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眸光微动,又看到旁边的大黄锦盒,心里又不免揣度,这个颜色不是寻常人用的,想来便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了?
早知道皇后娘娘对自己颇为中意,如今她给咱家送来这般物事,想必是三皇子刘昊那边早和皇后娘娘说过,满心愿意他母后的安排,皇后娘娘这才做出这般几乎明示的举动了?
她想起在那瀑布旁,玉带白袍的三皇子,挽起袖子,湿了袍子,下到溪水中为她捉鱼,却被她泼洒了满身水的情境。
他是个温柔的男子,虽说年纪不过大自己那么三四岁,却把自己当个小孩儿一般纵容,好像自己怎么闹腾,都不会生气似的。
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她眼前又跳出一个身影来。
一个刚毅坚硬的身影,寻常总是淡漠的,可是也曾对她流露出那种呵护纵容的神情,曾让她误以为,无论她怎么胡闹,那人都会包容着自己。
可是这事儿不能细想,细想之后,心尖尖便仿佛被针芒扎了一般地疼。
那都是假的,骗人的,自己年幼无知,上当了而已。
其实那人……不过尔尔。
阿萝低垂着眼儿,掩下心中说不出的涩苦,重新让自己去想三皇子刘昊……
宁氏细细地凝视着自己女儿:“一个是当朝皇子,以后必是要封王的,另一位,却是牛大将军家的儿子,你属意哪个?”
“我……”阿萝睫毛微颤,想了想,还是老实地道:“在母亲面前,女儿也不隐瞒,最初是觉得牛大将军家的少爷不错,牛大将军仿佛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听说牛家兄弟也颇为和睦,牛家夫人也是爽朗大气之人,倒是蛮好的。”
“嗯。”宁氏点头,她还是很满意自己女儿这番说道的,说明女儿对她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这等人家,更适合她。
“最初你是这么想的,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想?”
阿萝咬咬唇,烦恼地叹口气;“可是后来,我见了三皇子,又觉得三皇子虽年纪不大,却性子稳重,心智远长于其年龄,况看上去是个温柔和煦之人,仿佛也能对我百般包容……我……”
她又觉得,嫁给三皇子,仿佛也挺好。
一边是憨厚老实的牛将军,一边是温和稳重的三皇子,她到底该怎么选呢?
宁氏头疼地望着女儿:“那你心里觉得,哪个更好?”
阿萝听这话,不免有些迷茫,摇摇头,为难地道:“我觉得两个多好啊!”
宁氏一时无语,她怔怔地望着女儿半响,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房去吧,赶明儿我和你爹好好商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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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到了当晚,宁氏在伺候了自家夫君洗漱后,到了榻上,柔顺地靠在夫君身上,说起了悄悄话儿。
“今日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我和阿萝谈了下这事。”
“嗯,结果如何?”叶长勋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他早觉得自己女儿但凡说要做亲,满燕京城的少年都该过来抢,这才两个而已,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哎……”宁氏长叹一声,将自己脸颊贴着夫君的胸膛,无奈地道:“我瞧着,这去定亲一事,怕是要等几年。”
“为何?”叶长勋不懂,前几日是她非要说先寻觅个好的定下来,过几年再放出去嫁人,怎么如今连定亲都要等几年了。
“咱们这女儿啊,真是白长了个好容貌,看着实打实的大姑娘,其实心里,还是个小孩子呢。”
都是过来人,宁氏岂有看不出的,阿萝在那里拧着小眉头烦恼到底是三皇子和牛公子,这就仿佛在裁缝店里选着裙子该是描金还是洒花,颜色该是桃红还是粉绿。
特别是当自己问她,心里觉得哪个更好,她那一脸的迷茫样儿。
她是根本没上心,没动情,还是小孩儿心性呢!
