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皖笑道:“不要紧的,你别太担心,我怀小宝时,头三个月都不知道怀孕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连马都骑过,不一样没事?”
苏妍认真道:“小宝是小男娃,身子骨结实,怎么折腾都不怕,小女娃多矜贵啊,姐姐还是多注意点才好。”
这话竟笃定她肚子里是怀了个小女娃。
苏皖好笑地摇头,不知道为何,大概跟苏宝的那个梦有关,连苏皖也觉得她八成怀了个小女娃。
她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心中竟然涌起了说不出的欢喜,知道苏宝的到来时,是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
爹娘双双离去,外祖母又彻底糊涂了,哥哥和三叔远在边疆,她又惨遭舅母的算计,那个时候,她甚至没有留下苏宝的打算,若非夜深人静时,突然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说不得就喝了堕胎药。
如今爹爹洗刷了冤屈,哥哥和三叔也就要回京了,苏宝还这么期待妹妹的到来,她只觉得心境完全发生了变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回到凌霄堂后,因楚宴还没回来,苏皖便让佳禾寻了一些衣料过来,她打算从今日起,着手为小姑娘绣个小衣服出来,争取赶在她出生前,做个几身,到时够她穿的。
佳禾刚将布料寻来,就见端芯回来了,端芯原本在照顾薛落卿,昨日事情尘埃落定后,薛落卿才回家,恰好柳娘那儿需要她帮忙,她便在铺子里留了一日。
苏妍怕其他丫鬟伺候的不尽力,便让人给柳娘递了个信,将端芯喊了回来,端芯瞧到苏皖时,眼睛都不由红了。
等佳禾退下去,她才握着苏皖的手感慨道:“老爷跟夫人若泉下有知,肯定高兴坏了。”
见她双目通红,苏皖心中也百感交集,不由点了点她的鼻子,“妍妍都跟柳娘说了?都还没确定呢,你们也是,柳娘不是说需要你帮着照看一下铺子?”
“铺子再重要,也比不上您一根头发丝重要,万一若是怀了呢,府里的丫鬟,您也没个用得惯得,平日里凑合一两日也就算了,这紧要关头,还是得奴婢照顾您来的放心。”
有她在,苏皖确实放心不少,就没有再提让她回去的事,而是道:“怀没怀上都还没确定,你们也不要大惊小怪的,免得让人提前听到了风声。”
端芯点头,见苏皖要做小衣服,她笑道:“这个奴婢来做就行,天都要黑了,王妃可不能伤了眼睛,您若实在想做,白天再弄不迟。”
苏皖有些无奈,眼睁睁看着她将布料收走了,她想到晚上做衣服确实对眼睛不好,她也没再坚持。
楚宴晚饭竟也没回来用,只是派人传了话回来,说会晚点回,让她提前休息,晚饭也不必等他,苏皖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就没再管他,与苏宝用了饭,便沐浴去了。
她退掉衣物,才发现不仅脖颈上有红痕,腰间竟也有些青紫,苏皖脑袋隐隐跳出一个画面,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她撩起水,怕打了一下脸颊,才堪堪冷静下来。
他不在正好,躺到被窝里,她脸上火辣辣的热意才退去些,她有些累了,很快便睡着了,晚上甚至不知道楚宴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睡前喝了不少水,想起夜时,才发现楚宴将她搂在怀里,手臂也压在她腹部,她顿时清醒了,见他已经睡着了,她也没敢吵醒他,只是小心翼翼移动了一下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臂从她小腹上移开。
然而随着她的动作,男人却又收紧了力道,他的脑袋也埋在她颈部,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这下总算没有压在她腹部,苏皖松口气,怕吵醒他,也没有大幅度挣扎。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他实在没有松手的意思,才抿了下唇,她喝了不少水,总不能一直等到天亮。
她不由晃了晃楚宴的手臂,见他没有动弹的意思,白皙修长的手才来到了他脸上,戳了一下楚宴的脸颊,“王爷、楚宴。”
楚宴才刚回来没多久,这会儿根本没睡着,只是懒得动弹,本以为她是不想被他抱,才故意没有松手,见她是想起床,才翻身坐了起来,帮她将帷幔拉了起来,柔和的光线洒了进来。
楚宴又倒回了床上,他今日神情格外疲倦,也不知这一日都做了什么,尽管气色还算可以,却从骨子里透出股疲倦来。
苏皖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王爷?你晚上回来后上药了吗?”
