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既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孔辙自不会再过多打听,那位柴小姐的事情了,笑了笑:“三弟一表人才,柴小姐蕙质兰心,确实是极相称的一门儿亲事。”
等着看那孔辙一脚出了门去,柴氏胸口的闷气,把她憋屈得只想一口老血吐了出去。愤恨之下立时就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给了那柴宁去。
孔轩那臭小子,不成器的东西,哪里能和孔辙相提并论。那小妮子眼界短浅,被人一勾引,就那般轻易的宽衣解带了,着实是叫她脸上无光,跟着蒙羞。
只要一想起,那三房的夏氏勉强应下婚事的模样,还有那挑剔嫌恶的眼神,柴氏就觉得气血只往脑子里冲去。
她嫁进孔家这么久了,便是只生出了两个姑娘,没生出一个儿子来,也不曾在夏氏跟前儿矮过半头,偏这回,脸面都叫宁姐儿那不要脸的东西给丢尽了。
柴家,柴宁看了柴氏写给她的,透着无尽怒火和厌恶的那封信,却是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折了起来,随手放在烛焰上,给烧了。
这事儿虽是丢人现眼了些,可到底是成事儿了。
她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那孔轩,根本就不能和孔辙比。可孔辙太过方正了,只怕她便是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也不能勾引地他和她婚前便做下那种事来。
若是依着以往的旧例,便是那孔辙肯应了这婚事,只怕等到洞房的时候,她的肚子,早就挺了起来,又哪里是能遮掩得住的。
探手摸了摸肚皮,柴宁整日里悬空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好在如今才一个多月,到时候寻个可靠的接生婆,提前把孩子生出来便是。这孩子养在娘胎里,总是有大有小的,到时候含糊一下,便就混过去了。
没过多久,孔辙却是抽空,又去了嵩阳城一趟,把手里的生意,都尽数交代给了萧明山。
也不过几日没见,萧明山只觉自己这位小伙伴,人冷清了不少,话也不愿意多说,和以前那个见人三分笑,浑身都散发着活力的孔二爷,俨然不似一个模样了。
心知他这是被伤得狠了,可萧明山也无话可劝,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情深至此。
萧淑云那里知道孔辙把银楼的生意,都折了现银,卖给了萧明山后,倒是一整日都默默的。随后,章怀毅再来邀请她看戏,她也不再各种借口婉拒,却是一番收拾打扮后,坐了马车,往戏园子里去了。
章怀毅自是高兴坏了,这两日他心中很是一番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何佳人忽然就不肯搭理他了,细细想了一番,还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惹了佳人不快。好在如今雨过天晴,于是愈发的殷勤,倒是和萧淑云的关系,渐渐融洽起来。
于是在阳春三月的某一日,章怀毅正式上门提亲,把这婚事,算是过了明处了。
第061章
凤栖县县衙的后宅子里, 孔辙坐在案桌后头, 正凝神看着手中的信笺, 半晌,都不曾动过一下。
银凤守在屋子里伺候,见孔辙这般模样, 忍不住喊了一句:“老爷?”
孔辙如梦初醒,瞥了一眼银凤, 而后将信纸折了起来。
银凤见他神色不似往常, 沉吟片刻, 还是小心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脸色怎的如此之差?
