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当时就躺地上光抽抽不会说话了。”郭大壮泣不成声:“第二天我娘就被装在棺材里埋了。”
郭大壮说完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抑,李大妞把他搂在怀里抚摸他的脑袋, 泪流满面地安抚他:“我可怜的儿啊,你受苦了,以后就当妈是你亲娘。”
“妈!”郭大壮喊了一声李大妞, 紧紧靠在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小小的二壮也被母亲和哥哥的哭声给引得啼哭不止。
看着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王国栋红了眼圈, 褚天逸已经泪水涟涟, 他吸吸鼻子对王国栋道:“做父亲的当着孩子的面打死了母亲,这是怎样一副人间惨剧?这个二罐子就不该活着!”
王国栋盯着他一语不发,褚天逸心里一惊:“国栋哥!你……”。
“这事儿以后再说。”王国栋喊上母子三人先跟他一起去找生产队长郭德贵, 这娘仨的粮食全被郭二罐子给弄走了,先找生产队给他们周济点,不然晚上他们就得饿肚子。
找到郭德贵这么一说, 郭德贵也是唉声连连:“二罐子是没救了,就算不看李大妞,单看两个孩子的份上他也不应该干出这事来!这小子是彻底废了,他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他,我那老哥哥九泉之下不知道能不能瞑目。”
不管怎样,作为生产队长,这事儿他得管。郭德贵以生产队的名义给李大妞周济了一百斤麦子五十斤黑豆,王国栋掏了五十块钱给李大妞。
李大妞百般推辞:“孩儿他叔,钱我不要,有粮食吃饿不死就行了,你帮了我多大忙,德贵叔都不愿意管,要不是你,我那天就跳河了。”
“钱你拿着,光有粮食哪行,油盐酱醋那样不要钱?你带着孩子重新安家不容易,快拿上吧。”王国栋说完安慰她:“实在不行,就当你借的,等孩子长大了再还我。”
李大妞泪流满面,要两个儿子跪下给王国栋磕头,慌得王国栋赶紧一手一个把孩子抓住:“咱新社会了,不兴这一套。”
安顿好了母子三人,王国栋跟褚天逸一边走一边聊,褚天逸问他:“国栋哥,这种人渣活该就地处决,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王国栋沉吟一下:“我先去找找公安,看看公安怎么说,如果公安能管,那也就不用脏了咱的手。”
隔天王国栋就骑着自行车溜溜达达地去了县城,进了公安局,几个公安干警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救灾时这些干警们也没少各个公社村子里走动,王国栋对他们也不算陌生。
王国栋打了一圈招呼,捡了一个最眼熟的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他隐去了郭二罐子的名姓,就说自己一个亲戚的闺女,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怀疑是被女婿给害了,如此这般把详细情形描述了,问能不能通过法律途径惩处这个女婿。
公安反复思量了一下对他说:“这事难办,本身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以咱们现在的技术手段,很难检测出来死者到底受到的是否是致命伤。就算检测出来了,也很难给他量刑。”
“婚内两口子打架,嫌疑人主观上肯定不是为了杀死杀伤自己媳妇,顶多判他一个过失伤人,就算孩子能作为证人,但是他对于案件的表述并不清晰,比如他说不清当时嫌疑人和受害者的对话,这一点就会影响庭上对他证言的采纳,再考虑到嫌疑人有孩子需要抚养,乐观情况下,最多判他三到五年。”
听了公安的话,王国栋的心哇凉哇凉,看他表情不对,这公安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补充道:“如果他是黑五类分子,量刑能重一些。”
他摇摇头,谢过公安来到大街上,找了个街角蹲下独自生闷气,现在这世道简直不可理喻!
青年男女谈个恋爱在公共场合拉拉手都要被批|斗,那些家暴的,虐待孩子的,却全都没人管。
那些倒霉的黑五类就因为不能选择的出身,哪怕再安分守己,也天生比别人矮一头,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却因为有了又红又专的身份而高高在上。
王国栋站起来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几包糖果提上回家了,我不是老天爷,也不是法律,可我就想管你!
他回到家先摆弄两瓶酒,把瓶盖上裹得黄色塑料膜撕开,里面的酒倒出来,再把工业酒精兑了一点水灌进去,完了拧好透明塑料盖,拿了个布袋提着两瓶酒和几包糖果去了郭家庄。
李大妞母子三人都在家,看他来了,李大妞热情地让他去屋里坐,孩子也围着他亲亲热热地喊叔,王国栋把糖果掏出来拿给孩子。
他问李大妞:“二罐子回来过没有?”
“没呢,他这次拿走的粮食不老少,估计还怕你打他,我看他可得在外面逍遥一段时间才回来,或者是去他哪个姐姐家了。”李大妞愁眉苦脸,这混蛋东西没了钱买酒,还回来偷自己的粮食怎么办?