“女孩儿做亲,是要干系一辈子的,总是要选个情投意合的,我等才能放心,如今她这般小孩儿心性,便是选了,以后也未必不会变卦。”
宁氏把这些细细说给夫君听,最后这么道;“等个一两年再说吧,你觉得如何?”
自家娘子都已经把女儿性子分析得头头是道了,叶长勋岂有不听的道理,自然是连连点头:“都依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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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阿萝烦恼地操心着“裙子该是描金还是洒花,颜色该是桃红还是粉红”的时候,萧敬远去母亲房中请安,待要出来时,恰听母亲问起一事。
“敬远,你和叶家二房,倒是有些来往?”萧母这般问道。
“是。”萧敬远不知母亲何以问起这个,只以为母亲窥破自己心思,一时竟难得有些不自在:“但也只是有些来往罢了。”
许是萧敬远掩饰得好,萧母并未发现自家儿子的异样,反而是笑呵呵地道:
“来来赖,先坐下,我和你好好说下这个事儿。
“母亲,您说。”在母亲面前,萧敬远一直是恭敬孝顺的。
“你知道的,叶家二房有个姑娘,叫阿萝的,以前是养在她家仙逝的老太太房里,叶家老太太那和我是手帕之交,临终前还特意提过这孙女儿,说是放心不下,说是对不住她。”
萧母回忆着过去:“不说我和她家老太太的交情吧,只说那女孩儿,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那模样真叫一个好,便是摆在身边每日看几眼,都觉得心里舒服。更何况,那是叶家的福星,是仙女送下来的女娃儿,谁能娶到她,将来必能得神仙庇佑的。”
萧敬远袖下双手微收紧,他抿唇,颔首道:“嗯,母亲您说。”
前些日子,其实母亲就提过,要赶紧给他说个亲事,都耽搁了这些年,得早点成亲。
如今母亲提起这个,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萧敬远想起那小姑娘分明对自己十分排斥的样子,一时不免暗暗拧眉。
若是母亲亲自出面,她会如何,她家中人同意了这门婚事,她会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不得不从了吗?
☆、第75章
萧敬远恭敬地微微垂首,等着母亲的话。
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会想到这个, 又是怎么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更不知道, 假如母亲要为了当年和叶家老太太的情谊, 前去找叶长勋亲自提亲,叶长勋会如何处置。
更不知道的是, 如果她依然不喜, 他该如何?
昨日在太子说出要亲自去找叶长勋提起此事是,他忙出言阻止,也不过是想着,她既不喜,自己断断没有仗着太子之势让她和她父亲为难的道理。
只是……昨晚一夜几乎不曾眠,想起她和三皇子在瀑布下的身影,竟是摧心裂肺般。
他甚至觉得,这种痛, 熟悉又陌生,仿佛他已经煎熬了许多年。
他也才明白,自己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放得开。
萧敬远抬眼, 看了下母亲笑呵呵的样子, 不免有些窒息, 他等着母亲接着说下去。
而这个时候的萧母想起阿萝来, 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也是恰好, 永泽这孩子,当初一见阿萝那姑娘,便挪不开眼。我想着, 永泽是个傻楞小子,平时可没这心思,如今既是动了心思,必然是真心的了。那一日,你三嫂还和我说,永泽特特地和她提起,能不能请祖母亲自去给叶家提提,看这婚事能不能成。”
这一番话,听到萧敬远耳中,初时根本不知其意,脑中空荡荡的,半响才明白母亲意思。
永泽……那是他的亲侄子。
母亲是要给永泽提阿萝……
萧敬远胸口的那颗心,几乎停掉。
耳边声音一下子变得很遥远,远到他什么都听不到。
“敬远?”萧母这才发现,这最小的儿子,两眼泛着些许红血丝,样子竟有些恍惚,不免诧异:“今日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这小儿子,三岁读书四岁提剑,自小老成,凡事都能自己打理得妥帖,从来没有要她操什么心。
便是七年前他请求前往边疆并拒了左继侯家的婚事,她也觉得这儿子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并没有太多担心。
如今这是怎么了,倒像是病了?
