我家那小子浑,其实还是懂事的,这不悄无声息地就过了县试,这马上四月就要去府城赶考了。我呀,也不指望他能中,只要不给我找事就行。”
最末一名可没人来报喜,所以这事毛家的邻居们还不知道。一听这话,忙是连连道喜,洪氏这会儿反倒谦虚了起来。你来我往一番,洪氏最后给人少了几文钱,说是就当同喜了。
不一会儿,毛家的邻居都知道毛家那胖小子过了县试,所以毛家杂货铺今儿东西格外便宜,老板娘说是同喜,于是大家都来同喜了。
听着前面的热闹,毛八斗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又上她的当了,明明很高兴嘛。”
……
就在整个余庆村都沉浸在喜庆喧嚣之时,突然出了件事。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是让薛族长高兴喜悦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第78章
薛家一片喜悦的气氛,显然刺了薛青山的眼。
他除非是躲在屋里,要不逢人就有人对他说薛庭儴的事。这无疑是在挖他的心吃他的肉,眼见他爹也是张嘴一个庭子,闭嘴一个庭子,薛青山内伤在心。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在薛寡妇那里,他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弄两个小菜,烫一壶酒,软玉温香抱满怀,简直给他神仙都不换。有时候想想薛青山也觉得自己傻,考什么科举,舒坦日子过着不好么,何必给自己找不舒坦。
“来来来,陪我喝两盅。”薛青山已经喝多了,醉眼惺忪的。
薛寡妇嗔了他一眼:“你也真是,免费现成的酒不喝,非要来我这儿混着。”
薛青山一把拉过她亲了一口:“跟那些糙老爷们混着,哪有对着你舒服,我如今就喜欢看着你,怎么看都不厌烦。”
所以说要不薛寡妇怎么愿意跟着薛青山呢,哪怕手头没以前那么宽裕。薛青山人长得白净,懂情趣,嘴巴甜,又是个读书人,女人不就吃这一套。
“尽油嘴滑舌骗我,你家里还有个,你不是天天也对着她?”
“别提她了,她可不如你,浑身的皮肉摸着硌手,哪有你香滑软绵……”
这一对野鸳鸯你一言我一句的,而外面有个人早就炸开了。
就听得门一声轰响,杨氏冲了进来,上来就拽着薛寡妇的头发,厮打了起来。与她一同的还有个村里的妇人,此时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前。
“你个臭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敢偷老娘的男人,老娘活撕了你。”杨氏一面劈头盖脸地打着薛寡妇,一面骂道。
薛寡妇本就长得娇小,而杨氏块头大,人也圆胖,哪里是杨氏的对手,不过转眼之间就被杨氏压在身下打。
她被打得哭爹喊娘,连连叫着薛青山救她。薛青山本是打算趁乱离开,却是喝多了手脚无力,再加上一见薛寡妇这么惨,当即血冲了大脑。他一把拽过杨氏,劈头盖脸就是两巴掌。
“闹,闹够了没有?!”
杨氏愣住了,这还是她嫁给薛青山后,他第一次打自己。愣完了以后,更是悲愤上了心头,哭着就朝薛青山扑过去。
“来,你打,你把我打死算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枉你是个读书人,竟然偷一个万人骑的婊子,你都不嫌脏啊……”
薛青山救了薛寡妇,成全了自己,自己被杨氏打得连连直退,挠得满脸都是血。
“哎哟,这可不得了了。”那跟着来的妇人一拍大腿,忙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了薛家,站在大门前就喊了声:“赵婶子,你家大儿和大儿媳妇打起来了,快去,再不去要闹出人命来了。”
赵氏在屋里听到这动静,下意识问:“在哪儿啊?”
