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昨天晚上方氏的反应,心下又笃定几分。一番思虑下来,他倒是心情平息不少。
只是……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浥起身,稳步朝甜珠走去,站在她跟前,负手垂眸。
甜珠没有乱扯旁的,只是极为认真看着他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就这么确定是真的怀上了?”
“什么意思。”甜珠一愣,诧异地看着沈浥,眉心轻轻蹙起来,两道柳叶眉,几乎是拧成两道绳子。
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沈浥暂且也不说,只是伸手过去,将甜珠手握在掌心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肯定留。见你这么高兴,让我逼着拿掉了,我也不忍心。”
甜珠稍稍松了口气,眉心却并没有彻底舒展开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甜珠回东厢歇息,沈浥去了别处。自从偏厅回来分离后,近两个时辰过去了,甜珠并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外面天一点点暗了下来,很快又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还不见人回来,甜珠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如今寄人篱下,是要仰人鼻息的,甜珠想,她要不要主动去找沈浥。
正思量着,外边,黄杉撩帘子走进来,朝着甜珠微一福身子说:“公子差人去请了个大夫来,说是,再替夫人号号脉。”
甜珠一愣,继而问:“他人呢?”
黄杉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按着吩咐做事情,主子的行踪,也不好过问。”见甜珠似有犹豫,又道,“大夫外面候着呢,夫人要不要将人叫进来?”
“请进来吧。”甜珠虽心中拿捏不准沈浥在想什么,不过,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总是要比违逆他意思好的。
黄杉将那大夫请进来,甜珠端坐在榻边,伸出自己一只手来。那大夫先是朝着甜珠行了个礼,之后才洗了手,而后切脉。
“可是有什么不妥。”甜珠见那大夫切了许久,也不出声,不由得拎了把汗,生怕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夫人身子有些虚,得好好调理着才行。受了寒气,若是再不好好调理着,怕是难有身孕。”那大夫一边说着,另外一边已经请黄杉拿了纸笔来,他则开了方子递过去,“按着方子上写的抓药,每日服用,或许对身子有些帮助。不过,似夫人这样的,还是得多多休息养着,别劳了心神。”
甜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跟没了魂儿似的。
……
而此刻,沈浥人正呆在后院。方姨娘跪在地上,整个人身子瑟瑟发抖。
平安没在,沈浥让杏芝将他抱去别处玩了。偌大的厅内,沈浥端坐,底下跪着的除了有方姨娘外,还有那个老大夫,以及一个中年妇人。
沈浥没说话,便也没人敢吭声。方姨娘整个身子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没人看得见她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里是留不下你们母女了,但到底是徐家的人,我也不随意处置。一会儿差个人,将你们母女俩,送回知府家里,让徐夫人处置。”沈浥中午与甜珠分开后,便让人去盯着那个老大夫了,果然,私下是有些动作。
沈浥也将一切都查探得清清楚楚,这个老大夫,是方氏母亲相好的。今天这桩事情,是这对母女俩算计好的。
沈浥心思不在后宅这些事情上,他喜欢清静,也不喜欢处理后院女人争风吃醋这些事情。于他来说,女人不在多,贴心就好。像方姨娘这样不懂事的,他是不想留下来。
原还想着,寻个借口打发回去,现在倒是自己主动交出了把柄来。
方姨娘不想回去,她想留下来。哪怕是此刻挨一顿板子,也比被送回去要好。留在这里,她还可以继续照顾小公子,将来小公子大了,就算不得爷的宠,在小公子那边,也能得个养育之恩,之后日子不会太难。
但若是被送回去了,她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若是夫人知道她为什么被打发回去,肯定不会再重用她,到时候,她估计连个三等丫鬟都不如。
“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该这样欺负妹妹。”方姨娘不愿等死,于是匍匐着爬到沈浥脚边,紧紧揪住他袍角说,“妾身都是因为太爱爷了,所以才会这般糊涂。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赶我走。我……我可以去给妹妹道歉,甚至,我可以在她跟前磕头下跪,求您了。”
沈浥微弯腰,将自己被她拽在怀里的一方袍角扯回,目光冷得有些吓人。
“与她姐妹相称,你还不配。”说罢,沈浥起身,再不愿于此地多留一刻,只喊了人进来,让将这母女俩立即送回知府家里。至于这位老大夫,也是一并带走,何去何从,全都凭徐夫人做主。
知府徐家,徐夫人正准备用饭,外面小丫鬟却匆匆跑了进来说:“夫人,不好了,姑爷差人将桃芝母女送了回来。还让人给夫人您带了话,说是她们母女俩燕王府再是留不得,前因后果,桃芝母女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必多言。另外还有一个老大夫,也说是凭夫人处置。”
“平安呢?”徐夫人本来已经上了榻,遇到这样的事情,忙又穿了鞋子。
“没见到小公子,就只是桃芝母女俩。”那丫鬟也是一脸严肃而急切的样子,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老爷跟公子小姐都不在,若真是谁得罪了王府,夫人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了。