楚宴没动弹,他这个神情说明了一切,苏皖便将他拉了起来,为他上了药。
苏皖洗完手,从他腿上越过爬到了里侧,见他闭着眼,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又伸着手臂小心将帷幔拉了下来,光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她这才躺了回去,楚宴长臂一勾又将人楼到了怀里,苏皖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也没再挣扎,只是提醒了一下,“你搂就搂,不要压我肚子。”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一下腹部,楚宴睁开了眼睛,察觉到她什么什么后,不由又笑了一下,故意将手臂压在了她肚子上,“怎么不许压,难道怀了宝宝不成?”
他言语中满满的戏谑。
苏皖脑袋中又跳出她抱着他脖颈不撒手的画面,脸颊瞬间红得滴血,她拍了一下他的手,羞恼道:“你还笑,万一怀了怎么办?”
楚宴再次低笑出声,他胸膛起伏了几下,因被他抱在怀里,苏皖的身体都跟着震了震,她被他笑得脸颊愈发滚烫了起来。
楚宴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脖颈,语气亲昵,“前段时间不是还不想生?现在又期待宝宝的到来了?”
苏皖揉了揉鼻尖,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楚宴笑着凑近她耳边道:“怎么不要我管?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不管谁管?没有我哪来的孩子?”
苏皖的脸又烫了起来,尽管昨晚的事基本都记不得了,想到坦诚相待时,他肯定没少这样欺负她,她不由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她的声音柔似水,又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娇气,楚宴心中微荡,算了一下彻底解毒的日子才没那么沮丧,总归是等不了太久了。
第94章 承诺
又过了两日,边疆才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被流放到此处的人,基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极少能等到被释放的机会,除非赶上圣上大赦天下,这种好事却百年难遇。
见苏翼和苏沉洲竟然被无罪释放了,在场的人都极为震惊,十分后悔平日里做工时没有与他们打好关系,这个时候就算再凑上去,也有些晚了。
有几个聪慧的却早就察觉到了异常,毕竟流放到此处的人,皆是有罪在身,牢头和官兵不随意欺凌也就算了,自然不可能好言相待,然而这些官兵们却对二人甚为礼遇。
他们待在边疆的这几年,看似是在受苦受累,实际上却从未干过重活,时不时还能被牢头喊走,偷偷开个小灶,当真是让他们羡慕不已,说到底也是他们家人打点的好,羡慕也羡慕不来。
谁让他们早就被当成弃子,被放弃了?
