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嫂子说,陆阁老身体越来越好了呢,听说皇上眼下已经开始把一些需要处理的公文让人给陆阁老送去……”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为何小姑子的婚礼这般仓促,这会儿辛明瑚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要去给陆阁老诊治。
再有妹妹和妹夫会这么闲的跟着跑来,明显都是陆阁老已经大好的信号。
“真是那样就太好了,齐家少夫人就能少受些苦了。”元氏不停“阿弥陀佛”,脸上神情便有些感慨,“也是,齐少夫人受的苦也该到头了。”
辛明瑚听得一惊:
“姐姐的意思是,陆小姐真的过的不好……”
明明印象里,那位齐家二少,性情还算温和……
“何止是温和,简直是太温和了。”元氏冷哼一声,“不独如此,还有一点,齐家二少,对他母亲齐夫人,更是言听计从的很……”
说好听点儿那叫孝顺,说难听点儿根本就是没有主见。
“那位齐夫人性情又强势的紧,陆家小姐初嫁过来时,齐夫人就没少给她立规矩……”
外人瞧着以为齐家娶了陆家的女孩儿,或者还有些高攀,齐夫人却不这般认为。总觉得自家的儿子好的紧,陆嘉怡也就是个庶女罢了,明明是她高攀才对。
又恐陆嘉怡摆阁老女儿的谱,到时候再给儿子气受,就想着怎么也得先训得乖顺了,才能好好服侍丈夫。
陆嘉怡第一胎怀的孩子,就是这么着没了的。
“那会儿陆阁老仕途上正一帆风顺,听说可把个齐夫人给吓坏了,不住的赔不是,又嘱咐齐二公子好好笼络,终究把这事压了下去……”
叫元氏瞧着,陆小姐的性子也委实太柔顺了些,要是当时闹出来,给齐夫人个教训也好,结果自己屈成那样,也不曾给娘家捎个信……
人都有些欺软怕硬,齐夫人之后可不是越发厉害了?及至近来,陆阁老重病,陆嘉怡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了。
“听说好容易现在有了身孕,齐夫人还使着她站规矩呢。”
如果说上一次是不知情,这一次可就有些作践人了。
偏是齐谦,身边又有了红袖添香的红粉知己,对妻子根本就没多上心……
☆、213
齐家。
正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这是京城稻香斋的特产, 当初在娘家时,我最爱吃这个, 母亲尝尝味儿道如何?”说话的是一个着红色衫子满面春光的少妇, 正是齐家长媳陆嘉欣。
齐夫人接过来,尝了一口, 含笑点头:
“味儿道果然不错。你既是爱吃, 就交代小厨房,每日里做好了给你备着——你现在可也是双身子的人, 就是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的大孙子。”
齐家两个儿子, 长子齐训好原配生了两个女儿, 齐谦则是成亲了这么久, 膝下犹空,齐夫人可不是日日盼着能抱上孙子?
倒不想长媳几日前回京城给祖母过寿,却是今日才到家, 问了原因才知道,长媳竟是怀了孕, 为着怕走得快了,路上出事,才在路上耽搁了几日。
除此之外, 长子更是带回一个天大的消息,他那岳父有望入阁,至于次子的岳父,则是病入膏肓, 说不好这几日就会有报丧的过来。
把个齐夫人给晦气的——
要知道次子齐谦可是齐家小辈里最有出息的,当初千挑万捡,肯和陆家做亲,不就是为了,将来仕途上好有人提拔吗?