徐夫人到底是高门贵妇,心中着急,却是不会乱了分寸。
“去,将她们母女俩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蹙着眉,她本就略有些苍白的脸,此刻越发白了许多,倒是不怕别的,就怕是不是当年姮姐儿的事情,被外人晓得了。
很快,方氏母女俩,便被带了进来。都低着脑袋,进屋后,直接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头痛的毛病又有些犯了,她手撑着脑袋,目光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方氏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只将脏水全都泼在甜珠身上,她哭着道:“爷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是嫁过人的,将她安置在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打从那个女人进府后,爷就算是呆在府里,也是不踏足后院去看小公子一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待小公子很好,现在却……”
“你住嘴。”徐夫人不傻,她知道,事情定然不是桃芝说的这样。
沈浥那个人,她虽不太了解,但是为人品性却是可以相信。再说,他于徐家有恩,当初姮姐儿那事情,若不是他,如今他们二房、甚至可以说整个国公府,都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呢。
“好了,我想,从你们母女口中,也是问不出什么。行,我也不多问,来人,将她们母女关进柴房去。”徐夫人直接下了命令,手段倒是也雷厉风行干脆果断。
人带下去后,徐夫人便坐不住了,想下炕。
冯嬷嬷晓得夫人这是要起身去哪里,连忙拦着说:“夫人莫要慌张,依我看,未见得是什么大事情。再说,姑爷是行事滴水不漏之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至少眼下,是不会有事的。咱们府跟姑爷,早就是一个阵营的人了,毁了一方,另外一方,也绝对没什么好处。所以,暂且姑爷,断然不会与咱们府撕破脸。”
徐夫人自然还是相信沈浥的品性,只是,这事情发生的突然,老爷此刻又不在身边,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不问清楚,我今儿觉都睡不好。”徐夫人坚持要去王府。
“现在天儿晚了,说不定,那边都歇下了。夫人不如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再说不迟。这大晚上贸然去王府,叫有心人知道,也不好。”冯嬷嬷稳住了徐夫人,又伸头朝外面看一眼,说,“外面还有个大夫,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先跟桃芝母女一起关起来吧,等我明天问了清楚再说。”又叮嘱,“拿些热乎的吃食去,不管怎么样,别过于亏待了。”
丫鬟应着走了,冯嬷嬷又说:“大夫都交代了,夫人万不能再烦神多思,还是别多想,好好歇着的好。”
“先吃饭吧。”徐夫人又坐了回去。
……
清晖院里,东厢亮着灯。甜珠坐在榻上,榻上的矮几上,搁置着各种精美的吃食,菜也比平时多了两个,瞧起来很不错。但甜珠却没什么胃口,只呆呆坐着不动,目光盯着一处看,情绪不是很高涨。
沈浥踏步从外面进来,丫鬟们要行礼,他抬手制止住了。
甜珠余光瞥到了人影,忙下炕来,要给沈浥行礼。沈浥手扶住了她,牵着她一道往炕上去,两人面对面而坐。
沈浥目光落在矮几上,见甜珠没有动一筷子,继而看向甜珠问:“怎么,吃不下?”
“王子是当时就知道了吗?”甜珠没答话,反而抬眸问他说,“因为你知道,所以重新请了大夫来替我号脉,还去处理了方姨娘。”
沈浥说:“当时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是因为,在没有确定那个大夫是不是说谎前,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有孕。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你也不必太过伤神。你若是喜欢孩子,将来总会有。”沈浥语气很好,他此刻心情其实也是复杂的,一方面,是真的不希望甜珠怀有许致孩子,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心疼甜珠。
孩子总会有,但肯定不会是阿蜜。
“刚刚那个大夫说,我可能难有身孕。”甜珠不欲再提这事,于是岔开了,说了点别的。
第27章
后面那个大夫都说了些什么,沈浥已经知道了。他人才踏足清晖院来,就已经有人将那大夫的话,只字不漏全都告诉了沈浥。大夫说是她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否则的话,怕是日后难孕上。也就是说,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好好吃药调理着,将来怀孕,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你别多想,没有那么不乐观。”沈浥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无,跟前两日比,气色也差了很多,心中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浥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甜珠那么在意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甜珠其实重活了一回,前世与那个孩子处了感情了。他只以为,甜珠看重这个孩子,是因为,或许她心里对许致,还存着感情。或许如果不是许致负她在先的话,她也不会想着离开许家,离开许致。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念着许致,何必先后反应差别这么大?
