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那些混账东西!眼睛都瞎了吧?”陆珦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什么王梓云, 李梓云的, 给我家瑄哥儿提鞋都不配。”
现在倒好,帝都里竟是到处说什么“陆瑄得会员天理不容”“陆阁老以权谋私”……
明明爹这才会走路几日啊, 怎么跑到皇上哪儿以权谋私啊?再说了, 那么优秀的瑄哥儿,哪里用得着旁人为他谋私?
“要说这事还真是, 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使坏。”自打分了宗,梅氏也被卸了掌家权, 郑氏扬眉吐气之余, 精气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对陆瑄感激之余,真是当做了亲兄弟一般。听说了这样的事,自然也很是愤愤不平, “眼见得这些谣言越传越凶,会不会真对瑄哥儿产生什么影响啊?”
“他们敢!”陆珦越发气怒, 转身就要往外走,“你在家歇着,我亲自去看榜。要是公正也就罢了, 不公正的话,谁还不会闹……”
话音猛一顿,脸色也有些发白,却是小径的尽头, 正站着一个人,可不正是一早起来练习走路的陆明熙?
陆珦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这个叔父,现在叔父变成了爹爹,惶恐不但没减轻,反而又深了一层,每每见到陆明熙,说是老鼠见了猫也不为过。
一想到方才自己言出无状,陆珦心里就一哆嗦:
“爹,怎么,怎么,是您老人家?”
上前时两腿都有些打转。
“你是陆家长子,今儿个是你弟弟的好日子,待会儿说不得就有贺客临门,你怕是还有得忙呢。”陆明熙一字一字道,语气里却是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更是抬起胳膊,拍了拍陆珦的肩,“你和瑄哥儿都长大了,有你们担起陆家,为父放心。”
一番话说得陆珦眼圈都红了,心情激荡之余更是欢喜至极——
父亲的意思是说,瑄哥儿必然榜上有名?
似是看穿了陆珦的心思,陆明熙笑着点点头:“该是瑄哥儿的就是瑄哥儿的,旁人想夺也夺不走。些许鬼蜮伎俩,又有何惧?”
胡太后果然还是老了,竟然以为靠胡庆丰这般上蹿下跳,就能左右朝局不成?
“哎。”陆珦响亮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往外跑,“我亲自去看榜……”
令得陆明熙简直哭笑不得。方才才说过让他稳重些,这才多大会儿,就又忘了。
陆珦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回头大声道:
“爹爹放心,我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等看了榜第一个回来给爹和二弟道喜。”
外面大街上这会儿也是热闹的紧,三年一度的春闱本就是举国关注,更不要说之前还闹了那么多事,竟是榜单尚未出来,便因事涉徇私舞弊而引出一场又一场的风波,现在既是要张贴皇榜,参与大比的士子也好,帝都无关人士也罢,便是满朝文武,甚至皇上的视线,可不全都聚焦一处?
陆珦带着人出来的时间本不算晚,饶是如此,才刚到通向贡院的街口就发现前面的路已是完全堵塞,根本无法穿行。
索性直接弃了车,徒步前行。
好在陆珦早就在正对着贡院的如意茶楼定下了位置,到了地方也不用同人挤,只上楼等着便是。
如意茶楼乃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地方,里面不独茶水好,配着茶水吃的点心更是独一无二,再加上楼里特有的熏香,平日里不提前订都没有位子。
好在今日掌柜的一早就宣布,因家主有大喜事,今儿个凡是进茶楼消费的客人一律免费,还奉送特色点心一碟,是以一大早就高朋满座。
瞧见陆珦进来,纷纷打量,旋即有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啊呀呀,这不是朱雀桥陆家的财神爷吗?怎么,是来替你们家陆瑄陆公子看榜的?”
“陆瑄陆公子”几字,特意拖长了音调,一副唯恐旁人不知道的模样。
如意楼里果然哗然,竟是连楼上雅间的客人都特特打开了窗户,分明是想要一窥陆家少爷的真面目:
“陆瑄竟然还敢来?”
“可不!还没有徇成私呢,就漏了陷,如今已是天下笑谈,要是我羞也羞死了,还敢跑来这里丢人现眼?”
“就是,王公子可也在这里坐着呢,做了亏心事,还敢跑到苦主面前转悠,胆子还真是够大……”
“何止侮辱了王公子,便是我等何尝不是受了侮辱?竟是与这等斯文败类同科……”
“陆瑄自然不敢来了,这来的听说是他兄长……”
“子不教父之过,弟弟那个德性,兄长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放着圣贤书不读,日日和些阿堵物为伴,真是丢尽陆家前辈的脸……”
“如意茶楼这么清雅的地方,却要被个利欲熏心的奸商给玷污,真真是让人不舒坦。不如告诉掌故的一声,把他赶出去,也省的坏了这么好的茶水。”
此言一出,竟还真有不少人相应。
把个陆珦好险给气乐了。赶自己走,这些人还真敢说!
