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温姝婵余光扫到一个黑影从萃茶身边一闪而过。
萃茶抱着礼盒,似乎什么都未察觉到,温姝婵却一个反身,将那身影给拦了去处。
“交出来。”温姝婵冷冷地望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男孩道。
这男孩衣衫破旧,脸上尽是灰,辨认不出长相,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许是受了惊吓,不停地眨着。
“小姐,招惹小乞儿作何?”萃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望着温姝婵。
温姝婵刚要回答,这男孩儿一弯腰从她胳膊下面溜了出去,拔腿就跑。
温姝婵上前就要追,却被萃茶猛地揪住:“小姐你干什么去?”
“摸摸你荷包!”温姝婵丢下一句话便甩开她追了上去。
一旁刚将马车赶来的家丁见状,也跟了去。
那男孩儿像是抹了油的耗子,专往小巷子里钻,然而温姝婵在洛京生活这么多年,除了几个主街较为熟悉外,对这些小街小道几乎没有一丝印象。
男孩在一处深巷内躲了片刻,见身后再无声响,这才松了口气,拎着荷包向一处废弃的土房走去。
这土房外有个小院子,男孩来到房前冲里面喊了一声,两个小不点跑出来道:“许哥哥,你可回来了!”
“红红怎么样了?”小男孩一脸担忧,个头小的那个红着眼道:“烧还没有退呢。”
男孩蹙起眉头,警惕地四处瞅了瞅,压声道:“我刚被人追了,这会儿不敢再上街去。”
他从荷包取出点碎银子递给那个稍微高些的,道:“这些你拿去替红红抓药,”说着,又给小个子塞了些钱:“你去买点馒头回来。”
小个子应声正要离开,又被他给喊住了,他犹豫了片刻,从荷包中又取出些钱,递了过去:“再买只烧鸡回来。”
小个子迟疑地看着面前的钱,又望了望那精致的荷包,颇有些担忧地道:“这么些钱啊,哥哥可别是招惹了哪户……”
“嘘!”男孩着急地望了眼屋内,沉着声道:“就你话多,还不赶快去!”
见两个小不点走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刚一转身,便被一只手给按住了肩。
“小子很能跑啊?”温姝婵喘着气道。
那男孩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向下一沉就要溜,这次温姝婵不会再大意,三两下就将他按在了墙上:“小小年纪就学会偷盗了,将来可了得,走,和我见官去。”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男孩赶紧低声求道:“仙女姐姐饶了我吧,荷包我还给你,剩下的钱我做牛做马来偿还,只求你千万别报官!”
仙女?以为她是那种高帽一戴,就找不到北的人么?
温姝婵挑了挑眉:“小偷还讲条件?”
男孩急得落下泪来,压着声道:“求求姐姐小点声,求求你了……”
“哥哥,出什么事了?”一个看着不过四岁的女童,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地依靠在门边,要看就要倒下去了。
温姝婵赶忙松开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接在怀中,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瞬间就变了神色。
她抱起女童走进屋内,这屋里像是被一层灰笼罩着,温姝婵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就咳嗽起来,又把女童抱了出去。
“你干什么,快放下我妹妹!”那男孩扯着温姝婵喊道。
怀中小人闻声动了动,拉着温姝婵的拇指,哑着声哭道:“求求你,别报官,我哥哥再也不敢了,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男孩瞬间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瞒了那么久,竟还是叫妹妹知道了。
温姝婵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鼻头一酸,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她柔声对怀里的人道:“我知道,你哥哥是好人,那钱是他帮我做事,我打赏的。”
女童显然有些不信,她扭头看向男孩,男孩抿着唇,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仙女姐姐是来帮咱们的。”
正说着,温府赶车的那个家丁也寻了过来,温姝婵怕他漏嘴,便先出声道:“将这孩子抱去保仁堂。”
那家丁愣了愣,应声将女童接在怀中,开口道:“那这个偷……”
“这孩子我认识,别的你就不要多问了。”温姝婵淡淡地道。
温府家丁向来口紧,得了主子的意,便二话不说就朝长乐街走去。
路上温姝婵与男孩边走边聊,得知他名叫许明,今年已十岁,是柳县人。
柳县这两年闹饥荒,饿死病死了不少人,这几个孩子的父母皆已过世,他们在稍微年长些的许明的带领下,偷摸溜上往洛京送粮的车中。
许明本想自己打工照顾弟弟妹妹们,却没想洛京根本不收他这样没有户籍的童工。再加上洛京有一项规定,不允沿街乞讨,他便只好瞒着妹妹,做起了偷盗之事。
“不管如何,往后不能再如此了。”温姝婵教育着许明。
许明有些羞愧地垂着眼,却也没有点头。
温姝婵知道他在想什么,沉吟了片刻道:“你替我做事,我给你工钱,如何?”
许明忽地抬起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好!可是……”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个仙女姐姐做什么。
温姝婵再次陷入沉思,天底下可怜之人多了去,她自然是帮不过来,可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然今日却碰巧叫她看到了这几个孩子,无父无母,长此以往,就算不饿死病死,也得叫人打死。
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她良心过意不去,可万不能只提供金钱的帮助,这样以来,这些孩子们定会长歪了去。
待几人回到了长乐街,萃茶在马车旁急得满头大汗,见到温姝婵赶忙就跑了上来。
“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李小姐的及笄之礼早就错过了!”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了许明身上,正要开口,温姝婵扬起了手:“上车,咱们先去一趟保仁堂。”
路上她们又将另两个孩子接上了马车,一行人到了保仁堂,安顿好红红后,温姝婵将许明和那两个稍小一些的叫到了跟前。
她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许明:“今日我还有些事,不能在外多待,你们先在附近寻个客栈住下,明日我会叫人来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
三个小子齐刷刷点了点头。
温姝婵接着道:“往后我会按时给你们发工钱,你们则需要在整个洛京帮我搜罗消息,能做到么?”
