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些毯子铺地,小葫芦也不再整天嚷嚷着要人抱他出门了,没事就在毯子上爬来爬去,想走的时候就扶着一边的桌椅站着走几步,累了就在毯子上打几个滚,徐家那头上回周岁礼送来的一箱子玩意正好派上用场,他一个人也玩得很是开心。
京城这边已是深秋,在大周边境之地,已经临近了冬日。
早朝上,八百里加急信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说是有外族进攻大周边境,掠夺粮食。
其实大周跟外族的摩擦一直都在,隔三差五也闹一闹,都是小打小闹的,但直接抢还是甚少,安帝在朝上大怒,称这些外族人狼子野心,命人带兵前往边境镇守。
朝堂上为了这带兵的人吵成一团,最后还是大将军钟凯站出来,推荐了一个人。
这人便是宣平伯姜景。
“……特封宣平伯姜景为三等奉圣将军,领三万兵马镇守平燕关,钦此!’’不到晌午,上头的旨意就下来了,老爷子领着姜家一众人接了圣旨,当那份明黄的圣旨被接在手上时,老爷子双眼都发颤。
老大得了这么一个差事,看似忧心,实则又何尝不是代表他姜家开始复起了?
此等大事,连主院的老太太都被放了出来。
圣旨是送到了姜家,但姜景那头是早就得了消息,姜家人起了身,个个都激动得很,不说主子们,就是下人们也是高高兴兴,只有卫莺是早就知道了这事儿的,面儿上只露出淡淡的笑,还不忘了命人打赏来的侍监宫婢们。
宣旨的侍监见状,还不禁感叹了声儿,要不怎么说是伯夫人呢,这涵养就是不同,不慌不乱还不骄不躁的。
当然,他们见多了贵人,这些感叹也不过是一瞬而已,压根没放在心上,接了银子笑呵呵带着人走了。
姜景被任命成三等将军,不提他在不在平燕关继续当值,但他已经在朝堂上挂了号了,哪怕以后这伯府没了,那还有将军府呢,借着儿子的光,老太太顿时又抖了起来,斜睨了卫莺一眼:“我早说过我儿可是有大出息的,这府上以后也只有靠老大帮衬着,可不跟有些人一样目无尊长的,我老婆子这些日子了,还没受过半点伺候。’’
明里是说卫莺,但听她这话,这府上的主子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的被说了进去,卫莺连主院的门都没踏进去一步,更不提其他人了,就是老爷子在老太太被禁足后也没去看过这个发妻,整个府上,还惦记着老太太的只怕也只有她那个傻儿子姜景了。
卫莺可不管她阴里阴气的是在说谁,连个眼色都不带瞥向老太太那边,带着正院的下人就走了。
可把老太太给气得不轻:“反了反了,我还没见哪家公婆还在,这当儿媳妇的连说一声儿都不曾就走的!’’
刘氏挺着个大肚子:“爹娘,我身子不便呢,先走了。’’她可没空留下来听大房有多出息,不就是被封了个三等将军吗,有甚了不起的,那边境那么乱,都说刀剑无眼的,万一有个甚,还不得靠着她家三爷这个男丁。
至于二爷姜淮压根没放眼里。
她微微福了个礼,一副不耐的模样,让老太太更气了,连个庶子媳妇都能压她头上不成,“好你个小贱人,不就是怀了个种吗,打量谁没生过似的,老娘生了两个也没你这么娇气,你做给谁看呢,不要脸的……’’
老爷子见她越说越不正经,没好气的打断她:“行了,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摆摆手,让刘氏回去。
柳氏眼咕噜转了转,也跟着溜了。
看在老太太到底是姜景生母的份上,老爷子倒是放柔了两分,让她回主院去,没待老太太发火,已经带着月姨娘走远了。
只老太太带着心腹梁嬷嬷站在原地,倒是有个梁五,她倒是想走,但老太太可是她亲姑姑,她无法,只得看老太太破口大骂,从卫莺到刘氏柳氏到府上几位爷,甚至老爷子都骂了遍。
梁五看在眼里,知道属于老太太的风光已经不在了,也就她姑母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没搞清楚,如今这姜家里里外外早就不是老太太在的天下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姑母如今跟个疯婆子似的,反倒是从前在姑母跟前儿伏低做小,让梁五都有几分瞧不上的人把姑母从那高高在上给拉了下来。
不止……
如今这府上的格局已定,几房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一般,谁还能希望老太太这个名分上的长辈出来搅局?甚至是想重新拿捏她们?
