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惊过后就是欣喜。
快刀斩乱麻,才能免去许多变故。
皇后凝视郁谨的时间有些久,而郁谨依然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
“进去再说吧。”皇后终于开口,语气温和。
进了屋子,帝后落座,郁谨则老老实实立在二人面前。
皇后含笑道:“站着干什么,坐吧。”
早有宫婢搬了一个小杌子来。
郁谨扫量一眼小杌子,规矩坐下。
皇后再次开口:“以后咱们就是亲母子了,谨儿莫要拘谨了。”
郁谨险些从小杌子上摔下去。
他这么大个人了,皇后是怎么面不改色喊出“谨儿”两个字的?
谨儿——郁谨忍不住想甩头。
他是个奶娃子的时候都没人叫过他谨儿……
看一眼嘴角噙笑的皇后,郁谨第一次服气了。
到底是皇后,这份功力旁人望尘莫及。
景明帝见郁谨发呆,轻咳一声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没听你母后说话么?”
好歹是他给皇后挑出来的大儿子,万一被皇后嫌弃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儿?
“母后说得是,在您面前儿子不会拘谨的。”
皇后笑了:“这就对了,一家人可不能生分了。回头你带王妃过来,我把福清也叫着,咱们一起吃顿饭。”
“咳咳。”景明帝突然咳嗽一声。
皇后忙道:“皇上到时候若是得空也过来。”
景明帝矜持点头:“再说吧。”
说了一阵子闲话,算是母子正式见过,景明帝带着郁谨一道离开。
站在岔路口,景明帝停下来,看着郁谨道:“以后常来给你母后请安,你母后也不容易。”
郁谨笑道:“父皇放心,儿子会常来的。”
“那你回去吧,你媳妇恐怕还不知道呢。”
“儿子告退。”
等郁谨走远了,景明帝才往玉泉宫走去。
刚刚他其实犹豫了一下,想带老七去见见贤妃,可转念一想这母子二人本就生分,如今又连母子名分都不存在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玉泉宫这时候还没得到消息。
一声“皇上驾到”令贤妃颇为意外,忙迎了出来。
“皇上过来了——”
景明帝点点头:“进去吧。”
贤妃怕冷,玉泉宫比坤宁宫还暖和些,景明帝有些不适应,微微蹙了蹙眉。
算时间,此刻刚刚散朝,本该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贤妃拿不准景明帝过来的意思,却不好开口问,于是继续先前在做的事——泡茶。
大周人饮茶不似前朝那么繁杂,可也需要些耐心。
看着贤妃动作优雅把茶叶投入盛满沸水的茶壶,再倒入白瓷盂中,继而再倒入壶中,景明帝心中已有些烦了。
他向来不耐烦这些,哪怕鼓捣得比花还要好看,还不就是一杯茶,有这个闲工夫他情愿翻一翻话本子或者给吉祥顺顺毛。
“皇上请喝茶。”贤妃把新泡好的茶递给景明帝。
景明帝接过来很给面子啜了一口,这才把白瓷茶盏放在一旁,开口道:“那日老七惹了爱妃生气,后来有没有来玉泉宫?”
一听景明帝提起郁谨,贤妃脸色登时沉下来。
来什么玉泉宫,那畜生眼里哪还有她这个生母!
当日与郁谨扯破脸,不孝子却没得到皇上任何处置,贤妃一口气还憋着呢,眼见景明帝问起,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收拾郁谨的机会。
贤妃轻叹口气:“没来过。许是妾没这个福分,不敢指望老七的孝心了。”
景明帝跟着叹口气:“老七那混账总惹爱妃生气,朕是知道的。”
贤妃唇角不由弯起。
皇上这是良心发现了?
景明帝拍拍贤妃的手,宽慰道:“所以朕就把他记在皇后名下了,省得爱妃为了个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
第726章 喜事
景明帝神色温和,语气体贴,就像以往说“爱妃身子不舒服,好好休养”那般随意自然。
贤妃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老脸,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竟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爱妃,你说这是不是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贤妃下意识点头,直到指尖无意识碰到温热的茶壶,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雪白:“皇上说什么?”