“在薛寡妇屋里。”
经过她这一咋呼,不一会儿许多村民就知道了,薛寡妇的小院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而祠堂那边流水席上,也知道了这一消息,薛族长的脸色当即就阴了下来。
他给薛老爷子使了个眼色,哪知却被郑里正看了正着,笑呵呵地问:“薛老哥,这到底发生了啥事啊,瞧这么神秘兮兮的。”
薛族长皮笑肉不笑:“就是连兴家妇人不懂事吵了起来,我让他回去看看。”
薛老爷子也忙道:“可不是,那老婆娘真不是个省心的。我这就去了,海子哥、里正老哥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刚站起身,哪知就被郑里正给拉住了:“妇人吵架可不是小事,有时候这小事也能酿成大祸,咋说我也是里正,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也能帮忙劝劝不是。”
薛族长脸色更是难看:“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出面,让人知道该笑话你了,你坐下喝酒,我让连兴去就是。”
正说着,突然跑过来一个人道:“薛青山偷人被他媳妇抓了个正着,薛寡妇家如今闹得正热闹。”
这话里的信息量就大了,有偷人,有薛寡妇,有抓奸。村民们一听这话,席都顾不上吃了,忙扔了筷子就离开了。
有了一个两个,自然还有三个四个,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棚子里的人就去了大半,连给薛族长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又有个郑姓的村民在招呼:“这事可真是乐子大了,咱们去看看?”
薛族长气得七窍生烟,可关键也说不出来个错,这村里薛姓人多,郑姓人也不少,他能管住姓薛的,还能管住姓郑的不成。
这事一看就和郑里正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老东西,原来还有这出等着他。同时,薛族长也在心中大骂薛青山不止,可事情已经出了,如今只能赶紧把这事处理了才是真。
他命儿子继续招呼外村来的客人,匆匆忙忙跟着薛老爷子就离开了。
另一头,招儿和薛庭儴也得知这一消息,忙也朝薛家去了。
还没到薛寡妇家门前,就见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各种议论纷纷声,期间还夹杂着男人女人的嘶吼和哭泣。
“哎呀,你说这薛青山可真不是东西,原来当初薛老二的死,就是因为他偷了不该偷的人,才害薛老二被人误认打死的。”还没走近,薛庭儴就听见有人这么说。
他当即脑子就炸开了,几个大步上前抓住那个村民,脸色煞白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村民扭头一看是薛庭儴,当即尴尬地不说话了。
招儿也听到这句话,见小男人这般失态,忙上前拉住他道:“你别心急,咱们慢慢问就是。”
“你说什么!?”薛庭儴又问了一遍。
“哎呀,庭子,你说这事让我怎么说呢?这事不光我一个人听见了,有不少人都听见了,是杨氏和你大伯厮打时说出来的,不信你问问。”这人大抵也知道自己惹祸了,丢下这句话,就钻进人群离开了。
留下薛庭儴站在那里,脸色阴沉。
他就说以他爹的性格不可能会惹上是非,还有什么样的仇怨能让人打死人?!当年他就说要去报官,他大伯却是又阻又拦,说那些人是府城的,他们惹不起,莫公道没讨回来,还平白连累一家人。
当时他还年幼,哪里有主见,一听大伯和爷都这么说,便只能默默忍下,心里却是发了宏愿,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去过去多年,这件事早已被众人遗忘,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环。
院子里,薛族长站定后便骂道:“荒唐,简直是荒唐,还不赶紧将他们都带走!”
一旁的郑里正笑眯眯的,也没阻止,而是满心担忧道:“怎么就发生了这事,青山咋说也是咱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出闹得真是悖礼犯义,要知道薛寡妇……”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完,而是连连摇头。
不仅仅是薛寡妇为人不检点,也是因为按辈分薛寡妇是薛青山的侄儿媳妇,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叔侄媳偷情,虽不如公媳扒灰严重,但也称得上是乱了伦常。若是普通人也就罢,可关键薛青山是读书人。
薛族长已经把薛青山等人都带走了,门前围着的人都尾随了而去。
招儿有些担忧地道:“好了,你也别多想了,咱们也去看看。”
薛庭儴点点头,便率先往前走去。
此时薛青山的酒早就醒了,被扔在地上,泼了一盆子冷水,狼狈至极。
杨氏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忐忑不安。
薛族长坐在上头,脸色难看的至极,薛老爷子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屋里屋外站得全都是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遮掩不住了,再遮掩下去就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异想天开!