却也旋即认出点破自己身份的人,正是靖国公府的管家方武。他的旁边则是端着茶杯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的王梓云,听旁人贬低陆瑄,抬高自己,王梓云忙抬手制止,温声道:
“帝都藏龙卧虎,相较于各位兄台大才,小弟不值一提。便是那些抱屈的话,诸位也不可再说,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小弟相信,朝廷定不会让天下举子失望。”
说着端起茶杯一举:
“如意茶楼果然茶如其名,楼好,茶更好,咱们且喝好茶,莫论闲事,也免得坏了茶楼主人一番美意。”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真是让陆瑄榜上有名,就是朝廷不公。
早就知道谣言厉害,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盘、当着自己的面公然肆意污蔑陆瑄,陆珦真是气的够呛,只他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声音虽是不大,轻蔑嘲笑的意味却是溢于言表:
“陆大哥,有句话叫坐井观天,说的就是斯时斯地、斯情斯景,和这种人,如何值得生气?你要是真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
随着声音,一个白衣公子手中摇着折扇迈步而入。
“井底之蛙”这句讥讽王梓云的话明显犯了众怒,茶楼内举子纷纷怒目而视,刚想斥责对方大言不惭,却在瞧清楚来人是谁后,又住了嘴。和南方士子人人面带愤然之意不同,北地士子怔了一下之后,却是纷纷起身打招呼:
“杨公子……”
“修云兄……”
来人正是杨修云。
王梓云明显没想到杨修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色就有些不好,不悦道:
“杨兄这是何意?即便杨兄出身承恩公府,可也不能仗势欺人不是。”
“仗势欺人?”杨修云一笑,神情嘲讽之至,“仗势欺人的人确然有,不过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一样的读圣贤书,有人光风霁月,也有人如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虫一般肮脏。说什么陆公子无德无才,你王梓云才是才高八斗,那敢问,你可曾同陆瑄比试一二?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你可敢同陆公子比试?若然真是觉得不公,光明正大的挑战便是,如何非要搅乱人心,把旁人当枪使?能哄得天下人为你鸣冤抱屈,王兄果然大才啊!”
王梓云心里又惊又怒。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曾想竟是这么快,更甚者,第一个气势汹汹跳出来的竟是之前跟自己关系还算融洽的杨修云:
“岂有此理!杨修云你莫要欺人太甚!你们北方世家沆瀣一气,以为我们南方就无人了不成?”
明显想要借南方士子挤兑杨修云。却是令得北方士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反倒是杨修云,仿佛没瞧见王梓云的气急败坏一般:“论才学,修云只服两人,北有朱雀桥陆瑄,南则延陵崔浩!今日会走这一趟,倒不是为了陆公子抱屈,毕竟陆公子那等高人,旁人如何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修云不愿大家被阴险小人利用,十年寒窗苦读,却是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担了骂名,结果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至于你,”说着倒提手中折扇,朝着王梓云点了点,不屑道,“不是自诩才华盖世无双吗,可敢和陆公子一比?”
又笑着冲周围士子拱手:
“到时修云同诸位还一同到这如意茶楼,共同做个见证如何?”
“不错!”陆珦高声道,“真金不怕火炼。我二弟乃是真才实学,注定是要拿状元的,谁要不服,尽管过来挑战,到时候哪位愿意来做见证,如意楼照样免费供应茶水点心……”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擦冷汗的掌柜已经小跑着过来,冲着陆珦不住点头哈腰:
“大爷来了?已经给您留了二楼的雅间,大爷快上去歇歇……”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珦,竟然就是如意楼幕后主子?一时都有些不得劲——
喝着人家的茶,吃着人家的点心,还想把人家主子给撵出去,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厚道啊。
“快看,杏榜要贴出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远远的果然见贡院大门突然打开,随着两列禁兵跑步而出,捧着榜单的书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潮水般朝着贡院涌了过去。瞧着张贴杏榜的书吏背影,激动的呼吸都不畅了。
待得杏榜贴好,陆珦第一个冲上前,视线直接落在第一排第一个上,下一刻却是几乎要喜极而泣:
“瑄哥儿,果然是我们家瑄哥儿!瑄哥儿考了个第一,我就说,瑄哥儿才学是顶顶好的!”
再往下瞧,依次是崔浩,杨修云,至于王梓云,竟是排到了二十六名!
☆、第 223 章
这不可能!
同样被人流挤到了最前面的王梓云脑袋一片空白,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崔浩的名字,更是让王梓云咬牙切齿。
从小到大, 做为别人家的孩子, 崔浩一直是王梓云最嫉恨的。好在崔浩病怏怏的身体让王梓云找到了些心理平衡——
再有才华又怎样?一个注定了早死更不可能参加大比的病秧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不成?
期间整个王家更是用尽手段, 打压崔家。终是逼的崔家族人反目, 崔氏兄妹连夜逃离延陵。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 崔浩不独参加春闱,还能取得这般耀眼成绩……有这样好的起点, 崔家, 怕是很快就会崛起, 那样的话王家……
打击过大之下,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身体也跟着往旁边歪倒。
亏得方武探手扶住,声音悲怆:
“表少爷, 表少爷……苍天无眼啊……”
却被王梓云一下甩开,视线牢牢盯在“陆瑄”这个名字之上眼睛里闪过一些狂热之色——
自己还有机会!杨修云和自己才华不相上下, 崔浩更是自己比不得的,可还有一个陆瑄。
如果说陆瑄有才,王梓云也信, 可才高竟能凌驾于崔浩之上,却是天大的笑话。
原还想着胡家不过是想搅动一池春水,借此挑出些事端来,现在看来, 分明是这中间真有徇私之事。对自己而言,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要压下陆瑄这个会元,谁还敢否认自己才是天下第一?
“我中了,我竟然,排在,第四?”又一声欢呼响起,却是和王梓云关系尚好的那位唐公子,揉一下眼睛,再揉一下,下一刻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喜极而泣。
他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举人,明显又是没中,身体晃了晃,竟是直挺挺向地上栽倒……
杏榜下的悲欢,陆珦却是根本无暇顾及,只觉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喝醉了酒一般,以最快速度冲出人群,太过激动,竟是一路小跑,连自己是坐车来的这样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