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情笑笑,眼中露出几分调侃:“情儿想着,约摸是伯父太过重视,怕丫鬟们说不好——自然,情儿乐意得很,哪里会觉得辛苦?”
秦莞笑笑,亲自给她斟了杯茶,“先解解渴,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情儿别嫌弃。”
“伯母折煞情儿了。”
梁情起身谢过,这才重新坐下,说:“伯父让情儿同伯母说,点心小食稍后送上,伯母定要填饱肚子,不要客气。若是困了便先歇下,不必拘着。”
秦莞信了,梁情的确是来替“梁大将军”传话的,因为这两句话的语气都和信里一模一样。
想象着他一本正经地嘱咐小辈带这种家常里短的话,秦莞就忍不住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错了,没写到洞房……
第52章 8.23
倘若秦莞真是个羞羞怯怯的新嫁娘, 听到未来夫君说让她先歇下, 她势必不会当真, 如今却不一样。
既然梁大将军都发了话,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反正这桩婚事也不是真的。
她也确实累了。头上的凤冠用料实成, 足足有十斤重, 顶了这么一整天, 脖子都要断了。
梁情走后, 秦莞立即垮下腰, 叫丫鬟们给她卸下金冠。
丫鬟们原本不肯,尤其是清风, 喜嬷嬷不在她便自觉地担起责任,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且忍忍罢,梁大将军还没来呢, 您怎么能一个人歇了?”
秦莞心下暗道:他来不来还不一定呢,我还能傻傻地等他一晚上?
只是这话不能与丫鬟们明说, 秦莞干脆自己动手拔掉脑后的凤钗,又去扯头冠,只是没扯下来, 反倒揪到了头发,疼得她低呼一声。
丫鬟们心疼又无奈, 只得伺候着她除了金冠和外裳,又从带来的嫁妆箱子里拿了件厚实的毛氅给她盖上。
至于床侧那一摞大红喜被,秦莞和丫鬟们默契地没去动。
没想到的是,“梁大将军”很快就来了。
彼时, 飞云正倚着凭几打瞌睡,明月坐在脚踏上守着秦莞,清风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从侯府带来的细软。
一转身,冷不丁瞧见“梁大将军”跨进卧房,后面跟着一脸懊恼的彩练。清风一怔,连忙福礼。
梁桢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清风到口的话吞了回去,私下里瞪向彩练。
彩练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不怪我,大将军眼太尖了,一下子就瞧见了我……”
飞云听到她的话,瞌睡虫瞬间飞走了。明月也慌忙起身,想要叫醒秦莞。
梁桢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必叫她,下去罢。”
清风生怕他责怪秦莞,低声解释:“将军,姑娘她……”
“无妨。”梁桢打断她的话。
丫鬟们见他面上并无怒色,这才稍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并细心地掩好门窗。
夜很静,烛光微黄。前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借着温软的光晕,梁桢看向床上的人。
那是他喜欢的小娘子,如今成了他名义上的继母。当初在庆云楼对秦莞说出那个请求时,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许是酒气上头,梁桢体内生出一股难言的燥热。他解下外衫,随手一甩,紫檀衣架晃了两晃,发出轻微的响声。
秦莞受到惊扰,在睡梦中蹙起眉头。
梁桢走过去,温热的指肚轻轻地附在她额上,抚平那道本不该出现的皱痕。
秦莞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打了个喷嚏,眼睛还没睁开,便伸出手嫌弃地推他,“臭……”
向来睿智的小娘子无意中露出难得的娇憨,梁桢的心像被毛绒绒的兽爪挠抓似的,酥酥痒痒。
“巴巴地赶回来看你,你倒嫌弃上了?”说这话时,他没有刻意沉下嗓音,用的是他本来的声腔。
秦莞朦朦胧胧睁开眼,诧异道:“梁桢?”
梁桢眸光一闪,摸了摸唇上的短胡茬,屈起手指往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小妮子,叫谁呢?”
这下,秦莞彻底清醒了。她仰头看着上方的“梁大将军”,眨了眨眼,道:“我还以为是梁桢,你们的声音太像了……”
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梁桢压下心虚,把手放在她额上,“可是着了凉?”
“没……”秦莞抓下他的手,笑盈盈道,“将军,想来是您身上的酒味太冲了——可要奴家替您备上热水?”
看着她虚伪的小模样,梁桢忍不住逗她,“去吧,七凉三热。”
秦莞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我就是虚虚你啊,你还真应了?
“小滑头!”梁桢笑笑,温声道,“且歇着罢,这种事自有下人去做,不必劳烦娘子。”
一声“娘子”,与平时的口气大不相同,顿时叫秦莞红了脸。
梁桢又是一阵笑。临出门,他又回身问道:“娘子可要一起?”
