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君回了!”
门外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洛神的心倏然一跳,慌忙丢开书,翻了个身,朝里睡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入眠。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阵同样放得极轻的脚步之声。
洛神辨出,那是李穆的脚步声。
片刻后,他从浴房出来,似乎迟疑了片刻,熄了灯,随后走了过来。
他轻轻地躺了上来。
洛神一直闭着眼睛。
也一直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这一夜,她起先装睡,后来渐渐真的累了,一觉到了天亮。
醒来的时候,身边又不见他人了,空荡荡的。
洛神心下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淡淡失望,坐床上发呆了片刻,忽想到今日一早还要辞别父母随他去往京口,这才下床唤人。梳洗打扮完毕,正要出去,看到李穆进屋了,便停住脚步。
他今日穿着朝廷上三品武官的公服,皂缘织暗锦的青袍,腰束一条鞶带,人看起来极是精神,站在那里,稍稍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我方才从宫里出来,已向陛下辞谢过了。你这里若妥了,我便带你去和岳父母辞别,回京口了?”
洛神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
建康到京口,倘李穆自己骑马上路,最迟三天日也就到了。因带洛神通行,走的自然还是更为舒适的水路。
高峤将女儿女婿送至门外,李穆和洛神向他辞别,他命高胤高桓兄弟代自己将夫妇送至乘船码头,待一行人去了,回来,寻到萧永嘉。
见她一人坐在屋里,背影一动不动,迟疑了下,走到她的身旁,劝道:“好在京口不算太远,日后你若想阿弥了,再接她过来便是。李母乃通情达理之人,开口也是方便。”
萧永嘉淡淡一笑,没应他。
高峤记着昨日她脸色不大好,仿佛病了,自己回来后,忙这忙那,家宴毕,她径直回屋,待自己回房时,已是不早,她已躺下睡着了,一脸的倦色,当时便也没敢扰她,此刻终于寻到了机会说话,遂问:“昨日一早,我便见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妥?若哪里不好,须得及早请太医诊治。”
萧永嘉道:“劳你牵挂。我无不好。”
高峤沉默了片刻,又道:“对了,前夜见陛下,陛下叫我向你传话,问好。”
萧永嘉点头:“有劳。”
夫妇相对,再无别话。高峤立了片刻,忽想起青溪园一事,忙又道:“前夜青溪园失火之事,你知道了吧?郁林王府丧事往来,你不必费心,我已叮嘱高七,他会办妥。”
萧永嘉凝视着他,半晌不语。
高峤见她盯着自己,目光古怪,似在出神,一时也吃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
“阿令,你这么瞧我做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萧永嘉仿佛回过了神,转过脸。
“我去白鹭洲住几日,有些事,等我想清楚了,我再寻你说。”
她起了身,从高峤身边经过,走了过去。
……
高胤高桓将李穆和洛神送至码头,辞别过后,船离了岸,顺着江流渐渐远去。
码头附近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慕容替坐在江边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靠窗位置,杯酒独酌,视线跟随着那艘朝着京口而去的船影,紫眸淡漠。
一个身穿寻常衣裳的男子上楼入内,取下头笠,却是许约。
慕容替收回视线,脸上露出恭敬笑容,起身请他入座。
许约道:“兄长叫我转告,高峤在陛下面前,进对你不利不言,好在陛下并未听从。往后你自己当心,高峤恐怕不会死心。”
慕容替行礼:“多谢使君相告。”
“人言慕容家男女,皆为天生尤物,果然名不虚传……”
许约望着对面慕容替的一张俊脸,眼里露出狎戏的目光。
“陛下已许久未食五食散,和你献上的美人共度一夜,便又复食。很好。只要你们忠心办事,太子早日继位,必依先前诺言,借你兵马。”
慕容替目露感激之色,跪于席上,俯身叩拜。
许约凑过去,低声道:“这种小事,本也无需我自己来,只是敬你也是个人物,这才亲自相告。我对你的一番好意,你可要记住。”
慕容替再次道谢,满面感激。
许约靠了过来,轻佻地抚了他脸一把,得意笑声里,起身而去。
慕容替始终跪地,宛若木雕泥胎,一动不动,直到许约离去了,脚步声彻底消失,方缓缓地抬头,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怨毒之色。
为日后能从许氏手中顺利借兵,他将和自己一同出逃的妹妹,族中最为出色的女子慕容喆,悄悄献给兴平帝。怕被高峤知晓,慕容喆是以普通宫女的身份进宫的。
他从地方慢慢地站了起来,眺望着窗外脚下那条滔滔东去的奔涌江流,心中暗发怨誓。
等着吧,这些无知又愚蠢的南朝汉人,总有一天,他慕容替会一雪前耻,踏平北方,再挥师南下,让这片大江之南的烟柳繁华,尽数同归慕容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