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同样不高兴。
离家久了,想它的狗窝,想女主人,还想卤牛肉、酱肘子、蒸肉……
想了一大串,大狗更不开心了,没精打采跟着郁谨进了宫。
御书房外的内侍见众人到了,赶忙传报。
景明帝在御书房内已经等得迫不及待,立刻叫人进来。
御书房一时涌进不少人,景明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明珠美玉般的青年。
不是因为他走在前面,而是前面有再多人都无法遮掩他的光彩。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哪怕默默站在人群里,依然如鹤立鸡群,令人一眼就望见。
景明帝视线下移,就见到了一只皮毛光滑的大狗。
呃,啸爱卿略胖啊——
景明帝这念头才闪过,耳边就响起一片请安声。
“不必多礼。”
景明帝这才看向太子,见太子竟比离京时还胖了点,脸色瞬间一沉。
去赈灾居然胖了?想也知道这混账没出什么力!
对太子在外面的表现如何,景明帝看过赵侍郎、监察御史与小乐子三人的奏报,心里已隐隐有了数。
当然,这三人谁都不敢说太子不好,甚至还夸赞了太子几句。
可就是这一笔带过的夸赞,景明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是代表他去抚慰灾民的,但凡有所表现,奏报上还不把太子夸上天去?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景明帝突然的冷脸令赵侍郎有些莫名其妙。
按说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这是何意?
明白了,定然是嫌赈灾银子用超了!
这么一想,赵侍郎在心里又把太子骂了一顿。
景明帝看向赵侍郎,神色缓和下来:“赵爱卿此行辛苦了。”
赵侍郎立刻道:“为君分忧,乃是臣的分内事。”
“朕听说赵爱卿事必躬亲,朕心甚慰啊。若朝中大臣皆如赵爱卿这般,那朕就能高枕无忧了。”
赵侍郎嘴上说着谦辞,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只盼着明日早朝皇上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这么夸一遍,也就无憾了。
夸赞过赵侍郎,景明帝看向郁谨:“老七,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救下百姓千余人,这是天大的功德,你没有辜负朕的期待……”
太子听得心头发酸。
明明是二牛的功劳,怎么就全成老七一个人的了?
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阻止了太子当着这些人的面就把赵侍郎欺君的事说出来。
哼,等会儿他就悄悄告诉父皇!
郁谨平静道:“父皇谬赞,儿子只是顺心而为,没有想过什么功德不功德。”
“顺心而为?”景明帝怔了怔,而后笑起来,“顺心而为才好,顺心而为才好呐。”
潘海深深看了郁谨一眼,心道:看来燕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重了,也不知燕王将来能有何造化……
潘海并不敢往深处想,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尽量多对燕王示好,至少没有坏处。
景明帝虽对郁谨这次出行的表现十二分满意,可毕竟是自己儿子,不好猛夸,遂把视线落到了二牛身上。
“这就是朕早年封赏过的啸天将军吧?”
二牛一听,立刻直立起来。
潘海急忙挡在景明帝身前。
“潘海,你退下。”景明帝淡淡道。
一只能预知危险,还能发现地动中幸存者的神犬,怎么可能如疯犬一样随便咬人?
这样的神犬若是咬人,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郁谨可没想到景明帝这么想得开,担心他误会,忙解释道:“父皇,二牛是给您看它脖子上的腰牌。”
景明帝定睛一看,果然在大狗脖子间见到一块铜牌,上面隐约有字。
二牛见景明帝看过了,两只前爪落回地上。
景明帝登时龙颜大悦:“朕封的啸天将军果然是一条神犬,不过项圈有些小了,回头要给啸爱卿换一个。”
嗯,啸爱卿确实略胖啊,挂在脖子间的铜牌都快瞧不着了……
第565章 恨铁不成钢
夸赞完二牛,景明帝这才瞧了瞧太子,淡淡来了一句:“太子也不错。”
太子险些大哭。
他得到的表扬居然还没二牛多!