现在倒好,自家没沾上什么便宜不说,还要被拖累。
一抬头,正瞧见下首的陆嘉怡低垂着头、眼角含泪的模样,当下越发不舒服,直接斥道:
“谦哥儿家的这是做什么?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偏你哭丧个脸,真是晦气。不愿意在这儿呆着,就回自己房间吧,没得旁人也不舒服。”
陆嘉怡神情越发惨白,慢慢站起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流着泪道:
“母亲,媳妇儿求您一件事,让媳妇儿回娘家一趟吧,求您了……”
自从听说父亲昏倒的消息,陆嘉怡就如坐针毡,不止一次向齐夫人求情,可明明之前,即便知道陆嘉怡怀了孕,也不肯免了晨定昏省的齐夫人却以担心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为由,坚决反对,如何也不准陆嘉怡回京城探病。
便是陆瑄成亲时,陆嘉怡都不被允许离开齐府一步。
日夜担惊受怕之下,陆嘉怡明明已是四五个月的身孕,身体却是越发消瘦。
而就在近日,陆嘉欣从京城回来,却是带回一个更加不得了的消息,父亲陆明熙已是在弥留状态……
“弟妹这是做什么?”齐夫人还没有说什么,陆嘉欣已是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母亲不让你出府,可是为你着想。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纸片儿人一般,就是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不能再东奔西跑。你怎么就不明白母亲的心呢。再有就是,二弟那里也离不得你不是?之前二弟就因为身子骨虚弱,错过了今年春闱,你做妻子的,可不得好好照料着?你现在是齐家媳妇儿,可不得事事以齐家为先?总不能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把这儿当成家吧?”
一番话算是说到齐夫人心坎里了,一想到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一辈子说不得就要因为娶了这么个妻子,受尽拖累,齐夫人就不是一般的愤怒。直接撂了脸厉声道: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是不明白这个理,一心念着娘家,我看这齐家,你也不用再呆下去了。”
“扶二少夫人回去吧。”
陆嘉怡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两个仆妇便上前,强行搀了陆嘉怡离开。
一直出了齐夫人的院子,两个仆妇才松开手,转身回去,直接把院门给关上了。
“母亲——”陆嘉怡泪水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得更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母亲准许我回娘家一趟,不然,媳妇儿就不起来了。”
齐夫人的院内却是寂然一片,没有一点儿声息。
陆嘉怡这一跪,就是足足小半个时辰,齐夫人院里照样欢声笑语,却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眼。
还是陆嘉怡的奶娘听了丫鬟带过去的消息,忙匆匆赶了过来,一眼瞧见跪在冷地上的陆嘉怡,惊得话都快说不成了:
“啊呀,我的姐儿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再遭这个罪。”
小姐肚子里可还有个呢,齐夫人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抹着泪让丫鬟把陆嘉怡从地上扶起来,低声劝道:
“小姐这么跪着也不是事儿啊。要是家里知道了,不定得多心疼呢。夫人真是心疼你,如何还会这般?眼下再去求,十有八、九也是不成的,不然,咱们去求求姑爷,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姑爷肯帮你,这事儿准能成,毕竟,夫人平日里最疼的就是姑爷了。”
陆嘉怡这会儿已是浑身没力,听奶娘这么说,眼睛登时一亮,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眼泪:
“咱们快去,找姑爷……”
“不然小姐先回房间里等着,老奴去寻姑爷来。”奶娘转了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早在过来之前,就派人去寻过姑爷,却听说姑爷去了新收的妾室苗姨娘那里……
“你们请不来他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陆嘉怡拭去脸颊上冰凉的泪水,却是摇摇头。冷风中的瘦弱身形,明显有些瑟瑟发抖——
犹记得初成亲的那一年,两人琴瑟和谐,恩爱逾恒,彼时还庆幸,觅到了一生的良人,现在想来,却是遥远的如同上一世一般。
蹒跚着转身,往苗姨娘的紫苑去了。
和陆嘉怡住处的清冷不同,因为齐谦这些日子屡屡歇在此处,紫苑可不是一直热闹的紧?
罩着轻纱的宫灯,来往不断的下人……
一下到了这样一个热闹的所在,陆嘉怡甚至有些不太适应。
“小姐在这儿等着,老奴去叫门。”
奶娘让丫鬟扶好陆嘉怡,自己则上前叫门。苗姨娘的丫鬟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外面站着的奶娘,“呵”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啊呀呀,还真是稀客啊,陆嬷嬷怎么过来了?”