孔辙却道:“无事。”摆摆手:“你下去吧,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银凤面有犹疑,却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门被银凤小心的关上,屋子里一时间寂悄无声, 安静极了。孔辙紧握着手中的信笺,靠在背椅上,满脸伤情地闭上了眼。
他的印绶和委任书,是在二月时候下发的, 他当时因为情伤, 受了官职后,便马不停蹄, 来了这凤栖县。而今不过一个月,便收到了大房的母亲寄给他的消息, 萧姐姐的婚事,终究还是定下来了。
孔辙心中悲痛极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银凤出了屋子,才刚走到了月亮门处,迎头便碰上了差役蔺小三儿,手里捏着一封信,见得银凤便笑道:“银凤姑娘。”走上前,将信给了银凤,又笑道:“说是家书。”
这倒是奇了,上午才收了一封家书,下午就又来了一封,怎的老爷的家里送书信来,不是一起的吗?只是银凤到底不是小门户的女子,虽是心有好奇,却不发问,只是转身将信送进了屋里,觑得县老爷脸色极差,也不敢多问,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这封信却是他亲生的母亲,三房的夏氏寄给他的,说是他那弟媳,有了身子了。还说,好歹孔轩是他三弟,如今又已然成家,有了孩子,叫他这个做哥哥的,帮衬着些,瞧着看能给他寻个好差事,也好以后养家糊口,照料家中老小。
孔辙面无表情地将信折起来塞进信封,他后来也知道了,原是他才出门,那两个人,便在僻静房屋里头,做下了苟且之事,这亲事,才会成得这般急促。
心中厌恶,自然也不屑理会他们的事情,孔辙直接将信扔进了废纸缸里,转而沉默地看着左手边那封信,只觉一颗心,又开始隐隐抽疼起来。
屋子里,萧淑云皱着眉,背对着章怀毅,漫不经心地收拢着案桌上的图样子。
这是她新近绘制出来的样式,很是花费了她一番心思,故而这几日,章怀毅频繁邀约,请她一同去三里庙赏桃花的时候,便被她拒绝了。
章怀毅颇有些不在意地说道:“我晓得银楼的生意极好,那些头簪耳坠子样式新奇,很是叫人称赞喜欢。但是娘子总归是一个女子,何苦在这上头操心劳力的。”
萧淑云听在耳里,心中很是不快。
章怀毅此人,哪里都好,既待她一片真意,又很是周到细心,可唯有一点,他总是不赞成她继续开这银楼,说了好几回,希望她把手里的生意,能尽数给了她弟弟,以后浑身轻松,只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便好。
可萧淑云却是不愿意,别说她本就喜好,根本就舍不得,便说这回若是依了那章怀毅,以后他必定愈发的管得宽。
只说她那嫁妆里的几处铺子,他就说了好几回,不若一同交给他,必定能经营红火,只叫她等着年下收银子便是。
可她不愿意,就坐在那里,等着别人替她操持了所有一切。
章怀毅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淑云理会她,晓得她是生了气,心里也实在想不通,他又不是要霸占她的那些店铺,他心甘情愿替她操持,等着赚了银子,又一分不少都给她,为何她却是这般态度,别说感激了,瞧着倒似是恼了一般。
两人心里都存了气,章怀毅虽是对萧淑云百依百顺,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总觉得,他这心上人,哪哪儿都好,唯有脾气硬了些,不软和,固执,叫他很是不喜欢。
又憋了会儿,章怀毅干脆站起身:“既是娘子这里无事,我外头还有些事情,便先去了。”
萧淑云将手里的画纸摞起,在桌子上磕了磕,然后整整齐齐摆在了桌角,并不理会章怀毅的话。
章怀毅心里的那股子憋气儿更甚,本欲拔脚就走,到底心里还是不忍心,于是说道:“那我走了,娘子若是有事寻我,便叫人去寻我。”说完还不见萧淑云有半点的反应,于是面带愠怒的,就抬脚走了。
绿莺在廊下见得章怀毅要走,福了福,说道:“章大爷慢走。”
若是往常,章怀毅必定是要停下脚来,和绿莺攀谈几句,再细细交代她,如何去伺候萧淑云,好叫她更舒坦些。可如今他心里有火儿,不舍得和萧淑云发作,便发作到了萧淑云最贴心的丫头身上。
绿莺见得章怀毅竟是不理会她,径直走了,心下诧异之余,转身进了屋里。见得娘子脸上也难看得很,不由得吃惊道:“莫非娘子和大爷生气了不成?”