等众人退下,屋内没了外人,景明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被看得心惊肉跳,干笑道:“父皇——”
“太子此行有何感受?”景明帝淡淡问。
太子愣了愣,忙道:“受灾的百姓太可怜了,儿子瞧着好生不忍……”
知道怜惜百姓,还算不错。
景明帝暗暗点头,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受灾的百姓都是大周子民,他们受难就与咱们受难是一样的。你可记住了?”
太子连连点头:“儿子记住了。”
景明帝话锋一转:“但你还要记住,无规矩不成方圆,受灾百姓固然可怜,但受灾后如何安置、抚恤银给多少,这些都有定例,切不可凭一时意气随意增减,不然就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一听气坏了,嘀咕道:“赵侍郎那个老匹夫,竟然告状!”
“你说什么?”太子闷在喉咙里抱怨,景明帝一时没听清。
“有一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景明帝本就对太子此行没那么满意,闻言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臭毛病!”
太子窒了窒,心头委屈不已。
父皇果然不待见他,他说什么都是错。
心中虽郁闷,却不敢再迟疑,太子一脸严肃道:“父皇,赵侍郎欺君!”
景明帝眼皮一跳,目光沉沉盯着太子。
太子愤愤道:“根本没有什么神人给老七托梦示警,提前预知到锦鲤镇会发生地动的是老七养的那只狗。只不过大家担心锦鲤镇的百姓不相信,这才假托有神人给老七入梦示警……”
冷眼看着太子滔滔不绝说,景明帝心头怒火越升越高。
“父皇,赵侍郎明知真相,却对监察御史用神人给老七托梦示警的托词,这分明就是欺君——”
“够了!”景明帝重重一拍桌案。
太子声音一滞,诧异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已是怒容满面,指着太子骂道:“混账,你出行一趟,没有把臣子的辛苦、功劳放在心上,却学会背后告状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储君的肚量?你如此做,一旦传扬出去,岂不令文武百官寒心?”
若令文武百官寒了心,最终受累的又是谁?
太子出门这点苦劳在景明帝心里登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失望。
想一想那三本厚厚的奏报里对郁谨的称赞推崇,再看看关起门来告状的太子,景明帝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复立太子,是不是错了?
这个念头立刻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太子已经复立,无论如何不能再折腾了,甚至于——老七表现如此亮眼,还把神人入梦示警揽在身上,莫非就毫无目的?
帝王之心总是充满着猜疑,景明帝亦不例外。
事实上,也是郁谨此行表现太亮眼,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亦超出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的意料,由不得他不多心。
把太子狠狠训斥一顿,景明帝缓了口气,摆手道:“回你的东宫去,给朕好好反省一下!”
太子灰头土脸离开了御书房,心中把赵侍郎骂个半死:老匹夫,等将来自有算账的那一日!
御书房里一时没了声音,良久,景明帝睁开眼,对潘海道:“把你的徒弟叫来。”
潘海走出去,招呼小乐子上前,小声提点道:“皇上要问你燕王神人入梦示警的事。”
“师父——”小乐子欲言又止,以目光征询潘海的意见。
他当然与师父一条心,师父对燕王的看法直接影响着他进入后的说法。
如他们这些人已经深谙说话技巧,哪怕燕王立下的天大功劳不能抹煞,但在某些细节上稍稍换个说辞,就能令听到这番话的人对燕王的印象有微妙变化。
潘海轻声道:“燕王是个赤诚之人。”
小乐子登时领会了潘海的意思,小声道:“孩儿明白了。”
“嗯,进去吧。”
不多时,小乐子出现在景明帝面前。
“奴婢给皇上请安。”
“说说你在钱河县所见。”景明帝面无表情道。
小乐子便说起来。
景明帝认真听着,听到最后问:“一开始,燕王如何提起神人入梦示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