她劝道:“姑母,回去吧。’’
老太太一把伸手抓着她的手腕,手劲之大让梁五脸都扭曲起来:“姑、姑母!’’
“小五,你打小就聪明,如今我们姑侄两个落到这个地步,还要继续忍着不成?再忍下去,这府上只怕就没我们的位置了,我老婆子还好,左右我还是这姜家的老夫人,下人们也不敢克扣到我老婆子头上,但你就不同了,你还这么年轻,老大又不进你院子,以后这辈子都要窝囊过不成?’’
“就算你窝囊着缩在流云院里,那卫氏能放过你不成?’’
是啊,就算她甚么都不做,卫莺能放过她吗?毕竟她早就把人给得罪了,不止卫莺,还有柳氏、刘氏。
梁五楞了楞,突然一笑:“姑母,如今她们把控着府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下人们更是卖力讨好着,现在上赶着去跟她们作对不划算。’’谁说她要窝窝囊囊的缩在流云院里什么都不做的?
她来姜家是来享受这荣华富贵的,可不是来当甩手掌柜的,只是她认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比现在,她要是贸然出手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出手!
在此之前,她在外人看来窝囊点也没什么。
第83章 你当敌人
安帝年近不惑,仍是雷打不动的早晚批阅奏折,鲜少踏入后宫。
殿里灯火通明,寂静得很,伺候的宫人们连声儿都没发出,一直到夜过了半,安帝才停下手中的笔,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儿,身边大总管见状,忙伸手接了过来替安帝捏着。
“陛下勤政爱民,实乃我大周之福。’’
能混到大总管位置的向来是体察帝心的人物,还要适当的表示自己的关心,带着满脸心疼的说道:“只是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大周可万万不能没有陛下啊。’’
任何一个帝王听到这番话都有些动容,安帝也不例外,他是明君,体察百姓疾苦,但他也是帝王,也在乎是非功过,也在乎后人评判,谁不希望自个儿能在那史书上笔墨厚重的记上一笔?
严肃的脸稍显柔和两分,顿时想起什么似的冷哼了一声儿:“这大周不能没有朕,可有些人却巴不得朕早些把那位置给腾出来!’’
这话太重,就是安帝跟前儿的大总管都不好接,最近几位王爷动作也确实大了些。
挤出笑:“宫中的几位小皇子可是最尊敬陛下了,连夫子都说,这几位皇子是有天赋的。’’
成年的皇子们俱已经出宫开了府,如今宫中的皇子们年纪都不大,正是惹人怜爱的时候,安帝听了果真高兴了起来,不再去想那几个争来斗去只会惹他生气的成年皇子们,说起宫中几位皇子,脸上都带着慈父的笑。
这宫里宫外的烦心事太多,也只有如今尚且还不懂得争权夺利的皇子公主们能宽慰他的心,连后宫那些嫔妃们也各有各的目的,绕着弯子在他面前索要着好处,安帝一烦,也甚少踏入后宫了。
只嘴里还:“有天赋又如何,还小呢,要是大了还能帮着分担分担,你瞧今儿朝堂上为了谁去平燕关的事儿吵闹个不休,要不是钟凯推了个人来,还不知道得闹到什么时候呢,这帮子文臣,端的是道貌岸然的,打的什么主意当朕不知道呢,不都是想给他们背后的主子争个好处吗?’’他偏偏不如这些人的意,就点了钟凯推的人!