薛寡妇也被带了上来,站在一旁。
她方才被杨氏撕烂的衣裳和一团糟的头发,已经理整齐了,此时垂着头站在那里,平添一股惹人怜爱的味道。
薛族长真恨当初为什么不把这个妇人给浸猪笼了,当初他也不是没想过这茬,可前有郑里正干扰,后有薛寡妇拿了把柄威胁他。
这薛寡妇不是个东西,跟她有首尾的薛姓一族的男人不少,旁人只当她是个乐子,殊不知她是沾了毒的母蝎子。有郑家人煽风点火,这女人嘴再不把门,薛氏一族就乱了,所以薛族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在村里住下来。
后来她倒也低调下来,也没惹出什么事,薛族长就渐渐没将她放在心上,没想到还有这一场事等着。
“你说说吧,她到底是咋勾引你的。”
一听这话,看热闹的村民都起了浓厚兴趣,只有些许人听明白了其中了意思,这其中就包括薛青山。
薛青山这会儿酒醒了,也知道事情大发了,这下一个不慎,就是他身败名裂的下场,如今只能是能挽回一些就是一些。
他当即哭了起来,又是指天发誓,又是赌咒,说自己跟薛寡妇也就是近日的事。还是薛寡妇主动勾引他,那日他从外面喝酒回来被她撞见,就硬是把他拉进她屋里了。
这话说的看热闹的人都哈哈直笑,谁不清楚这事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人家既然愿意这么说,旁人自然说不了什么,总不能为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和人撕破脸皮。
“山哥,你说话做事要讲良心,什么叫我勾引的你。”薛寡妇啜泣道。
人群里,有人起哄:“错了错了,不能叫哥,要叫叔。”
然后又是一场大笑,薛族长气得连连跺脚:“都给我肃静!”
郑里正在一旁劝道:“薛老哥可莫生气。”又去骂那些起哄的村民:“你们这群王八犊子也是,闲的没事插什么嘴!”
好不容易静了下来,薛族长才肃着脸道:“青山说你勾引了他,这话他们虽是当了笑话,我却是相信的。青山素来为人检点,而你劣习不改,众人皆知。我念你年年轻轻当了寡妇,又无娘家作为依靠,不忍驱你,可你倒好,竟来害我薛家子孙,这次我定是再容不得你。来人,将此女堵了嘴,捆去跪了祖宗排位,挑个日子浸猪笼,以儆效尤,也好警醒我薛氏女眷,为人妇道当安守本份。”
薛族长竟是动了杀机,几句话的功夫就想置于薛寡妇为死地。
其实之前就能看出,他一口咬死是薛寡妇勾引了薛青山,薛寡妇又素来不检点,名声早就臭了,浸她猪笼乃是大义,恐怕谁都不能说什么。
而薛寡妇死了,薛青山即使名誉受损,也会安然无恙,大不了低着头做人一段时间,改日又是洗心革面的好人。
招儿感觉到一阵齿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薛族长卑鄙吗?确实他这手段称不上正大光明,可站在他的位置上,似乎这么干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郑里正当然也明白过来,脸色沉了一沉。
随着话音落,就有几个妇人拿着绳子围上前来,族中女眷犯事,一般都是女眷动手处置的。
她们七手八脚上来堵薛寡妇的嘴,又要将她捆起来,薛寡妇拼命挣扎,又喊薛青山救她,哭声凄厉至极,模样也狼狈不堪,让人生怜。
可薛青山却是低垂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披头散发的薛寡妇一阵冷笑,伸口咬了一个来堵她嘴妇人的手,随着一阵惨叫,她使劲将这些人推开。
“我可不能死,我死了我肚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