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冷漠,映着通红红光的眼睛里却掉下一滴眼泪来,声音低了几分:“你看,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当年他的斑斑劣迹,还是他的痛苦伤心,都没有了。”
许恕不动了。
他蹲下身,像个孩子一样的抱着头哭了。
许牧长叹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哄弟弟,“阿恕啊,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啊。
这人世间,终于干净了啊。
……
“你他妈放开我!”余靳淮拧住了沈听的胳膊,眼睛充血,“沈听!放开我!别逼我恨你!”
沈听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不止的样子十分恐怖,他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呢?山上都那样了,又是连天的火,没用的,你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
“你闭嘴!”余靳淮怒道,“她说过要来找我的!她说过的!”
沈听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天生的就五感六情淡薄,不能理解余靳淮这汹涌的情绪,虽然还有死了这事儿的确让人难过,但也就是难过而已,他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了,“余靳淮!她拼了命把你救回来就是让你这么糟践的?!那炸弹炸塌了半座山,你还在心存什么妄想?!”
余靳淮呼吸粗重,额头上青筋暴起,接近失控的边缘,他固执的看着那熊熊的火光,拼了命的想要去找一个人。
沈听咬了咬牙,一个狠辣的手刀下去,余靳淮竟然没有立刻就晕,反而迅速的回头反击,沈听跟他对了几招,实在不是对手,啧了一声,不打算管他了。
余靳淮往前跑了几步,没出一百米,人就躺在了地上——沈听的手刀终究是起作用了。
沈听唉了一声,让两个人去把余靳淮抬起来,他自己回头看了眼山体已经在逐渐崩塌的伊斯特拉尔山,意味不明的道:“花语,你可以瞑目了。”
他为了你,也会活下去的。
他转过身的瞬间,山顶白色的城堡连带着半山的蓝花楹都坍塌了下来,冰冷的月光中,火势越来越大,将那些蓝紫色的花瓣全部舔舐了,化作了飞灰。
连带着一切一切的恩怨,爱恨,情仇,都一并的葬送了。
蓝花楹是安不言最喜欢的花,于是他将半座伊斯特拉尔山都栽了这种花树,花开时,仿佛仙境。
那时候安不语说:“蓝花楹没有什么好兆头,你栽桃花吧?我最喜欢桃花了。”
那时候还是个少年的安不言看着手上一捧蓝紫色的花瓣,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抬眼看着碧蓝碧蓝没有一点薄云的天空,第一次拒绝了安不语:“桃花的颜色太热闹了。”
他曾经拉着Ice小小的手,慢慢的走上大理石台阶,看着台阶两边的蓝花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又一个悠然的梦,那都是他年少时曾经渴望了,却又被人掐死在摇篮中的美好,他将这一切给了Ice,却又希望她像是冰那样剔透冰冷,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有与世隔离,才会拥有真正的赤子之心。
于是他就看着呀看着呀,看着小姑娘长大了,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无数次的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蓝花楹,觉得自己似乎与这个人世间脱节了,他感受不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气息,总是冰冷的、孤独的。
像是一只被关在了玻璃瓶子里的蝴蝶,最终放弃了挣扎,彻底的烂在了玻璃瓶子里,变成了谁也认不出的样子。
只有午夜梦回时,才能看见曾经那个尚且有一丝良善的自己。
安不语说得对,蓝花楹不是什么好兆头的花。
它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安不言在绝望中等待了许久,最终选择了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已经腐朽至极的生命。
这个人间,终究不值得呀。
第1054章 哭了一般
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有人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惊喜:“哥!你醒了!”
余渔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双眼亮晶晶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余靳淮看了眼妹妹,想要坐起来,余渔赶紧摁住他:“你别乱动啊!沈听哥都没发现你身上挨了子弹呢,差一点就穿过心脏了,你这真的是……”
子弹?
余靳淮眯了眯眼睛,想起来了,他要去找花语时必须要经过被武警包围的实验室,那时候他有些心急,没留神就吃了颗枪子儿。
但是这不重要,他甚至没有当回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余渔的脸上:“花语呢?”