许明信誓旦旦地点头道:“没问题!”
说着,还拉了下一旁的郑元,郑元也赶紧点头。
至于郑旦,温姝婵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个男孩在三人中看着最为白净老实,明明已经八岁,个头却像个刚满六岁的,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跟不上所致。
“你可愿意跟我去温府?”温姝婵冲他伸出手来。
郑旦有些踌躇地看了看身旁,见两个哥哥同时点头,他便上一前一步,唯唯诺诺地将手放在了温姝婵掌中。
忙活完这几个孩子的事后,已是黄昏,温姝婵这才坐着车赶去了李府。
今天两章!!!
第25章
李婉卿今日穿的嫣红色长裙足有八层,层层薄纱上皆是金色勾纹,在日光下整个人隐约透着层金光,看了无不叫人羡慕。
温姝婵赶去的时候,及笄礼已经结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正与李婉卿在水榭里吃着茶点。
见温姝婵来,李婉卿忙起身迎了过去,拉着温姝婵便怪嗔道:“你可知你那两个姐妹一早便来了,问起你都说你走的最早,结果呢,怕不是路上迷了?”
温姝婵歉意地道:“路上胃有些难受,便去了趟医馆,这下便耽搁了。”
“呀,”李婉卿关切道:“现在可如何了?”
温姝婵摆了摆手:“就是昨日受了些凉,喝了服药便好了。”
二人挽着胳膊,在水廊上一面踱步,一面聊天。
那几个水榭中地望着她们俩个画中仙女似的人物,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温姝妍还是那个嘴最碎的,说起话来带着股酸劲儿:“瞧我五姐姐一来,婉卿姐姐便不搭理咱们了。”
温姝娟微微蹙眉,将茶盏搁下道:“六妹妹,咱们出来的时辰够久了,该回去了吧。”
温姝妍撇了撇嘴:“姐姐着急便自己先回去呗,我待会儿同五姐姐一起走。”
温姝娟没再理她,笑着与其他几个同桌小姐妹道了别后,便上廊去寻李婉卿作别。
温姝娟贵在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出尘的气度,与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倒也没输太多,不像其他几个,只要立在一旁,就像燃尽的蜡烛,零零星星一摊油,还冒着股刺鼻的烟。
温姝妍听着几个小姐妹在那里嘀咕着三人的美貌,便忍不住在桌下揪起了帕子。
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她娘非要她想办法多与李曻接触,她才不乐意待在这儿看那几个狐媚子装腔作势。
要说这个李曻,方才在及笄礼上她见过一面,哪有她娘说的那么夸张,怎么看都不如垚哥哥,可每次她一提到垚哥哥,娘那神情便立马不对劲儿了。
李婉卿本就不太愿意与那几个小姐妹多聊,好不容易将温姝婵盼来,便刻意冷了那边的场,几个有眼力劲儿的都别回了府,眨眼的工夫便只剩温姝妍一个了。
廊上两个走得累了,回到水榭中小坐,温姝妍远远瞥见园口像是有个男子的身影,便赶紧就指着一旁的古筝道:“五姐姐今日来得这样晚,理应罚首曲子才是。”
李婉卿来了些兴趣,但是不好为难人,便道:“罚倒称不上,就是不知婵妹妹对古筝可……”
温姝妍生怕温姝婵拒绝,没等李婉卿说完,便抢话道:“婉卿姐姐可莫要小瞧了五姐姐,早些年二伯母可是专门请了教琴的师父,在府内独教过五姐姐的。”
温姝妍心里偷笑,只是听说没多久,就被温姝婵气走了,想来温姝婵是个极笨的,那双手就是中看不中用,顶多舞舞鞭子吧。
李婉卿对温姝妍突然打断她说话,感到不喜,眉头轻轻蹙起,没有理会,而是望着温姝婵道:“婵妹妹若是累了,咱们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温姝婵倒是没有拒绝,来到古筝旁坐下,试了下音色后,夸赞道:“冰弦而制,声亮悠长,好琴。”
温姝妍偷摸翻了记白眼,心里啐道,故弄玄虚。
李婉卿眸子一亮,她本就是极爱琴的,往日只她自己对着一番美景弹奏,偌大的李府却无个知琴人共享。
见温姝婵识琴,她不由就有些激动:“婵妹妹可知《霞水云》?”
温姝婵愣了愣,这《霞水云》乃是传说中的上古名曲,第一世时,她就曾托人寻过,可惜未能寻到,难道说在李婉卿手中。
“听说过,但未曾见过。”温姝婵如实道。
李婉卿叹了一声:“我托哥哥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
温姝婵淡然一笑,那便是没有缘分吧,上古的东西,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只那有缘人方才可得。
她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晚霞的余晖照射在粼粼湖面,一阵温风拂过,荷香飘入在水榭,撩拨着美人肩头的墨丝。
李婉卿看入了神,她曾自诩倾城之色,然见了此番景象,便自叹不如,相比起温姝婵,她的美只是单纯的美,缺少了分颜色与灵气,然这份颜色与灵气,便这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
看着看着,她便眯起眼,配合着琴声吟唱起来。
两人就像久熟的知己,没有刻意排练,却能够做到几乎完美的默契。
就连温姝妍也不知不觉进入到了那份美好的意境当中。
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