苏翼和苏沉洲前几日便收到了苏皖让人传来的口信,哪怕清楚事情很快就尘埃落定了,真正被释放的这一刻,两人依然有些热泪盈眶,想到含冤而去的至亲,步伐才有些沉重。
赶路的日子无疑是枯燥的,想到远在京城的家人,两人一颗心才火热起来。
苏皖和苏妍每日都算着时间,清楚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启程返京了,都有些激动,若非考虑到苏皖肚子里可能有了宝宝,不适合舟车劳顿,她们都想亲自离京去迎接他们。
苏妍这几日时不时就要往凌霄堂跑一趟,一是问问苏皖身体如何,二是一起坐下说一下家人的事,一想到大哥和爹爹就要回京了,她就有些不安,唯恐自己会让他们失望。
之前她就曾忧心过一次,如今随着他们的回京,又有种无形的惶恐笼罩着她,让她最近连睡眠都少了些。
她本不是爱忧心的性子,对家人的在乎却让她有些患得患失。毕竟,就算她被安王买走后,没与他同房过,也无法掩盖她从小都学了什么。
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将跟随她一生,她甚至以安王侍妾的身份见过方太妃。
尽管姐姐说了,安王府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被打点好了,哪怕她以定国公府二姑娘的身份出现,也绝不会传出不好的名声,她依然担心,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家人蒙羞,也担心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们的喜欢。
这些时日,越是跟姐姐相处,她越能察觉到自己的不足,她所学的东西,除了各种才艺,便是如何讨好男子,如何让自己显得楚楚动人,姐姐却是真正的腹中有书气自华,什么都不需做,便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等待爹爹和大哥回京的这几日对苏妍来说,既充满了期待又溢满了焦虑,她唯恐自己太过平庸会让爹爹失望,也唯恐自己的经历会让人瞧不起。
苏皖自然瞧出了她的异常,这一日,便将身旁的丫鬟全屏退了下去。
苏皖并未安慰她什么,而是轻声道:“当年,去了宁远侯府没多久,我就被宋氏下了药,失身那一日,我觉得我整个人生都被毁了,名声、清白、女子的尊严皆离我而去,说实话,如果不是想要寻到你,想要救回哥哥和三叔,想要沈二遭到报应,只怕我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苏妍怔怔看着她,根本没料到姐姐会跟她谈论这个。
楚宴恰好回来,他耳力好,自然听到了苏皖的话,本来见两姐妹在说话,还想去书房,此刻却不由停住了脚步。他身体僵硬的厉害,根本不曾料到她也曾怕过,甚至有过寻死的念头。
苏皖轻笑了一声,低低道:“那时候我也怕,怕哥哥和三叔知道我的经历后会痛恨自己没能护住我,也怕自己糟糕的名声会连累他们,更怕小宝长大后会因为我遭遇不公,所以我才隐姓埋名,不然一个安王也不至于将我逼得无法露面,再不济跟他来个鱼死网破,他又能奈我何?说到底不过是我怕了跟人打交道。”
她虽然在笑,苏妍却心疼的无法呼吸,她不由伸手搂住了她。苏妍抱得很紧,就仿佛是想透过现在抱住过去那个因遭遇不堪而痛苦的姐姐。
楚宴靠在墙壁上,一双眼眸幽深地仿佛望不到底,他头一次有些憎恨过往的自己,如果他能放下骄傲,再多一分耐心,当时就娶了她。
又岂会让她遭遇这些?
见苏妍难过极了,苏皖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笑道:“我早就没事了,挺过那段时间后,我便发现名声全是虚的,厌恶我的人绝不会同情我的遭遇,心疼我的人也绝不会因此嫌弃我。我又何必在意旁人的厌恶与鄙夷?”
苏妍拼命摇头,因太过心疼,眼底都含了一层水雾,她语速极快,“姐姐生得漂亮,又有才华,不仅心性坚韧,还很善良,让人羡慕向往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嫌弃姐姐?”
苏皖笑道:“你是我的家人,才只看到我的好,你没有离开过王府,自然不知道旁人是怎么议论我的,在他们眼底,我早在失身时就该死去,如今活着,也只是令女子蒙羞。”
苏妍睁大了眼,眼中的泪都不由落了起来,急急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姐姐这么好……”
苏皖笑着将拇指竖在了她唇上,“妍妍不要急,我早就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了,他们再怎么议论我也不会少块肉,你听到这些糟糕的评价时,肯定也只会替我气恼,难道还会跟着他们嫌弃我不成?”
“当然不会,姐姐这么厉害,在我心中是仙女一样的存在,不,仙女都不如姐姐好,姐姐最最厉害,那些个嫌弃姐姐的,连姐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苏皖失笑摇头。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苏妍的侧脸,笑道:“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止姐姐疼爱你,三叔只会更疼爱你,哥哥也一直后悔没能护住你,知道你被寻了回来,他们俩都快高兴疯了。”
苏妍羞愧地低下了头,这才回过味来,姐姐为何突然提起了过去,是她让姐姐担忧了。她心中又暖又涩,无数次地庆幸找到了家人,这一刻,她甚至不觉得被安王买走是多么糟糕的事了。
如果没有安王,她根本无法这么快见到姐姐,如今她不仅有了姐姐,哥哥和爹爹也要归来了,连她被贬的舅舅都要被调回京城了!