秦莞狂摇头,总觉得喝了酒的梁大将军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卧房后面便有个小浴间,梁桢叫粗使婆子打了七桶凉水三桶热水随便洗了洗。
再回屋时,秦莞已经收拾好了床铺。
成亲前“梁大将军”便已许下承诺,他与秦莞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同屋不同床。不过,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即使是最亲近的丫鬟都不行。
是以秦莞没让清风等人进屋伺候,自己亲自收拾的。
屋内一床一榻,中间竖着一扇六折画屏,木架两端不像寻常人家那样挂着卷轴画像,而是一弓一剑。
秦莞暗笑,不愧是官家亲封的大将军,竟然在自家卧房里挂兵器。
梁桢带着一身水气回到屋内,秦莞的目光直直地撞上他微敞的衣襟,没由来地有些慌。
这一刻,秦莞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究竟答应了什么。从今天起,她就要和一位男子共处一室,朝夕相对,互称良人。不管他们之间如何清白,在旁人看来他们都是最亲密的夫妻。他看到了她卸去钗环的模样,她也看到了他衣衫半解的风姿。
秦莞偏开头,不敢再看。
梁桢是故意的,故意衣衫不整,故意让她看到自己坦露的蜜色胸膛——许是喝多了,今夜他就想欺负她。
他假装没有看到秦莞两颊的红晕,欺近她,笑问道:“娘子好生贤慧。”
秦莞的心怦怦直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故作镇定地说:“将军累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说完便匆匆福了个礼,点着小碎步往榻边跑。
梁桢勾了勾唇,一把拉住她。他的手很大,轻轻一握便圈住了小娘子细瘦的臂膀。
强悍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秦莞吓了一跳,出口的声音隐隐发颤:“将军!咱们说好的!”
梁桢晃晃她的手,笑道:“这是怎么了,脸都白了?”
秦莞有点生气,甩了甩手臂,没甩开,凶巴巴地瞪他:“将军想言而无信吗?”
梁桢垂头看着她,无辜道:“我只是想说矮榻临窗,难免有夜风灌入,你身子娇弱,睡床。”
秦莞一怔,面色由白转红——她……误会他了。
“乖,三更了,快睡吧!”梁桢将她带到床边,然后干脆地放开手,径直躺到榻上——那口气,就像秦莞舍不得他似的。
秦莞气闷地踢掉鞋子,重重地躺下。
梁桢憋着笑,眼中一片柔软。
红烛燃在外间,卧房内陷入黑暗,今夜无月,好在满天的星子还算亮。
秦莞生了会儿闷气,又忍不住偷眼往那边看,然而视线被屏风挡得严严实实,对面的风光半点都透不过来。
梁桢亦是如此。他歪着头,黑沉的凤眸盯在屏上的四季风物图上,觉得十分碍眼。
“你方才真以为我会做些什么?”黑暗中,梁桢猝然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秦莞都没吭声,像是睡了。
梁桢知道,她没睡。
暗夜中,他的声音愈显低沉:“我说过,不会对你怎么样。看到架上那把剑了吗?开过刃的。那把弓也是你擅用的轻弓,箭就在架下,若我有半点不轨之心,你大可结果了我。”
这话说得郑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
秦莞一口气梗在胸间,上不去下不来,半晌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信你。”
梁桢还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纱窗上映出一个黑突突的影子,是一只手,正鬼鬼祟祟地推开窗扇。
梁桢意识到什么,腾地起身冲到床边,硬实的身体横在秦莞身畔。
秦莞“啊”的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梁桢捂住了嘴。
他摇摇头,视线看向窗外。
秦莞也歪头看了过去,就着点点星光,看到那面荷花纹样的格扇窗被人推开了一条巴掌大小的缝,似是有人贴在窗缝上,在偷听。
梁桢抚到她后颈的软肉,轻轻地捏了一下。
一股异样的痒意直冲脑迹,秦莞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小娘子的声音娇娇软软,似是含着无尽的春意。
梁桢轻笑:“乖。”磁性的声音像是鼓励,也像是诱哄。
秦莞的一颗心仿佛醉了似的,只呆呆地看着他。
这乖乖巧巧又不设防的模样,叫梁桢疼到心坎里。他暗暗地调整着略显粗重的呼吸,以免吓到她。
窗外那人似是满意了,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秦莞满心疑惑,甚至没注意到梁桢愈加靠近,天真地问:“不会是贼吧,你不去追?”
梁桢抿着笑,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确实是贼,老夫人派来听墙角的贼。”
秦莞眨眨眼,兜了两圈才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
“你、你——哪有你们这样的!”秦莞气急,捏起拳头对着“梁大将军”厚实的胸膛胡乱打。
“祖——母亲想来是急着抱孙子。”梁桢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为了转移秦莞的注意力,他还调戏般捏了捏她的手。
“你还胡说!”秦莞气极,恨不得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