去姐姐家了?要是他在姐姐们家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可如何是好?
“他姐姐们待见他吗?”王国栋赶紧打探情况。
李大妞不屑道:“他那样的人,哪个能待见他?姐姐们还好些,姐夫们都快烦死他了,他就是去了也呆不了多久。”
听她这么说,王国栋就放心了,他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李大妞:“这是我修车用的工业酒精,我一会儿还要去办别的事儿提着不方便,先放在你家,等我有空了来取。”
李大妞赶紧接过来:“好好好,就放在我这儿,我指定给你看好了。”
王国栋交代她:“这东西不值钱,也不用怎么看,你交代好孩子别碰就行,这个有毒,喝了会死人的。”
王国栋说完不放心又叮嘱她:“要是郭二罐子再来你这儿抢东西,你别跟他硬来,东西你就让他全拿走,仔细他再把你打伤了,东西没了就没了,生产队和我都会帮你的。”
李大妞又是连连道谢,王国栋辞别了她转身回家了。
工业酒精勾兑假酒都是九十年代后的事儿了,现在工业酒精比酒还难买到,人们还没有这个概念,也不知道郭二罐子会不会上当。
这事急不得,他又不能抓住郭二罐子给他把酒精灌进去,只能看天意了。
王国栋心下暗想,如果郭二罐子上当了,那就是天要灭他,自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至于郭二罐子不上当又该怎么办?王国栋拒绝往这方面想,这样的恶人,天肯定容不了他,老天长眼着呢!
王国栋暗自悬了一颗心等待结果不提。
这天晚饭时王国梁开口对韩老太说他想成亲了,他要娶许庄的许兰。
韩老太对儿女们的婚姻一向纵容,她觉得两个人结成一对儿夫妻凑在一起过一辈子不容易,如果不能找个可心人,日子该多难熬?
所以她一向很少催促孩子们,更是不主动张罗,现在小儿子有了心上人,韩老太非常高兴,先感叹了一会儿孩子长大了,接着说:“那我还得打听打听这孩子为人心性如何,可不能找个搅家精回来。”
“娘你就放心吧,那是个直性子的人,来不了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国梁笑呵呵地说。
王国栋听了这话突然感觉到一阵牙疼!
这个弟媳妇许兰,真真算得上是个奇葩。
此人长相极度符合现在的审美观,银盘脸,大眼睛,双眼皮,厚嘴唇,宽肩膀,大高个,总之,这是一个五官明媚身材壮硕的女人,妥妥的村花本花了。
她人长得是不错,可娘家穷,兄弟又多,于是许兰她娘就存了拿她换一大笔彩礼,好给底下几个兄弟娶亲的念头。
只是许兰虽然人好看,却有一个要命的缺点,那就是她到哪都不能张嘴说话,一说话准得罪人。
这缺点要是搁到后世,顶多叫情商EQ低,但现在的人可不分情商智商的,统称为脑子不好使,缺喜!
所以这个名声在外的漂亮姑娘,一直拖到23岁了还没对象。
凡是出得起彩礼钱的富裕人家,都嫌弃她缺喜。不嫌弃她没脑子的一般人家,她老娘嫌弃人家出不起彩礼。
她这个年纪在当时普遍早婚的农村来说,简直就注定了嫁不出去,一辈子老死家中的结局了。
这个时候慕名而来的王国梁出现了,王国梁见到许兰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她。
只是大家都说许兰缺喜,到底有多缺,王国梁觉得他还是要试探试探,不然真的娶了一个笨蛋回去,生下一堆笨蛋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当时许兰正挎着半篮子红薯回家,王国梁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道:“妹子,你这筐红薯是我丢的,还给我吧!”
他想着要是真傻,说不定就把红薯给他了,不那么傻的,说不定会问问自己把红薯丢哪了。
哪知道许兰直接道:“是你的啊?”
王国栋点头:“对啊,我刚刚丢的。”
许兰直接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来,你叫它们一声,看它们答应不答应!”
这下王国梁傻眼了,这回答到底算傻还是不傻?
没等他缓过来劲呢,许兰又开口了:“你这人有毛病吧?你娘生你的时候没给你带脑子是不是?我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你说是你丢的就是你丢的啊?你要是今天能把这几个红薯叫得开口应了你的话,那我就承认这红薯是你的。”
王国梁懵了,他说不好是这闺女傻还是自己傻了。
于是王国梁进行了第二次试探,他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五元面额的纸币,递给许兰道:“妹子,是我没把话说清,我说这红薯是我的,其实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红薯,我拿钱买你这红薯。”
许兰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把钱接过来拿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用闪电般的速度把那五块钱塞进了自己兜里,拿脚往前踢了下那个破筐子道:“行,卖你了,篮子也送你了。”
王国栋一看,这不傻嘛,不过这还不保险,他还得再试探一番。
于是他又拿出来两张一元面额的纸币道:“不好意思啊妹子,我应该是拿这两张钱跟你买红薯的,刚才我拿错了,咱现在换回来吧!”