大总管心里一跳,更是谨慎起来,一段话在脑子里打着弯转了好几次才道:“陛下说的是那宣平伯吧,说来这宣平伯虽是伯爷,但却是行五出身,又跟着钟将军好些年,倒是得钟将军看重。’’
倒不是他一个御前伺候的大总管有意结交一个宣平伯替他说话,到他这个位置,就是皇子王爷们也想交好的对象,想让他在陛下跟前儿说说好话的,他跟那宣平伯也压根不认识,只是陛下心里对王爷们不痛快,他总不能跟着说吧,再不济那也是王孙,不是他一个侍监能说的,陛下能说能骂他可不能失了分寸,不然第一个绕不了他的就是陛下了。
大将军钟凯是正儿八经的保皇党,提及他跟他门下的才不会触犯到陛下和王爷们。
“今儿小德子还说领旨去那宣平伯府宣旨,那姜家上上下下俱是感恩戴德的,尤其是那伯夫人卫氏,更是气度不凡,当得起荣宠不惊这四个字儿,说来这伯夫人当年还是陛下您给做主赐的婚呢。’’
这等小事安帝早就不记得了,“是吗,那还真真儿是一门良缘呢。’’
大总管笑道,提了句:“可不是,这伯夫人外家是江州知府徐潮徐大人。’’
这下安帝知道了。
“是他的外孙女啊。’’
江州知府徐潮那也是陛下的心腹大臣之一,大总管就是知道这点才提的。
安帝对这门亲也想起来了,“朕还记得徐潮当年立了大功,这才给徐家的女儿赐婚,没料徐家的女儿已经都订了亲,最后这旨意便落到了徐家出嫁女的女儿身上,这便是那卫氏吧?’’
“是,这卫氏的生父乃工部郎中卫成。’’
安帝日理万机,这卫成只是个正五品官,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的:“是那个过于严肃的工部官员?’’这说过于严肃那还是夸他了,卫成这人说好听了叫不通人情世故,说难听了那就叫不知变通了。
没多大能力,又不会钻营,也只能在工部里混混日子了。
这朝堂上上下下官员繁多,安帝也没那空去操心每一个官员,正笑笑要过时,突然想起徐家在江州也快二十年了,江州地域特殊,是大周运河往来的交汇点,连外邦的海上行船也大都在此处靠停装卸,对大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是徐潮徐大人身为心腹却在江州担任知府的原因。
他就是安帝专门放在那个位置,替他镇守这海河第一关门户的人。
“朕若是记得没错,徐家今年有两位举人入京赶考,罢,吏部刚好有个郎中的位置空缺了出来,就让这卫成平调过去补这个缺吧。’’
大总管一惊,随即恭维的笑道:“还是陛下圣明。’’
说是平调,但工部郎中和吏部郎中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六部中,户吏两部是最受欢迎的,这一个掌管天下的钱袋子,一个掌柜所有官员的升迁任免,就是各位王爷们也是卯足了劲儿想塞人进去,没想到争来斗去的,最后居然便宜了工部郎中。
大总管也知道陛下多半是看在了徐大人的面下。
这旨意很快,次日就传遍了朝堂内外,各家纷纷打听起来这卫成是何人。
姜家有姜淮在朝堂上,知道得也不算晚,姜淮一回府就跟她道了喜,连三房都送了好些东西来,有她的连葫芦的都有,说是孝敬她这个大嫂,殷切得很,连刘氏都放下了身段,挺着个大肚子在正房这边坐了一下午,一个劲儿的说甚他们两房是亲兄弟,以后要多关照之类的。
卫莺还记得她之前那眼恨不得长头顶上的猖狂模样。
现在知道攀关系了?打量谁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想求着卫莺帮忙,让她回娘家给她爹说说好话,给姜坤安排个好位置。
“呵,不知所谓!’’
卫莺连瞥都没瞥一眼刘氏带来的东西,就让人收下去了。
这礼刘氏两个是白送的了,她父亲那人,别说女儿,就是天天在他耳边吹枕头风都没用,求上门也不知道打听清楚!
刘氏两个确实不知卫成的性子,就是后院里头田姨娘听说了后那脸色也是忽青忽白的,心里后悔得紧了——要是当初她没听黄姨娘的话认了爹,如今哪里不能嫁个富贵人家?
