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由宫人领过来时,视线扫了一眼大理石地面上的血渍,他又看了一眼赵凌, 担忧之色虽不明显,但依旧让皇帝与赵凌看出来了。
赵凌步子微晃,赵慎一个箭步扶住了他,“父亲!”
赵凌忙又跪下,“臣不胜酒力,致御前失仪,望皇上恕罪!”
皇帝:“.....!!!”
赵凌还是那个赵凌,别说是二十年过去了,即便是再过四十载,他还是个为老不尊的!这不是故意在赵慎面前桥摸做样么?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当着赵慎的面,他到底没有对赵凌如何,道:“爱卿快快请起,朕谢你还来不及,怎会降罪于你?!”他明显降低了嗓音,表现的无比善意包容。
赵凌起来时,赵慎又扶了他一把。
待赵凌站好,赵慎这才神色极淡的行礼,“微臣叩见皇上,家父刚回京,加之此前受有重伤,皇上若要怪罪,微臣愿替家父受过。”
赵凌面露欣慰之色,一只手搭在了赵慎肩头,似乎表示着“占有权”。
皇帝已经不打算再拖下去了,这半年对赵慎的观察,他并无察觉到赵慎有任何的不轨之心。
“赵慎,你可知.....朕才是你的父皇!”
【小剧场】
四哥:父亲,别再闹了,幸好我来的及时。
赵凌:(激昂)好儿子,我赵凌的好儿子。
皇帝:....!!!
公孙月: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小团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儿,没成想.....我公孙月头一次看走眼了。
赵翼:不都是你想要的么?月儿还不满意?不急,且容我好好研究一番。
公孙月:......
良哥儿:听不懂,听不懂,真的听不懂,我很纯洁。
第117章 请求赐婚
皇帝很想让赵慎回来。
他至今还记得那只明黄色襁褓中的孩子,他生的很漂亮, 才那么点大, 便有风姿绰约之态,如他的母妃一样, 即便再弱小,他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赵慎出生时,皇帝就给他取名为“渊”, 寓意岳镇渊渟的意思。
若是赵慎从未离开过, 他现在应该叫“朱明渊”才对。
皇帝看着赵慎与赵凌父子情义深厚,内心不是滋味。
赵慎身上流着他的血,却喊着赵凌为父亲。这让皇帝无法继续容忍下去了。
皇帝今日将事实当面说出来,不亚于是圣旨了,金口玉言, 再无收回的可能。
他这要是认回赵慎, 让他恢复天.朝六皇子的身份,亦如皇帝此前暗中立誓过, 他除却不能给赵慎储君的身份之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补偿赵慎。
否则, 皇帝半年前也不会让赵宁去碧泉寺陪着顾太妃吃斋, 为的不就是让太子断了那个心思么。
赵慎既然心悦赵宁, 只要他恢复了身份, 皇帝完全可以给两人赐婚。
天.朝六皇子与赵家四公子的身份, 孰贵孰贱,已是一目了然之事。皇帝坚信赵慎一定会心有所动。
皇帝峰眉紧蹙的看着赵慎, 等着他的回答。
赵慎脸上却没有任何欢喜的表情,甚至于连一份惊讶也没有。
皇帝猛然之间有些心慌,若是赵慎亲口回绝了,他该逼着赵慎回来么?他欠了宁妃母子二人整整二十年,还误杀了王家上下一百多口,赵慎他能原谅么?
皇帝心中没有底气。
赵慎此番入宫,主要就是为了赵凌。
他这个父亲啊,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性子,但他依旧敬重赵凌。
赵慎微微俯首,“微臣不敢,微臣是定北侯府的四公子,岂会是天家骨血?”
若非赵凌在场,皇帝一定会对赵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今日这样的场景,他挤压在内心的话却是无从说起。
皇帝道:“赵慎,你不信朕?你真的是朕的儿子,不信的话,你问你父......”皇帝几乎是怒视了赵凌一眼,“不信你问他!”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厌烦赵凌。
皇帝这意思已经很明了,他想让赵凌亲口承认这件事,谁料赵凌却是尤为狡猾,这个时候佯装醉态百出,“老四,你说话要有分寸,切不可冲撞龙颜。”
赵慎自然知道赵凌这是在干什么,他本无心在意这世上的种种纷争,但今日却顺着他的这位父亲,于是淡淡道了一句,“儿子知道了。”
皇帝龙须微颤,对于赵慎,他愧疚难耐,恨不能掏心挖肺了。即便他如何的想将赵凌弄死,眼下也不是时机。
皇帝看得出来赵慎对赵凌很是敬重,他沉吸了一口气,打算继续劝说他,这时太子过来给皇帝请安。
太子每次都来的正是时候,恰恰打断了皇帝与赵慎之间的谈话。
皇帝面上虽不显,但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这厢,赵凌脚步虚浮,一手捏了捏鼻梁,俨然微醉之态,赵慎配合着赵凌,抱拳道:“家父已醉,微臣先领家父回府。”
太子由宫人领了过来,皇帝只好暂且放了赵凌与赵慎离开。
且先不论赵慎是否愿意认他,单是宁妃的生死,皇帝就很怀疑,赵凌的嘴里鲜少吐出过实话!
赵慎一手搀扶着赵凌往殿外走,太子迎面走来时,眼角的余光在赵慎脸上扫过。
赵慎从头至尾,就连抬眼的表情都无,他甚至于就如同没有看见太子,二人擦肩而过时,赵慎没有半分避让,他身上的清傲孤冷的气度让人难以忽略。
这让太子极为不喜。
到了今时今日,太子几乎可以笃定了上辈子终结了他一生的人究竟是谁了。
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了赵慎!
