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认真凝视她 : “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都相信。”
“五叔……”宋绵心里顿时感动地一塌糊涂。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的那句“我信你”。在这世间能得一相知相守之人,是多少难得可贵。特别是经过了上辈子的痴心错付,宋绵更觉得这实属不易。
程予紧紧抱着她,愧疚道 : “对不起阿绵,上辈子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遇人不淑。”宋绵急着辩解。
程予心痛自责 : “不,上一世,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就足够让我后悔自责一辈子的了。”
程予不知道他上辈子是怎么做得到袖手旁观的,明明心爱之人受了那样多的苦头,他竟也能忍下。
宋绵伸手去摸他的脸 : “五叔,你不用自责,上辈子整个程家对我皆是冷言冷语,唯有你和他们不同。”至今,宋绵都铭记着程予上辈子待她的。
程予握住她的手 : “可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身陷泥沼,而没有救你出来。”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是追悔莫及。
宋绵宽慰他 : “亲眼目睹心爱之人嫁与别人为妻,五叔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再说上辈子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以为嫁给了程棠便能安度此生,谁知却是落得个悲凉的下场。”
“是我不好。”程予深感愧疚,下意识将宋绵抱的更紧。
程予从来不知道,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她这般柔弱,又是区区弱女子,发生这些事之时,他竟然不在她的身侧,只能一个人默默将这些苦楚咽下腹中。只要一想到她所受得苦,他便万分心疼。而他当初竟还疑心过她。
宋绵泪眼朦胧 : “五叔,你特别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这一晚,他们二人谁也未曾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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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莹的孩子始终没保住,她自己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宋绵去看她时,她早已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知她心里难受,宋绵也没有多留。出了屋子,便瞧见小环跪在院中苦苦哀求。。
“碧桃姐姐,我求求你在三公子面前替我们姨娘求求情。我们姨娘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会心肠歹毒到如此地步,这件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碧桃也做不了主,嗳叹一声 : “小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帮不了你。温姨娘把少夫人推下楼梯是我亲眼所见,我就是不相信别人也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小环却不死心 :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我自小跟着我们姨娘长大,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可她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即便有过,我相信她也下不了手的。碧桃姐姐,我们姨娘太可怜了,她自小就没了母亲,还常被家中庶母欺负。她从小就受尽了委屈和苦头,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还要被你们禁足佛堂,终身都不得出来。我求求你,行行好,替我到三公子面前求求情。我们姨娘怎么说也是三公子正正经经纳进门的妾室,我不相信他的心竟然这般冷。”
出了院子,宋绵有些心不在焉。
“夫人,您怎么了?”墨画关切问。经过上次一事,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得小心伺候着,生怕宋绵再出了什么状况。
“我无事。”宋绵道。
墨画这才放心 : “夫人您是不知道,上次您忽然晕了,五爷紧张地跟什么似的。”
耳边是墨画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宋绵望了眼天边的暖阳,淡然道,“墨画,你陪我去一趟佛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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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地处偏僻之处便是佛堂。
佛堂清净,案前奉着的紫金瑞兽香炉里燃着伽南香。香雾袅袅,温雨吟静跪在暗色缎面绣祥云纹的蒲团上,对着头顶那樽镶金佛像诚心祈祷。
佛堂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她却纹丝未动,仍旧阖眼诵经。
“温姨娘,我们夫人看你来了。”墨画瞧她没动静,出声提醒她。
温雨吟羽睫微颤,缓缓睁眼 :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宋绵远远望着她,神色平静 : “我也没想到,你的心肠竟会如此歹毒。”
温雨吟闻言,抬眸看向她 :“若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么?”
宋绵又怎会相信 :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温雨吟自嘲笑笑 : “你自然不会相信。他们皆是不信我,又何况是你。”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那就跪在这儿好好替雪莹肚子里的孩子诚心祈祷,自己犯下的恶果,只能由你自己承担。”宋绵厉声道。
温雨吟冷嘲道 : “宋绵,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很得意?”