萧淑云没吭声,只板着脸,在凳子上坐下。
绿莺一瞧她这模样,便知道是气狠了,上前倒了杯茶端过去,劝道:“有话好好说就是,章大爷脾气那么好,今个儿竟也被气成了那模样,依我说,娘子的性子如今也真是大不一样了,太过刚硬了些。既是大爷不喜欢娘子做生意,干脆就不做便是。我瞧着大爷也是个可靠的人,又疼惜娘子,娘子何苦为了这等小事情,同大爷怄气不快。”
萧淑云却瞥了绿莺一眼:“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事儿我做得好好儿的,又是喜欢的,再者,我也不曾抛头露面,出去和人谈生意,只是在家里画几张图纸罢了,他又何苦这点子自由也不给我。如今便要把我管得死死的,以后若真是成了一家人,岂不是行动说话的,都要受他钳制。”
绿莺说道:“娘子这是想得太多了,依我看,章大爷不过就是觉得娘子在这上头花费了太多心思,将他晾到了一边儿,心里不高兴了。娘子多说几句软和话,这事儿就结了,何苦怄气,两个人都不高兴。”
这话虽是也有道理,可萧淑云心里还是不高兴得很。如今连她爹娘都不大管束她了,他又做什么管家婆,总是盯着她说东说西的。
从萧府出来,章怀毅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虽说美娇娘有些脾性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可太有脾气,也叫人吃不消。以前瞧萧家娘子模样秀丽,行动又如清风扶柳,说不出的曼妙温顺,可眼下,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下,倒是不成想,也是个倔脾气。
章怀毅心里不快,本是骑了马要去谈生意,便不想去了,转头交代小厮:“你去和柳大爷说,就说我忽然身子不适,那事儿改天再说。”自己却挥动马缰,掉转马头,往相反方向疾奔而去。
马蹄轻盈地踏在青石板上,一阵极有节奏的“哒吧”声,章怀毅很快就到了一处黑漆门儿前头,喝止马匹,翻身下了马来。
还不曾敲门,那门就开了,里头露出一张欣喜非常的脸,看着章怀毅,殷切道:“大爷来了。”又忍不住笑了两下,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珠串一般落了下来,那女子娇楚可怜地看着章怀毅,一面摸出了帕子擦着泪,娇嗔道:“大爷可算是来了,奴还以为,大爷以后就再不来了呢!”
章怀毅忍不住伸手在那光滑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怜惜道:“你这般可人惹人怜,我又哪里舍得不来看你。”
却是说着话,那女子身后走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见得章怀毅便笑得仿佛一朵花儿一般,在那年轻的女子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就骂了起来:“你这死丫头,章大爷来了,怎的不赶紧招待大爷进来歇脚,堵在门口儿,那么多酸话儿作甚!”
又和章怀毅笑吟吟说道:“大爷莫要恼了怜姐儿不懂事儿没眼色,她这几日见不得大爷,却是害了相思病,这才变得傻呆呆的。”
章怀毅便觑得那怜姐儿轻浮地笑:“果然如此?”
怜姐儿忙抹了泪儿,退了几步让出道儿来,嗔怪地睨了那章怀毅一眼:“大爷爱信不信,总归奴是个可怜人儿,爷说忘就忘,奴除了自己伤心,也没有别的法子。”说着,反身将门闭了。
章怀毅牵了马进得院子,将那缰绳递给那怜姐儿的妈,便上前将怜姐儿搂在了怀里,两指勾起她的小小尖尖的下巴,调笑道:“还说自己是个可怜人儿,瞧这醋味儿酸的,比那前门老街的老陈醋还要酸了几分呢!”收回手去,搂着怜姐儿就往屋子里去,一路走一路笑:“几日不见,爷可是想坏了你这小东西呢!”
却听得怜姐儿几声娇滴滴的嗔怪声,再往后,那门儿便被关了,没多时,屋子里渐起的娇吟声,很快就高一声儿低一声儿的,从那贴了白纸的窗格子里,传了出来。
那妇人拴好了马匹回来,立在窗格外头听了半晌,不觉脸上泛出红晕,只觉一股儿一股儿激浪拍岸般的情。欲,自下而上,叫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澎湃难以抑制起来。
她靠在了墙壁上,一只手忍不住顺着前襟摸在了那两团起伏上,只听得那屋子里头,仿佛是椅子,发出了嘶嘎难听的声音,一阵儿接着一阵儿,叫她忍不住转过头去,就凑在那旧日里就被她扎出来的小孔儿,眯起一只眼,就往里头看了进去。
章怀毅将那怜姐儿按在了椅子上,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往前耸着身子,耳朵里充斥着那怜姐儿一声儿娇似一声儿的喘气声,脑子里却是浮起了那萧娘子的面容来。不想则已,一想,底下却是忽的一紧,就泄了出来。
一面抽离出来,章怀毅收拾着自己,漫不经心说道:“待会儿我给你一包银子,以后,我便不再来了。”
那怜姐儿正是两眼惺忪,泛着如桃花般艳丽的春色,一听这话,猛地一惊,而后便在椅子上坐定,随意将桌子上的衣服盖在身上,可怜兮兮望着章怀毅:“可是怜姐儿哪里招待不周,惹了大爷不高兴了?”