他这番话一出口许兰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口袋:“你刚才说用那张钱买,我才同意卖给你的,现在你说拿错就拿错了?不换!”
说完直接捂着口袋一溜烟儿跑了,跑远了还回过头来冲他喊:“二傻子!还想吃红薯再来找我买呀!”
得!这下王国梁算是知道了,这闺女一点儿都不傻,傻得是自己,于是王国梁回到家就央求了他娘韩老太去提亲。
这辈子虽然比上一世晚了那么几个月,王国梁找对象还是相中了许兰,这可能就是命定的缘分吧!
王国栋磨了磨牙,他觉得前世外孙女楠楠形容她同学的话放在自己这个弟妹身上非常合适,单细胞生物!
总之许兰就是一个办事说话全看自己高兴不高兴,完全不会在乎旁人心情如何的这么一个人。
前世两兄弟渐行渐远,除了王国梁做生意发了家,王国栋有些自惭形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弟媳妇许兰。
上辈子自打国梁挣了钱在县城买房建楼后,就把自家老娘接去了县城住,老娘每每嚷嚷被许兰气得心口疼。
从来做生意讲究个能言善道和气生财,许兰别说能言善道了,她连和气生财都做不到。
韩老太训斥她:“你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么多能行不?谁说话你都想上去搭个茬,你咋那么多话?少说两句能憋死你不?”
结果她哼哼唧唧跟韩老太顶嘴:“憋倒是憋不死我,但是会憋得我难受,我就想说。”把韩老太气得一个倒仰。
前世他和国梁为什么分家?
绒花刚嫁进来没几天,许兰就对着绒花说:“嫂子不是我说你,你真真是个没福气的,本来那褚知青多好的一个人,还是大干部家庭,瞧瞧褚知青他娘那气派!嚯!来来回回都坐小轿车。你要是跟了他,你现在也是京城人,也能天天坐小轿车了!啧啧啧,你可真够倒霉的!”
你要说她是存心挑拨吧?她又没避着人,晚饭时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这么说出来的。
要说她是无意吧?这话也够扎心的,绒花当时强笑着回了一句:“我不比弟妹有福气。”
“那是!”许兰得意洋洋:“国梁长得多好看!除了瘦了点,十里八乡数他最俊,咱家条件也好,我就是比你有福气。”
绒花是新嫁娘,不好做出拂袖而去的无礼行径,强忍着把饭吃完,端碗的手都在发抖,稀饭在碗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王国栋做大伯子哥的不好和兄弟媳妇计较,这件事以许兰被韩老太责骂被王国梁呵斥了一顿而告终。
许兰话多又没谱,韩老太不想让她出去招惹口舌是非,就常常拘着她不让出门,这可把她憋坏了,绒花进门后她就天天前前后后地追着绒花聊天。
前世绒花性子沉郁不爱四处走动,偏又碰上许兰这么一个奇葩,每每被她撵得无处躲避。
王国栋对这朵娇娇弱弱仿若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绒花怜爱非常,见她可怜无助就跟韩老太说:“娘,俗话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如今我跟国梁都娶了媳妇了,您把家也给我们分了吧?”
韩老太是一个心里极其有成算的老太太,彼时王国梁已经开始了做蜂窝煤生意,王国栋却只会埋头干农活。
眼看兄弟两个是走不到一处了,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韩老太当机立断,分!
当时祖宅已经翻盖了砖瓦房,钱多半都是王国梁出的,王国栋提出祖宅留给国梁,他带绒花出去另立炉灶,老娘想住祖宅就跟国梁,不想住祖宅就跟他。
王国梁却不同意,当地传统都是长子留在祖宅侍奉老人,万万没有自己要了祖宅把大哥撵出去的理。
再说他要做生意还是去县城发展更好,于是他领着许兰进了城,生意是一路风生水起,很快发了家。
别人问起许兰,王国栋兄弟俩为啥分家,她跟人家说:“嗐!都是我大伯子哥,刚结婚就非要分家,建那房子的钱都是国梁出的呢!”
这结果仿佛就变成了王国栋娶了媳妇就把王国梁两口子给撵出去,自己霸占了新建的祖宅一样。
王国栋那时候只会闷头干农活,农闲时就到处跑着给人建房子打零工,到年底把辛劳一年挣到的钱卷吧卷吧都给弟弟拿过去,王国梁推辞不接,他哥这一整年的劳动所得,还不够自己一单生意的利润。
王国栋既不能在经济上补偿弟弟,又不能在生意上帮衬弟弟,于是兄弟两个渐行渐远。
吃过晚饭王国栋去找国梁谈心,不是他想多管闲事干涉弟弟的婚姻,如果许兰只情商低这一条缺点,王国栋还是有信心能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