“……”余渔嘴唇抿紧,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她从小就害怕这个哥哥,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她头皮发麻,根本顶不住,低声说:“……山塌了一半,搜救队上山找了好几天了,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几乎都被夷为平地了。”
意思很明白,就算花语有三头六臂,也是绝对活不了的。
余靳淮闭了闭眼睛,余渔生怕他难受,眼泪也下来了,跪在病床前轻声说:“哥……你节哀,小嫂嫂……已经没了。”
“她说会回来找我。”余靳淮冷冷的说,他的眼睛深沉的像是夜色下极其深沉的海水,没有一点的光亮,是一种无杂质的冷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余渔愣了一下,眼泪就挂在眼睫上,呆呆的看着余靳淮。
余靳淮闭上眼睛:“你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余渔不禁悲从中来。
她见过余靳淮这个样子。
那时候她还很小,大哥去世的概念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只知道跟着别人一起哭,那个时候的余靳淮也是这样的,他非要固执的认为余问淮还活着,并没有死。
那时候余渔不懂,但是现在余渔明白了。
余靳淮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敢承认。
他的人生昏暗的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宁静的没有月亮的夜晚,安静,也寂寞。
”哥……“余渔哭着说,”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别这样……“
余靳淮冷漠的闭着眼睛,一脸的淡漠,但是手指却紧紧地抓住了杯子。
她说会回来的。
就一定会回来。
她不敢骗他的。
别人说什么,他都不相信。
……
余渔出去买了一份鸡汤,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病床上空了,她手一抖,鸡汤全部都洒在了地上。
她抿了抿唇角,脸上的表情无尽悲怆。
余靳淮不见了。
谁都知道他会去哪里。
……
伊斯特拉尔山已经面目全非了,因为那一场爆炸,半座山都坍塌了下来,曾经的皇家花园成了一片焦土,那场火大的出奇,几乎将整座山都烧了个通透,尤其是山上的蓝花楹,全部变成了焦木。
就算是站在已经熄灭了的山前,也好像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火势滔天。
这场事故惊动了整个Y国,但是易莎尔女王给出的解释却是有人恶意纵火,丝毫没有解释爆炸的事情,而只有C国国安部插手,女王也没有丝毫的表态,现在政界的各位大佬都在猜测那一天夜里,伊斯特拉尔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山的路还看得清,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国安特警包围了,高挑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薄风衣,戴着一顶帽子,见他想要上山,两个武警立刻就拦住了路,男人递出了一张证件。
那只手苍白的近乎于透明,有种濒死的美感。
两个武警对视一眼,检查了证件,立刻就变了脸色,恭恭敬敬的举手敬了个礼:“首长好!”
男人将证件收回,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以看见帽檐下苍白的唇角抿的平直,一副不苟言笑的形容。
沿着路上去,很多地方其实已经坍塌的没有路了,但是男人仍然一步一步的到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山腰。
山顶的白色城堡四分五裂,被火烧的焦黑,再也看不见原本的颜色了,就像是一座巍峨的梦,看着高不可攀,但是倾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还有不少特警在检查尸体。
看着一具一具抬出去的、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余靳淮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痉挛,他像是一个瘾君子般急切的点燃了一支烟,直到尝到焦油和尼古丁的味道,才终于让疼的几乎四分五裂的心脏麻木了一点。
“您好。”一个特警拿着笔记本过来敬了个礼,“请问您是来?”
余靳淮看了眼他的笔记本,“现在有多少人死亡了?”
特警叹口气,“报告长官,已经检查出五百六十一具尸体了,这些都是比较完整地,还有些直接就被烧成灰了。”
余靳淮沉默了一会儿,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前面的一个位置:“那里……”他似乎是用了巨大的勇气才问出口:“有一具女尸吗?”
特警愣了愣,好在他记忆力好,想了想就回答:“那里一具尸体也没有的,不过有很多的骨灰,毕竟那里是火灾重灾区之一,要是在那里的话,多半是连骨头都留不下的。“
余靳淮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我知道了,你先去忙。”
“是的长官。”特警又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余靳淮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天空忽然就下起了雨,一阵风过,他心口的枪伤忽然疼起来。
那一天,他拖着中弹的身体杀了无数的试验品,抱着花语离开储藏室,甚至是最后离开的时候,这处伤都没有那么疼,但是在此时此刻,被冷风一吹,忽然就刺骨的疼起来。
这颗子弹再偏一点儿,就能要了他的命,但是那时候,他满心都害怕花语会出什么事,连包扎一下都顾不上。
但是,现在,他伤口包扎好了,花语,却不见了。
雨越来越大,打湿了余靳淮的眼睫,他轻轻一眨眼睛,雨珠就滚落下去了,就像是他站在这里,哭了一般。
第1055章 画地成牢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分外的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站在这么一座废墟之中,那时候也有这样的一场雨。
他想,要是那时候,也有这么一场雨,该有多好。
或许……她就不会死。
余靳淮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捂住嘴唇的手指间全部都是鲜血。
远处有人撑着一把伞,漠然的看着他,而后那人说:“我们走。”
琼崖忍不住道:“我们不管吗?”
“你想怎么管?”凤翎笑了一声,那张本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花语要毁了菲尼克斯,我可是已经帮了她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琼崖:“不是,您什么时候就帮忙了,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