萧敬远见母亲担忧的神情,微垂眼,缓慢地道:“母亲,不过是昨日和朋友多喝了几盏,不曾歇息好,这才让母亲担忧了。”
萧母信以为真,摇头道:“你啊,看来也要寻觅着订下来,好歹有人管着你。”
“这个不急。”
“年纪一把了,侄子都到了定亲的时候,你却还说不急!”萧母无奈,不过想想自己儿子这秉性,又颇多烦恼:“不过你这性子,是个油盐不进的,怕是找个寻常姑娘,也未必能拘得住你。”
想想也是,哪个姑娘见了自家这万年一张木板脸的儿子不怕。哪日萧敬远娶个娘子回来,怕不是在他面前镇日战战兢兢的。
“母亲说笑了。”萧敬远的声音是平稳而没有任何情绪的。
“说什么笑,要我说,你也好歹改改你这性子!姑娘家,万没有喜欢你这样的,她们都爱那些能说会道,还要吟诗作赋的。”
“是,孩儿会记在心里。”萧敬远低首,这么道。
萧母看着这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也就懒得说了。
“刚才我和你说起那叶家的阿萝来,我的意思其实是,你既和叶家二房交好,合该先去试探下他的意思,若是他有意,咱再提,也不会伤了彼此的情面。”
“那叶家姑娘……”萧敬远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只是说到“叶家姑娘”四个字时,声音中有一种奇异的哑颤感:“据说相貌好得很,就连皇后娘娘都颇为喜欢,怕是心高气傲,萧家门第,她未必能看得上。”
“论起门第,咱们萧家在燕京城里也是数得着的,至于皇后娘娘喜欢,那必然是要为三皇子择妃了,可是咱们寻常侯门之家,也未必非要把女儿嫁给皇室皇子,终究不如寻常侯门来得安稳。”
萧母对自家门第和孙子都是颇有信心的:“再说了,永泽和阿萝,也是自小认识,知根知底的,咱家永泽又是对阿萝一片痴心,我瞧着,咱们试试,你再给阿萝父亲提提,胜算极大。”
事到如今,萧敬远还能说什么,他咬着牙,缓慢地吐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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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外面天气好,丫鬟把波斯来的羊毛毯子铺在门前台阶上,阿萝正和叶青萱坐在那里,沐浴着春日的眼光,随意做些针线活。
其实阿萝根本不会做针线活,不过是叶青萱做,她勉强装装样子罢了。
期间姐妹二人难免说些悄悄话,诸如望都侯家的三公子。
阿萝见叶青萱眉眼里都是喜欢,知道这次她是没救了——如今只盼着这事儿真能成吧。
“昨日我和母亲提过,想着让母亲帮着去打探下。”若是由宁氏出面,自然是比叶家三太太要体面许多。
“三姐姐,谢谢你和二伯母!”叶青萱是真心感谢。
“你我姐妹,算得什么。”阿萝也是希望叶青萱能幸福的,上辈子她和这位妹妹并不亲近,这辈子相处下来,心里倒是喜欢得很。
这姐妹二人正说着,就见叶青越蹦跳着过来,见了自家姐姐,神秘兮兮地笑着道:“好姐姐,我这里有个事儿,却是和你有关,你要不要听?”
阿萝瞥了自家这弟弟一眼,淡淡地道:“不想。”
叶青越顿时觉得没趣了,哼了声,托着腮帮子蹲在台阶前:“这事儿可真是和你有干系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怕是会后悔的。”
叶青越自从经历了那山中之事后,其实已经懂事许多,且“姐姐”也比以前叫得勤了,不过这也架不住他七岁顽童的调皮性子,三不五时总是要和阿萝逗逗嘴。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反正别和我卖什么官司!”
阿萝干脆利索得很。
一个七岁小孩儿,她才不会上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