陆嬷嬷也没跟她啰嗦,直接道:
“去请二少爷过来,二少夫人有事要找二少爷。”
“啊呀呀,这话说的,你是奴才,我也是奴才,你说找二少爷就找啊,”那丫鬟却明显不买账,“再是少夫人的奶娘,总不能连主子歇在哪里都要管吧?”
说着抬手就要关门。
“去叫二少爷出来,就说我有事找他。”陆嘉怡一步从阴影里跨出来,气的嘴唇都是哆嗦的——虽然早料到自己的人过来会受刁难,却依旧没想到,不过一个姨娘的下人,就敢这么猖狂。
没想到陆嘉怡也在外边,那丫鬟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推诿,只得道:
“少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跟姨娘说。”
熟料这一去,就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陆嘉怡再也忍不住,直接推开院门,进了紫苑。
刚走到廊下,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苗姨娘披着个镶毛边的斗篷,衣衫不整的探出头,瞧见几乎站不住的陆嘉怡,抬手抿了抿头发,正好露出脖颈出一点啃咬出来的殷红:
“啊呀呀,我还以为是画眉那小蹄子说谎呢,怎么真的是夫人过来了。可真是不巧的很,爷已经歇下了呢,说是有什么事让夫人明儿个再说。”
“你——”陆嘉怡已是羞愤难当,可一想到病卧在床、命在旦夕的老父,却也没办法掉头离开,上前一步,就想进去,“相公,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苗姨娘明显没想到,一向性子柔弱最讲究大家闺秀仪态的陆嘉怡会做出这般事来,先是一惊,然后直接就翻了脸,一把扯住陆嘉怡的衣服,就嚷嚷了起来:
“夫人这是做什么?您自己怀着孩子呢,不能侍候爷,难不成也不让旁人侍候不成?天下善妒的人多了,就没见您这样的,传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陆嘉怡本就体虚,之前又跪了那么久,哪里禁得住苗姨娘这么拉扯,头晕目眩之下,一头撞在门框上,身子一软,委顿在地。
“小姐,小姐——”再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奶娘魂儿都要吓飞了,拽着苗姨娘的头发拉到一边,又去扶陆嘉怡,“小姐,您怎么样了,啊?您不要吓老奴啊。”
“啊呀,你这是做什么?”苗姨娘忙松开手,又哭着冲里面道,“爷,爷,您快出来,再不出来,妾身真要被夫人的人给打死了。”
话音一落,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果然响起,却是匆匆在里衣外面披了件外套的齐谦,怒气冲冲的从房间走了出来,上前几步,先把苗姨娘扶起来,然后一脚把陆嬷嬷踹飞了出去:
“都是你们这些刁奴把主子教坏了。”
说完看一眼依旧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陆嘉怡,眼神失望之余,又有一丝厌恶:
“亏我之前还夸你温柔贤惠识大体……不舒服就回房间歇着,别到处乱跑,出什么幺蛾子。”
又心疼的看怀里的苗姨娘:
“可有磕到哪里?你放心,等明儿天一亮,我必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完,竟是连问陆嘉怡一声都不曾,就直接揽了苗姨娘的肩转身回卧房了。
眼瞧着门紧紧闭上,陆嘉怡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好容易从地上爬过来的嬷嬷吓得惊叫一声,忙上前扶住:
“小姐,小姐,您别吓我……”
入手处却是一片濡湿。却是鲜血正顺着陆嘉怡的裤腿流下。顾不得身上被踹了一脚的疼痛,忙拼命去拍门:
“二爷,二爷,您快出来啊,小姐她昏过去了,孩子怕是要不成了……”
苗姨娘的哭声紧跟着响起:
“爷,爷您救救我,我瞧着夫人的意思,怎么是一定要让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