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吞咽了下口水,瞥向自己身后的茯苓,见她也是脸色微白,心底微有些愧疚,却还是咬咬牙说道:“是、茯苓。”
茯苓直接软了身子跪下,不敢反驳主子的话,惨白着脸色,颤颤巍巍地跪在那里。
洛樱心底也不好受,茯苓是她身边得宠的大丫鬟,培养出一个和自己心意的丫鬟可不容易,她心思转了一圈,也跪下说道:“母亲,茯苓也不是故意的,求母亲饶她一次。”
洛伊儿看戏到现在,才得体地笑着向楚氏求情:“娘亲,五妹知道错了,便饶了她一次吧。”可她话中说得是饶了洛樱一次,而不是茯苓,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奴才不过是被推出来背锅的而已。
楚氏在她开口后,脸色神色缓和了些,洛樱感激地朝洛伊儿看去,就在楚氏开口之前,洛茜垂下眼眸,不慌不忙地开口:
“三妹说得极是,五妹也不故意的,不过这奴才碎了那么多玉器,若没有一个惩罚,日后再这般毛手毛脚,可如何是好?”
洛伊儿抬眸看向洛茜,与她清冷的视线撞上,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洛伊儿垂眸笑了笑:“还是大姐考虑得周到。”
楚氏乐于用这些庶女给伊儿营造出和善友爱的好名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在乎一个奴才,双手随意搭在膝上,不咸不淡地问着洛茜:“那你觉得应该如何罚?”
洛茜低头迎上洛樱愤恨的目光,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才笑着回楚氏的话:“母亲为难女儿了,女儿哪能有什么好办法?”
“问你,你便直说就是。”
洛茜蹙着眉尖,似是思索了好久,才想出一法子,犹豫地说出口:“既然是这奴才打碎的玉器,那便将玉器折合成银钱,从这奴才的月钱里扣吧?”
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茯苓直接瘫软了身子,乞求地看向洛樱,洛樱也是着急地不知该如何办,楚氏也不等其他人再说话,直接开口敲定:
“那便如此吧。”
“母亲!”洛樱着急地喊道,楚氏视线扫向她,她顿时僵住身子不敢再动,楚氏才收了眼神,淡淡道:“好了,我待会还要见府中管事,你们回去吧。”
洛茜第一个站起来,冲着楚氏服了服身子:“是,女儿先回去了。”
她转身,凉凉地瞥了洛樱一眼,带着碧玉直接离开。
第6章
落云阁,洛茜刚进屋子,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洛茜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就听见门外洛樱和青灵等人推搡的声音:
“洛茜,你给我出来!”
“五小姐,你不能进去!”
“贱婢,给本小姐滚开!”
“五小姐……”
洛樱气地眼睛通红,她从小便机灵,讨得爹爹喜爱,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还是因为她从来看不上的大姐,让她如何心平气和,这时,她只恨不得昨日没把那些器件砸洛茜身上。
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门外的人都一顿,洛樱回过神来,更加羞恼:“洛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母亲告我状!”
洛茜神色平静地看向她:“看来五妹今日还没受到教训。”
洛樱怒极反笑:“教训?洛茜,我平日里喊你一声大姐,你倒是真摆起架子了?你别忘了,你可不是孤家寡人,你身后还有一个清姨娘呢!你这么陷害我,也不怕我找清姨娘麻烦?”
洛茜面色一冷,声音瞬间凉了下来:“清姨娘也是你的庶母,五妹妹还是尊敬些为好。”
“庶母?大姐怕不是疯魔了,姨娘不过就是一个奴才而已,你竟然让我对她尊敬些?”
洛樱是不可能闷声吃哑巴亏的,她目光在洛茜身上转了一圈,嗤笑一声:“洛茜,我们走着瞧!”