再想想,她十三岁嫁给许致,少年夫妻处了几年,将作为女孩子最美好的幻想都给了那个男人。现在分开了,又怎么能不介意?想想她离开的时候态度那么坚决,偏又那般伤心,多半是爱得深才恨之切。
沈浥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服,索性不再说话,面色也冷了几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碗筷。沈浥虽然心中不快,而那不快也表现在了脸上,但是对甜珠的关怀与热情,倒是一丝未减。
冷着脸,越发沉默不言,却吃完饭还晓得牵着甜珠手回上房去。
甜珠心中纵然有失落,但也只是一时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抱过幻想,也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够与阿蜜做母女。
甜珠心中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阿蜜这辈子不是吃苦,就怎么都好。不投落在她肚子里,肯定是投胎去了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做千金小姐去了,将来日子肯定好着呢。
这般宽慰自己,甜珠好受了不少。
心情好了些后,甜珠回过神来,这才晓得去找沈浥。两人已经都回了上房,房里点着油灯,亮堂堂的。沈浥正端坐在长条案前,手里捧着册书,此刻的样子,倒是颇为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样子。甜珠就坐在他侧边,伏着案几,心思没在看书上,而是在看人。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恰好清楚瞧得见沈浥线条分明的侧颜。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十分立体。
两道剑眉又浓又黑,斜飞入鬓,既张扬,又秀挺。甜珠想,这个男人身上,既有为将的英姿勃发,又有文化人的那种睿智儒雅。其实,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动起来,飞扬跋扈,静起来,偏又温润如玉。甜珠实在想不通得很,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将两种气质结合得那么好?就跟不是一个人似的。
“看什么?”沈浥实在装不下去了,将书“啪”一声,合着手掌压在案上。
他转过头来看甜珠,粗黑浓眉微拧,似是瞧着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他脸上的严肃,是故意装出来的,心里早乐开了花。
像他这种从小就习武的人,隔老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洞悉清楚。更何况,甜珠就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看那么久了。
沈浥忽然间的动作,倒是将甜珠吓到了。甜珠随之抖了下,而后笑起来说:“看您生得好看,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甜珠言语间有刻意讨好之意,沈浥听后一愣,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了。
是该继续板着脸装严肃生气,还是该就此寻个台阶下,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来,那么刚刚的那点不愉快,也就一笔勾销了。
沈浥根本没犹豫多久,就伸手过去,攥住甜珠手,拉她靠近自己怀里来。
脸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以后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沈浥只字不提许致,也不拿自己跟许致比,他是瞧不上许致的,觉得许致那种品性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经和离了,自己也将后院唯一的一个姨娘送走。那么,从今往后,便是只有彼此。
这般想着,沈浥心中倒是畅快许多。
“左右现在小王的后院前院,都只有你一个,不给你看,给谁看?”沈浥手搂着甜珠腰,让她脑袋贴着靠在自己胸膛,紧紧的,感受着彼此的肉体,他头埋进她乌发间,深深吸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说,“甚至,要我脱了衣裳给你看都行。怎么样?想不想看?嗯?”沈浥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了,语气中也夹杂着暧昧。
甜珠感受到了,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想着,左右又走了这一步,矜持个什么劲儿?
她也从来不是那种会吊人胃口的人,其实对付男人,她没什么手段。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甜珠想通了后,双手就攀附上他的脖子,自己主动亲他嘴。沈浥没想到她这么主动,意外得瞪大眼睛看着她,背脊僵住。
甜珠笨拙的亲了他会儿后,刚准备停下,那边,沈浥反守为攻,几乎是用尽毕生热情去亲吻甜珠。这回,换成是甜珠吓着了。沈浥搂着人,技巧比甜珠还要好,他越亲越觉得得心应手,手也不自觉从甜珠裙子下面探进去。
甜珠知道的,男女行房这种事情上,他素来比自己懂得多。可以说,虽然前世她跟许致育有一个孩子,但是若论启蒙老师的话,还是从他这里学到得多。
甜珠索性什么都不想,将自己彻底交给他。他要什么,她配合着就是。
两人正如胶似漆,外头,忽然响起来喜的声音。
来喜说:“爷,杏芝姑姑带着小公子来了前院。说是小公子整个晚上都在哭着找姨娘,找爹爹,杏芝姑姑哄不住,没办法,这才抖着胆子找过来了。”
闻声,甜珠忙将沈浥脑袋推开,人也往后退了些。
沈浥突然被人搅了好事,脸色很差劲。他望了眼甜珠,让她呆在内室好好休息,他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外头,平安眼睛都哭肿了。沈浥出去的时候,他还在哭。杏芝见主子出来了,忙低着脑袋过去请安,而后说:“奴婢擅自带着小公子来前院,没得公子允许,还请公子责罚。”
沈浥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站到一边去,没说话。
平安是怕这个父亲的,见到父亲,他不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