她如果没听错的话,皇上把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景明帝一脸关心:“爱妃是不是头疼症又犯了?”
贤妃死死盯着景明帝,神情扭曲,苍白干裂的唇剧烈颤抖着,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她要抓花这老东西的脸!
手刚抬起,锥心刺骨的头疼袭来,与波澜起伏的情绪撞击,令贤妃一下子承受不住,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娘娘!”殿中伺候的宫婢大惊。
景明帝镇定摆手:“无妨。”
老话说得好,见多才能识广。宫中女人多,几十年积累下来,景明帝见过的昏倒的女人可不少,对此已经相当有经验。
他伸手猛掐贤妃人中,片刻后贤妃就悠悠转醒,只觉唇上方火辣辣得疼。
可现在贤妃完全顾不顾这些,一把抓住景明帝衣袖:“皇上刚刚说什么?”
景明帝悄悄甩了甩手:“爱妃怎么昏倒了,是不是又头疼了?若是这样,可不能轻易动怒着急,需要好好静养才是啊。”
被加重语气的“静养”二字令贤妃心头一凛,猛然清醒过来。
她眼前的是皇上,一国之君,可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天家无父子,更别说帝王对妃子的宠爱之情了。
她刚刚要真由着性子抓花皇上的老脸,等着她的恐怕就是冷宫。
贤妃一阵后怕,脸色越发苍白,脆弱如纸片一般。
景明帝见贤妃冷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女人还真可怕,往日瞧着端庄贤淑的贤妃,刚刚那模样好像要弄死他。
他是皇帝,当然不怕一个妃子如何,可真被那长长的指甲抓一把,老脸岂不是丢尽了。
这般一想,景明帝默默往远处挪了挪,咳嗽一声道:“爱妃的头疼之症让朕很忧心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朕才把老七过给皇后的,省得那混账东西总来气你,让病症更严重了……”
贤妃嘴角抽搐,又开始没法冷静了。
合着她生的儿子白白给了皇后,她还要对皇上说声谢谢?
“爱妃放宽心吧,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景明帝轻轻拍了拍贤妃,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留下来徒增危险,当机立断决定走人。
“你们照顾好娘娘,娘娘若是不舒服立刻请太医,耽误了病情唯你们是问!”
趁着宫婢们应下的工夫,景明帝抬脚走了,留下一屋子人战战兢兢看向贤妃。
在这些目光注视下,贤妃只觉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七成皇后的儿子了?
如此一来,她想要借着磋磨老七媳妇让老七服软也不能够了?
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以后老七媳妇进宫请安根本不必往玉泉宫来,她连恼怒的资格都没了……
贤妃越想越怄火,很快就想到了更严重的事:记在皇后名下的皇子算半个嫡子,老七岂不是有了当储君的资格?
这样一来,作为老四的同胞兄弟,老七不但没给过老四丝毫助力,还成了老四最大的对手,说不定还要踩着老四上去。
贤妃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情景发生。
如果老四争不过,她情愿别的皇子上位,也不想那个人是老七。
经过那一日撕破脸,她已经彻底看清那是个什么没心肝的东西。
倘若老七坐上那个位子,她这个生母别说得什么好处,恐怕会受到最大的羞辱。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对着别人母慈子孝扎心呢?
贤妃脸色青白变幻,一阵阵气血翻涌,忽然喉咙一甜,张口吐了一口血。
“娘娘——”众宫人大惊失色。
心腹嬷嬷尖叫道:“快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给贤妃诊断后叮嘱道:“肝藏血,大怒伤肝,娘娘切记要静心休养,莫要轻易动气。”
贤妃苍白着脸没吭声。
心腹嬷嬷送太医往外走,悄悄塞了个荷包,低声道:“娘娘的事,太医莫要对旁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