洛茜冰冷的目光落在洛樱的后背上,袖子中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她有心不再受欺负,可是姨娘她却立不起来,让她每行一步,都有所顾忌。
她转身走进屋中,坐在炕上,想要喝口茶水冷静下,却只觉得口中的茶水十分苦涩,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情一般,涩意中带着一分疲倦。
她想起前世,她在宫中听说姨娘病重去世,可她却连姨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想起后来,姨娘身边的丫鬟哭着对她说,姨娘并不是病重去世,可她却听信了温王的话,认定了那丫鬟背主。
洛茜抿着茶水,眼中多了一分湿意,她越回忆,越觉得心中恨意多上几分,前世她听信小人之言,竟在最后身边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可悲可笑。
明明夏日灼热,她在这屋子里,却觉得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凉意,就像是在那冷冰冰的冷宫中,沁人心脾的凉意。
碧玉迟疑的声音唤醒了她:“小姐,茶水凉了,奴婢给你换杯新的吧。”
洛茜垂眸,又恢复清淡的模样:“没事,你先下去吧。”
夏日炎炎,即使屋里放上了几盆冰块,也让人觉得热得慌,软榻上,洛伊儿罗杉半褪,斜靠在塌上,她一手支着头,垂眸看向手心,只见她食指微挑,上面绕着一圈红绳,红绳下方挂着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
窗户开了半扇,她倚在窗边,阳光透着树叶缝隙中斜射下来,在她侧脸上投上一层柔暗的光,又似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般,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玲珑轻步走进来,见这副情形,脚下一顿,就见窗边人有了反应,她收了手心的玉佩,将眸光看向窗外,轻柔的声音飘过来:“什么事?”
“五小姐回去后,差些和大小姐打起来。”玲珑将落云阁那边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洛樱的那一番有关清姨娘的话。
洛伊儿轻笑了下,透着莫名的意味:“五妹还是这般天真。”不过,她也想知道,若是洛樱真的为难清姨娘,洛茜又该怎么办?
玲珑低着头,又迟疑地说起另一件事:“小姐,青灵传来消息,她最近越发不受大小姐待见了,她想知道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洛伊儿的动作一顿,一双美眸轻柔地看向玲珑,却让玲珑觉得心底泛起一丝冷意,就听见她似含着笑的声音:“她身为大姐的奴才,自然要有奴才的样子,这衷心的奴才受了冷遇,自然是委屈不解的,也不怪她心急得乱投医,问到我这儿来了。”
她偏头看向玲珑,嗓音越发柔和,似乎带着些许心疼:“玲珑还是心太软了。”
玲珑浑身打了个寒颤,她垂着头低低福下身子,尽量平稳着声线:“奴婢知错。”
洛伊儿收了视线,随意拨弄着桌子上的玉佩,终于淡淡问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奴婢知道,”她漠然着神色,轻轻地吐出四个字:“物尽其用。”
洛伊儿眼角泄了一分笑意,就在玲珑舒了一口气,以为此事过去了时,屋中才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下不为例。”
玲珑面色一凛:“是。”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午膳送来了。”
洛伊儿敛眉将玉佩放进荷包中,锁在梳妆台上的盒子中,才绕过屏风走出去,玲珑在一旁伺候着她用膳,饭后,她似突然想起来一样,侧头吩咐:
“让人去落云阁一趟,让大姐别忘了三日后要去赴赏花宴。”既然已经闹起来了,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
有丫鬟服了服身退出去,玲珑扶着她站起来,担忧地念了一句:“小姐这两天吃得越发少了。”
洛伊儿摇摇头、眼底似泛起一分乏意:“天气烦热,无甚胃口。”
玲珑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劝。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穿着粉色衣裳、扎着两个小髻的女子打帘进来,服了服身子:“小姐。”
洛伊儿让她起来,含着笑意问道:“这么急做什么?”
粉色衣裳的女子、也就是红豆撇了撇嘴,气呼呼地嘟囔道:“小姐,南苑那位今儿又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
红豆挑着话,将事情说清楚,原来是那苏姨娘入府两年后也没有身孕,今儿个请了府外的大夫进来,一查,就查出她身子于子嗣有碍,她那不饶人的性子,自然又哭又闹了起来,弄得人仰马翻。
侯爷刚办完公回来,就被西苑那边请了过去,苏姨娘抽抽噎噎哭诉着,是楚氏害了她。
红豆轻哼了一声,不满嘟囔道:“她就是仗着咱们夫人脾气好,搁哪家后院,会让一个妾室过得这么自在?偏生她还忒不知足。”
她说得起劲,一旁的玲珑眉头都紧皱在一起,不停地对她使眼色,红豆一顿,终于意识到洛伊儿眸子中神色轻浅,她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洛伊儿笑意寡淡了些,手中把玩的玉件随意扔在案子上,清淡着声音问:“爹爹现在在何处?”