她也不是刚来京城那会甚也不懂,那会子卫成只是个工部郎中,眼看着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但如今可不同,如今卫成成了吏部郎中,那不多的是当官的要跟他走动热络、要跟他攀关系?
之前让三夫人出了个大丑的那位夫人嫁的可不就是吏部的?听说在王妃跟前儿都有些头脸,连卫莺这个伯夫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要她还是卫家女,不说跟王妃们走动,少说也能嫁到那公侯家不是?
这才是天大的富贵,可不是一个伯府的小妾能比的!
因着卫莺生父的调任,连姜家的后院里都有些浮动起来,最不高兴的当属流云院的梁五了。
她现在没了梦境的依靠,但以前的梦境中可也从来没有过卫成调任成吏部郎中的事,到死,这卫成都是个工部郎中而已,如今却成了吏部郎中,一下就压过了姜家。
别看人只是个正五品,但那是吏部的正五品!
有卫成在,卫莺身后可就多了一个大靠山。
梁五跟老太太说的等时机是真的,她确实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伯府崛起,或者说大表哥一步一步跟她以前梦境中看到的那般,一步一步的位及人臣,甚至封侯公爵的时候,不,甚至都等不到那时候,只要大表哥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就行,她就能趁着卫氏不备狠狠把她拉下来,反正她跟大表哥的关系不睦,大表哥就算是查到她头上还能真奈她如何不成?
姑母可是在她身后呢,大表哥就算不顾及自个儿总得顾及姑母吧,这可是他生母!
到时候就算那卫家要找伯府算账,但卫成不过一五品工部郎中,他能奈如日中天的姜家如何?梁五打的就是卫莺娘家无权先让她得意一时的主意。
她都算好了!
但现在卫莺生父卫成的调任却把她的计划全然打乱了,大表哥就是升得再快,吏部同样有考核任免官员的权力。
娘家得了这种喜事,卫莺也准备回娘家一趟,这回她还把葫芦给带上了,准备回去住两天,只还没去,她娘家嫂子吴氏倒是先来了。
吴氏坐在卫莺房里,拉着她说道:“妹妹是不知,这两日府上可热闹了,全是下了帖子要来拜访的人,偏生下帖子的都是些高门大户,咱们还拒不得,这不,母亲知道你定要回去,让我先来堵着,跟你说一声儿,知道你喜静,让你呀待这阵儿风声过了在家去,免得见了那乌泱泱的人心里烦闷。’’
“嫂子来得巧,再晚会儿我就出门了。’’
她很是好奇。
“说起来,父亲怎的会突然调去了吏部?’’
反正卫莺还在娘家的时候,从来没见她父亲跟同僚去吃酒喝茶,甚至送份礼的,这样一个半点不会为人处事的人,人家就是有了肥缺也不会想起他啊,又不是没点骨气的,再则父亲本人也甘之如饴,没甚野心,从卫家到卫莺早就默认这辈子靠卫成是靠不住了,只能把希望寄在了卫家嫡长子,卫莺大哥卫琮宗身上。
吴氏看了看四处,微微弯了腰,压着声音小声道:“来宣旨的侍监倒是透露了一点,说是父亲为人正派,没有结党营私之嫌,再则,也有看在外祖徐家的功劳份上。’’
甚为人正派,诸如像卫成这般不思进取的那是一抓一大把,安帝压根就是看在徐家的面儿上。
吴氏来也不是说这一件事儿,还说起了外祖徐家的两位表弟上京赶考,已经在路上了,卫莺道,“嫂子说的是敬文、敬武两位表弟吧,我也得了信儿,也盼着他们早日进京一叙呢。’’
“可不,上回见徐家的兄妹们还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母亲打从知道表弟们要来后就派人去把徐家的院子给重新打扫了一遍,又重新添置了摆件器物,连伺候的丫头婆子都给挑好了,就等着了。’’
他们这边小声说着话,房里地毯上,吴氏带来的小子跟葫芦两个玩得正欢呢。
是卫莺大哥的小儿子祥宝,大名卫清祥,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平日里在家中被拘着读书早就不耐了,知道吴氏要来卫莺这个大姑姑家里,祥宝非闹着要来,还一本正经的说来看瑜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