宋绵面色不改,无甚所谓 : “随你怎么想。”
温雨吟依旧本性不改,宋绵也不想再和她谈下去了。
“你好自为之吧。”最后丢下这句话,宋绵不欲多说,准备离去。
就当宋绵将要迈出佛堂之时,温雨吟忽然起了身 : “无论你信不信我,我到要与你讲明。”
“我知你不信,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骗你的。陈雪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害得。我承认,我是动了害她的心思,可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犹豫了……”
宋绵质问她 : “那雪莹又为何会从楼梯上滚下来。”
温雨吟激动道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个意外,就在我准备把她推下楼梯之时,我犹豫了,可她自己却摔了下去。谁知碧桃正好赶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便以为是我推她下去的。”
宋绵愣了一下,又觉得这不大可能 :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温雨吟极力辩解 : “我没有!我没有!我说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温雨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
宋绵显然不愿相信,也不想再听她的解释,迈开步子出了佛堂。
温雨吟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像是没了力气,跌落在地上,失魂若魄 :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我没有害她,我没有……娘,你在哪儿,我好害怕,你快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在这儿,我想出去,我想出去……”
泪水滴落在地上,晕染了开来,却再也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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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堂回来,宋绵一直魂不守舍。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温雨吟说过的话。
上辈子,宋绵虽和温雨吟水火不容多年,可她却也从未动过害她之心。莫非,这事真的另有蹊跷。
宋绵心里想着这事,晚上用饭之时,也心不在焉的。
墨画关心她 : “夫人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宋绵恍了神,往嘴里塞了口蟹粉狮子头。一股恶心忽然涌了上来,宋绵扔下筷子,干呕了许久。
“夫人,您怎么了?” 墨画大惊失色,过来扶她。
宋绵呕吐了半天,觉得自己快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她摆了摆手,面色苍白 : “我无事。”
“都吐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不行,我得赶紧让柳儿出门去请大夫。”墨画神色紧张,不敢有一丝怠慢。急冲冲地出了里屋,吩咐柳儿出门去请许大夫。
许大夫来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程家。他很快便替宋绵诊了脉,大喜道 : “恭喜夫人,您这是怀有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062
宋绵下意识去摸小腹, 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墨画反应最快, 喜色道 :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大喜啊!”
宋绵难以置信, 小心轻柔地摸了摸肚子, 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许大夫说 : “夫人这是头次怀有身孕, 只怕许多事都不太懂, 夫人也莫要惊慌, 我待会儿会将一些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都告知墨画姑娘。”
“那就有劳许大夫了。”宋绵笑着道。
程家发生了这件大喜的事, 很快便传到了程老夫人的耳里。
原本才刚失了曾孙的程老夫人,听了这则消息,脸上的郁郁之色瞬间转化成了欣喜。拄着拐杖就去了霁月阁。
宋绵孕吐的厉害, 吃不下饭, 墨画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开胃可口的榄菜肉碎四季豆、菜剁椒炒冬笋,还有一小碟腌萝卜丝。
不过宋绵只动了几筷子,又是一阵干呕,最终实在咽不下去,让墨画将菜碟都撤了。
宋绵对着痰盂呕了好一阵,便瞧见程老夫人从屋外进了来 : “母亲,您怎么来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 程老夫人拦住了她 : “好孩子,如今你怀有了我们程家的骨肉,可得仔细着身子。”
程老夫人坐在她身侧,牵起她的手 : “阿绵啊, 你这是头一胎,可得好好注意着,特别是这头几个月。”
“母亲,儿媳知道。”宋绵乖巧道。宋绵知晓程老夫人年纪大了,格外地注重子嗣。毕竟一把老骨头了,什么也不缺,可不就喜欢这孙子孙女么。
“等仲卿回来,若是知晓你怀了他的孩子,定是开心的。”程老夫人笑容慈爱,拉着宋绵说了几句体己话,又吩咐院子里的人仔细伺候着,这才回了落梅院。
一直到了晚间,宋绵也未吃下什么东西,只吃了几块酸枣糕垫垫肚。
程予回来之时,宋绵早已睡下了。里屋漆黑一片,只有一盏青铜灯仍旧燃着。
程予放轻步子,独自去了净室。不一会儿便穿了件玄青色绣祥云纹寝衣出来,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宋绵睡得很浅,一听见动静便醒了过来 : “五叔。”
程予搂过她,轻声问 : “醒了?”
宋绵嗯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
程予挑眉 : “怎么了?”
“想你了。”宋绵枕着他的肩膀,心里思量着如何开口将她怀孕的事告知他。
“怎么好好的这般黏我了?”程予问。要知道宋绵从前可没有这般黏过他。
宋绵宛尔一笑,右手抚摸着腹部: “五叔,你要当爹了。”
程予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真的?”
宋绵眼中流露柔情,羞涩地点点头: “嗯。”
程予心里一热,搂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 “太好了,阿绵。”
宋绵笑着问他: “五叔希望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予含笑说 : “我说过,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将为人父的喜悦,就连向来沉稳内敛的程予也感到喜不胜收,“若你生的是女儿,一定生的如你一般漂亮,我便教她读书习字、吟诗下棋。若你生的是男儿,我便教他为人之道、治国□□。”
“那倒是想要个女儿,我不想以后我们的孩子太过劳累,我只希望看着他们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宋绵摸了摸肚子,神色温柔。
都说怀孕的女人最容易感动,心里暖和多了,就连白日里的烦闷也暂且放下了。
夫妻二人窃窃私语,一直到三更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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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绵去了落梅院。
柳氏秦氏等人也知晓了宋绵怀有身孕之事,尤其是柳氏,真心实意地祝贺,还同她说了些有孕之人平日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相比之下,秦氏的脸色倒有些不好看了。毕竟是刚没了孙子的人,伤痛还不曾过去,如今又瞧见宋绵怀有了身孕,心中难免有不舒坦。
柳氏拉着宋绵的手笑着说 : “弟妹如今有了孩子,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咱们母亲自从三侄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丢了以后,便是日日寡欢,夜夜忧思,如今你又怀上了这胎,母亲的脸上也重见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