这一刻,苏妍由衷觉得庆幸。
苏皖又道:“我们又不是为旁人而活,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过往的遭遇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可以把握好以后,妍妍生得这般漂亮,又有一颗柔软的心,以后的日子绝对差不了,姐姐还想给你寻个如意郎君,到时让我们妍妍风风光光地出嫁呢。”
苏妍的脸不由有些发烫,她赖到了苏皖怀里,孩子气的晃了晃她的手臂,“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苏皖的一番话,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是啊,就算她出身不好又怎样?爱她的人只会心疼她,她又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苏妍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有意调节气氛,便恢复了往日的调皮,“我才刚十六岁,姐姐就想让我出嫁了?好呀,是不是我近日总往凌霄堂跑,碍着你和姐夫培养感情啦?难怪姐夫在时,望着我的神情总是一言难尽。”
苏皖又好笑又好气,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苏妍眨了眨眼俏皮道:“姐夫嫌弃也没办法,谁让姐姐肚子里有了我的小外甥女呢,我可舍不得让姐姐往奉水苑跑,反正我每日都要来烦你,让姐夫做好心理准备吧。”
清楚这丫头是想调节气氛,楚宴也没恼。
他站直身体,走了进来,啧道:“你这丫头,见了我嘴甜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姐夫,背地里竟然跟你姐姐说我坏话?我何时嫌弃你了?你倒是说说?”
苏妍眨了眨眼,根本没料到他竟然回来了。
她吐了吐舌一溜烟跑了,走前道:“姐夫虽然表面没嫌弃,但是我确实妨碍到你跟姐姐相处了呀,你心底肯定犯嘀咕了吧?好啦好啦,你也别嘀咕了,我立马给你们腾时间。”
说完,撒腿就跑。
绕过屏风时,她还冲苏皖眨了眨眼,俏皮极了。
苏皖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丫头真是……然而瞧到楚宴深邃的目光时,她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难道刚刚的话,他全听到了?
苏皖瞳孔微缩,站起来后,竟莫名有种矮人一头的感觉。楚宴朝她走了过来,男人脸上头一次没了玩世不恭的笑,一直走到她跟前,他才停下。
他目光中的复杂以及滚烫的情意,让苏皖竟然不敢直视。
她不由别看了目光,下一刻男人就将她搂到了怀里,他搂的同样很紧,苏皖只觉得腰肢都要被他搂断了,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
然而不知为何,她并不讨厌他的怀抱,大抵是察觉到了他的歉意,她甚至有些不自在,不由低声道:“你都听到了?我刚刚是想安慰妍妍,其实当初我并没有那么绝望。”
楚宴喉结滚动了一下,见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只觉得怀里的姑娘好得让他自行惭愧,哪怕最初救下她时是出于于心不忍,后来的失控却也说明了他的卑劣。
楚宴从未考虑过,失身后面临她的会是什么,随后他便上了战场,更无暇顾及她了,哪怕夜深人静时,想到过她,想起的也只是她的美好与拒绝,从未想到她的生活有多糟糕。
“抱歉。”这一声抱歉,包含了他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和歉意。
苏皖微微怔了怔,根本没料到他会道歉,他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没有他,她不是被安王糟蹋就是不堪受辱之下寻了短见,她宁可失身于他。
苏皖摇头,低声道:“你不欠我什么,无需道歉,反而是我欠你良多。”
楚宴依然紧紧搂着她,他自然欠她的,他欺负了一个姑娘,却没能负责,还让她一个人独自抚养孩子,一个人面对旁人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