李德海很快就清理了大理石上的血渍,皇帝吐血非同小可,兹事体大,尤其是如今太子已经弱冠,又协理朝政数年,一旦太子有个异动,皇帝的处境可就微妙了。
皇帝虽有心扶植太子继位,但没有一个为君者愿意在活着的时候就被人取代了。
太子见皇上脸色明显不佳,他命身后的宫人递了一只檀木锦盒过来,道:“父皇,这是儿臣命人去苗疆寻来的益寿丹,服之可延年益寿,请父皇笑纳。”
一言至此,太子看似随意问了一句,“父皇,定北侯当真早就回京了?他这是有违军规,父皇因何放过他?这可是压制定北侯府的大好时机!”
皇帝最在意的儿子莫过于太子,但现在赵慎的出现,让皇帝不得不多虑了。
若是太子他日登基,赵慎还有活路么?
看来赵家也不能彻底铲除!赵家到底还是赵慎的后盾。
皇帝并没有将赵慎的身份说与太子听,有些事他还需要重新揣度一番,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太子倒也没有逼着皇帝今日就做出任何的承诺,但见皇帝这个态度,他想确定的事情已经无需再进一步调查。
太子心道:赵慎,我一直苦苦寻觅的敌手就是你了!
*
王宁现如今的身份是怀柔张氏,据八王爷所查,张家确有此人,但因着大病了一场,命归西天,那妇人的脸皮就被王宁所用了。
如今,赵宁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在这世上行走,但她终归不是张氏,她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八王爷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寻到了王宁。
王宁起先并不愿意见他,但两人又是情意深重的青梅竹马,即便时隔二十载之后,依旧念着对方,这种情义难能可贵,饶是世事变迁,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又会使彼此不可自拔的陷入其中。
八王爷到底也不敢太过孟浪,但这辈子已经走了一半了,有些事他不想拖延下去,八王爷暗中弄走了王宁身边的人,将她困住,这之后又好言好语的哄她,“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八王爷柔声道,即便对朱浩天,他也鲜少会有如此温和的态度。
王宁怔怔地看着他,“你都困住我了,我还能跑了么?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两个人已经太久没有说话了,此时此刻,四目相对,尽管对方的容颜都已经不太一样了,但竟没有半分的陌生感。
八王爷没有太多的机会浪费了,他觉着眼下的每一寸光阴都是偷来的,遂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内心所想告诉了她。
“宁儿,我想娶你,我还是想娶你!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我会去皇上面前请求赐婚,当年是他拆散了你我,如今我要让他亲手撮合你我。”
“宁儿,你要信我,我原以为只能等到下辈子才能再见你,没想到这一世还有机会,别拒绝我,好么?”
“这些年我心里只有你,此前的婚约是朝廷硬塞给我的,我.....我对天发誓,我至今还是......还是一个童子!”
这话说出来,就连八王爷本人也不太好意思,他都快不惑之年了,又是身份高贵的亲王,却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王宁有些听不下去了,她并不在意八王爷曾经娶妻生子,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有些事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们彼此还念着彼此,如此足矣。
王宁突然不知说什么,八王爷忙为自己解释,道:“浩天是我当年刚去镇海卫捡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知当时他被人放在一只木盆中,十几年前我领兵巡逻,见他飘至下游,无人认领,我遂将他带了回来。至于我那妻,她不过是皇上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早些年我就暗中除了她。”
“浩天是个好孩子,但的确并非我的亲生骨肉,你看他那么黑便就知道了。”
王宁:“......”
听到这里,王宁隐约之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心疼八王爷。
她一点也不想让他孤苦至今,她宁愿见他早就有美妻相伴,儿女成群。
若是她当真死了,他这辈子.......该是怎样的孤寂?
王宁也不想虚度下去,让皇帝亲自赐婚?她也觉着这是个非常妙的主意,“你怎么这么傻?”她带着哭腔,慢慢移到男人的怀里。
最后再也忍不住,二十年的委屈尽数化为嚎啕大哭。
王宁也曾是个天真灿漫的女子,她并非天生的清冷,从十六岁被召入宫开始,皇帝便毁了她的一切。她的灿漫早就被帝王无情的浇灭,不剩丝毫。
这一天晚上,八王爷在宫门下钥之前入宫面圣。
他提出要娶怀柔杏林张家寡妇为妻时,皇帝便起疑了。
以皇帝对八王爷的了解,他就是一个痴情种,皇帝自己有多念着宁妃,八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八王爷的突然求娶让皇帝已经幻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皇帝甚至心道:他们这是要联手骗朕?赵凌怎么可能让宁妃就那样死了?他的说辞也是漏洞百出!朱阎要娶的女子肯定就是朕的宁妃!
皇帝并没有揭穿八王爷,而是敷衍了事,“八弟,朕今日不适,你要成婚,朕自是替你高兴,此事过阵子再说吧。”
八王爷将皇帝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他也的的确确安分的离宫了。
这一天晚上,皇帝派人外出调查张氏,得来的消息竟然与八王爷所言无异,张氏的确是丧夫的寡妇,前两年大病了一场,如今却是康复了。
皇帝彻夜未眠,他盯视着跪在地上复命的锦衣卫,再三确认道:“怀柔张氏当真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