这怜姐儿被章怀毅包了三年多了,知情识趣儿,很得章怀毅喜爱,可再是喜爱,也不能在养下去了。若是叫萧娘子知道了,却是要了不得了。
章怀毅便拎起衣服,从袖袋里摸出一根牡丹金簪来,那金簪头儿上嵌了红色的宝石,瞧起来便很是值钱,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个给你,爷要成亲了,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
怜姐儿早就知道章怀毅和萧家的那个和离在家的女儿定了亲,原本她还痴心妄想着,等着主母嫁进了家门后,章大爷能把她也纳进门去,做个妾室,如今看来,倒真是她白日做梦了!不由得悲上心头,就嘤嘤啜泣了起来。
第062章
章怀毅从怜姐儿家走的时候, 已经是落日余晖, 将要用晚饭的时候了。
怜姐儿将章怀毅送至门前, 手里捏着小帕子,拭着泪痕,一脸的哀怨不舍。
她虽是后头又勾得这位大爷没忍住, 和她又云雨了一番,可到底最后, 他还是丢下了一包儿银子, 叫她另寻个好人儿, 也好找个依靠。
见得怜姐儿落落寡欢地关上了门儿,倚在门上, 半晌都没动弹一下。那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在的妇人便走上了前来。
她名唤赵春娘,并非怜姐儿亲娘,却是怜姐儿小时候遭父母抛弃, 被她捡了去,等着养大了,见得怜姐儿出落得楚楚动人,便置办了一个小院子, 就做起了皮肉生意。
赵春娘知道怜姐儿喜欢那章怀毅, 一直痴心妄想着,想要嫁进门去, 做个侍妾,也好以后有个稳妥安定的去处。可惜,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也难怪她这幅失意难过的模样。
“你想要嫁进章家,却也不是没法子可行的。”赵春娘心里头,其实也是盼着,怜姐儿能嫁给那章怀毅。
章家财大气粗,若能靠着怜姐儿进了章家门儿,以后吃喝不愁,后半辈子也有指望了。
怜姐儿一听这话,登时面露喜色:“妈妈有法子助我嫁进章家?”
赵春娘眯一眯眼,笑了笑:“正是。”
这一回,章怀毅足足两日不曾登萧淑云的门儿。
萧淑云倒不觉得怎么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绘制的图样子,一个也没有落下。
绿莺却是急了,瞅着萧淑云坐在窗户下,桌子上铺了宣纸,正拧眉调色,在画一对儿耳坠子,没忍住,就啰嗦了起来。
“娘子,章大爷都两日不曾登门儿了,这可是头一回呢!”绿莺忧心忡忡,自打这亲事过了明面儿后,那位未来的姑爷,可是每一日都要来看看娘子的。
萧淑云调弄好了颜色,在一旁的废纸上试了试,见得颜色青翠可爱,不由得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见得娘子根本就无动于衷,绿莺不禁气得直跺脚:“娘子倒是镇定。”
萧淑云本是一副好心情,被绿莺聒焦得不行,停下了笔,叹道:“那你希望我如何?一脸哀愁,翘首以盼?”
将笔搁在笔枕上,萧淑云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我虽是盼着,能和章大爷和和睦睦的,可我也不能没了自己的骨气。他说让我把生意盘给我弟弟,我便立刻听话照做,那以后的日子,我还能在他跟前儿说上什么话?再说了,这靠人吃饭的日子,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那时候要嫁妆,若不是山哥儿去的及时,还不一定就能要的回来。我又哪里能放心,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章大爷去打理。人心隔肚皮,我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
绿莺想起以前的日子,不禁也沉默起来,半晌,忽的说道:“说起来,章大爷到底还是不如孔二爷的,孔二爷可是从来不曾叫娘子这般为难过的。”
一提及孔辙,萧淑云心里登时一抽。
绿莺见得萧淑云脸色暗沉起来,心里头暗自埋怨说错了话,忙起身去端了点心,哄着萧淑云吃,可萧淑云心里不快,又哪里吃得下,正是此时,林娇从外头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