“侯爷还在南苑,”顿了一下,红豆补充道:“夫人也在。”
洛伊儿没再说话,低头绕着案子上的玉件,不经意间,玉件顺着手边滑落掉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碎了一地,她敛了眸子中的神色,平淡地吩咐:
“收拾了。”
红豆压低身子退下,不一会儿,几个丫鬟低着头鱼贯而入,蹲在地上捡着那些碎渣,因着屋内的气氛,行动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些丫鬟退下后,玲珑才迟疑地出声:“我们要不要过去?”
洛伊儿听见这话,斜睨向她,轻勾起一抹幅度反问道:“去哪?南苑?她一个妾室也承担得起?”
大明朝重嫡轻庶,妾室也只不过是奴才而已,让主子去一个奴才那里,得多大的脸面?这也是洛伊儿这般生气的原因,若不是那苏氏太过闹腾,楚氏又怎会自降身价亲自去了南苑?
要知道,这两年里,即使是那苏氏最受宠的时候,楚氏也没沾过南苑一次。
察觉到她的怒意,玲珑惊地低垂了头,压低声音:“那夫人那边?”
洛伊儿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望着自己凝白如玉的手指:“一个苏氏而已,翻不了天。”
话音落下,她脸上才重新带了浅笑,扶着玲珑的手向软榻走去,外面突然响了声蝉鸣,她脚下一顿,抬眸向外看去,笑道:“这些奴才越发不顶用了。”
话音中泛着一丝凉意,她透着窗户扫了眼外面的奴才,也不知是这些奴才遗漏了两只,还是说,他们根本没上心。
玲珑心知主子现在心情不好,也没替那些奴才说话,只尽心伺候着。
等洛伊儿躺在软榻上阖眸小憩时,她才弯腰轻步退了出去。
刚退出去,就看见红豆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等在门口,她失了笑,扯着红豆的袖子拉着她走出院子,才开口说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苏姨娘再不好,又哪是我们能多嘴的?你还大大咧咧地在小姐面前说,今儿让你躲过一遭,若是被哪位主子听见,小心挨板子。”
红豆蔫头耷脑地环着她的手臂,晃着撒娇道:“刚刚多谢姐姐了,要不是姐姐提醒,我又要犯错了。”
玲珑摇摇头:“小姐那么重规矩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容忍你的。”
红豆眯着眼笑了笑,低下头去恍若没听见她这话一般。
玲珑眸子微暗地看了她头顶良久,才偏开头去,推了推她:“好了,你看着院子,我到门前守着去。”
“欸,好。”红豆目送她转身后,才浅了些笑意,寻着个树荫下站了去。
第7章
红豆刚得了消息就急着回去禀告,未看见楚氏刚出了芳韵堂,只走到后花园便停了脚步。
楚氏偏头看向那园子中的木芍药,灼灼艳红,眼底有些恍惚,楚父曾担任太子太傅,后来太子荣登皇位,楚氏一族也随之水涨船高,为求娶楚氏女,楚家门槛几欲被踏破,她长姐为后,她也与当今算是青梅竹马,这满朝比她尊贵的女子太少、太少了。
她容貌堪绝,越长大、长姐眼中的警惕戒备就越深,楚父在当今登位后,怕姐妹倒戈,又心知那深宫似井,心疼她这幼女,便立即为她寻亲事,她与侯爷相识便是在这六月的天,芍药灼艳。
大婚后,他为她种了满园的芍药,可如今景色依旧,却人不如初。
张嬷嬷扶着她的手臂:“夫人?”
楚氏如今已近四十,容貌上却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她敛下眉眼,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们回去。”
“那南苑那边?”
“告诉侯爷,我今日有些累了。”
身侧的大丫鬟服低了身子后,转身向南苑跑去,楚氏一手拿着帕子,扶着张嬷嬷,稳稳当当地朝回走去,一旁的张嬷嬷松了口气:
“是该如此,您是什么身份,怎能自降身价去那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