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池想安慰陈老太太,但他还病着,浑身无力,背上发冷。
他忽然想起从前的时光。
他一心一意读书,陈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香馥替他打点照顾,那时他过得多么舒心惬意。
娶妻要娶贤啊。
这天晚上陈墨池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他不再是文弱书生,而是神勇无比的陈元帅,他战败了安王、广宁王父子,攻下安王府,夺回妻女。
香馥一开始生他的气,不理他,可他打叠起温柔功夫,陪了许久的小心,香馥终于露出了娇美的笑颜。就在他欣喜若狂,以为可以和香馥破镜重圆之时,香璎忽然挥舞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冲将过来,当头一鼓,打得他鲜血满头……
陈墨池从梦中醒来时,浑身冒冷汗,整个人好像泡在水里一样。
这回他病得更重,干脆下不来床了,只好告了假,在府中养病。
陈墨池这一病,府里的事顾不上,陈墨耕又出了岔子。
陈墨耕一直是个没用的人,急着要找陈乐成,结果足足找了三天也没找到,反倒把到绸缎铺交钱的事给耽误了。
直到第四天早上,他才在弱柳巷一家满是暧昧气息的人家找到陈乐成,把陈乐成从温柔乡给硬拽出来。
“快跟老子回家。”陈墨耕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陈乐成迷迷糊糊的,“爹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来嫖……”
“啪”的一声,陈墨耕扇了陈乐成一个巴掌。
陈乐成捂着**辣的脸颊,气急败坏,“你嫖便嫖罢,打我作甚?”扯着陈墨耕不依。
陈墨耕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按住陈乐成。
“陈大少要走了?下回再来啊,”这家主人很是热情。
“请付了过夜资再走。”热情归热情,钱是一分一厘不能少的。
陈墨耕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出来,才勉强凑够钱,把陈乐成领回府。
儿子找回来了,他才想起来办正事,赶忙就近找了家古董店把田黄石卖了。因他卖得急,店家压价,本来能卖六十六两金子的,结果只卖了六十两,也就是六百两银子。
他找到绸缎铺,卖家声称过日子了,不卖了,要他赔两倍的价钱。他好说歹说,加了七十两,给了足足四百两银子,总算把铺子盘下来了。
铺子盘好,到秀绮楼结账,竟然有一百五十两之多。
“这么贵。”陈墨耕肉痛。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东西好,自然便贵了。衣料有贵的,也有便宜的,老爷若嫌贵,下回小店给贵府送便宜的。”
陈墨耕无奈,只好把欠账付清。
两件正事办完,他手上只剩五十两银子了。
铺子总要修整修整,还要进些新货,五十两银子哪够?他只好厚着脸皮又找陈墨池要钱。
陈墨池把压箱底的一对玉佩贡献出来,“这是香公留给我的。这个变卖完,我是一点值钱东西也没有了。大哥,你铺子赚钱还好,若不赚钱,往后便老老实实住在公主府,吃碗闲饭吧。”
陈墨耕当大哥的,听了弟弟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胡乱答应了,拿玉佩回到住处,跟他妻室赵氏发了几句牢骚。
“唉,谁让咱们大房没钱没势呢。”陈大太太抹起眼泪。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陈墨耕越想越不是滋味。
陈大太太过后到陈老太太面前告了状,陈老太太心疼大儿子,把她偷偷积攒的私房一股脑给了陈大太太,“老大铺子里若缺钱了,你便拿出来,莫让他为难。”
陈大太太感恩戴德,陈老太太无比满足。
她才不怕没钱用呢。有陈墨池这个状元郎,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陈老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状元郎儿子,出事了。
而且,她的状元郎儿子出事,是她的宝贝孙子陈乐成害的。
陈乐成又嫖又赌,欠下一屁股债,输急了便回家要钱。本来陈老太太是有些私房的,可她已经给儿子儿媳妇了。陈墨耕虽然开过绸缎铺子,但他是从香家接过来现成的,香家派了掌柜的手把手教他,或者干脆替他干活,才有了一个赚钱的铺子。现在没有香家帮衬,陈墨耕根本支应不下来,两个月不到,赔进去了不知道多少。哪里有钱给陈乐成挥霍?
陈乐成打起歪主意,到陈墨池书房偷了本孤本兵书出去售卖换钱。这本孤本兵书名为《单武兵法》,是本朝一位名将单武所著,这位名将后来成了反贼,家眷亲信等悉数被杀戮,只有他本人逃走了。
这本兵书陈乐成是拿到一家常打交道的古董店出售的。店老板懂行,见到单武兵法四个字便知道事关重大,让伙计稳住陈乐成,他自己亲赴衙门报案。衙门派出差人,当即便将陈乐成锁了。
陈乐成这种人一点胆色也没有,被抓的时候都吓尿了。抓到衙门,没等用刑,他一五一十全说了,“……书是小人从二叔陈驸马书房暗格中偷出来的,小人只想还了赌债,再和柳儿风流两晚……”
顺天府尹命人把陈墨池请到衙门问话。
陈墨池知道孤本兵法被陈乐成偷了,面如土色。
“陈驸马,这本兵书是你的收藏么?”府尹开门见山。
陈墨池汗流夹背。
承认了,他便是私藏反贼手书;不承认,陈乐成怎么办?
陈墨池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南阳公主闻讯赶到,府尹不敢阻拦,让南阳公主把人带走了。
陈墨池出了衙门,命车夫去安王府。
南阳公主纳闷,“又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鬼?她做了什么手脚,顺天府居然敢把你叫去?哎,你快告诉我啊。”
陈墨池恍若无闻。
南阳公主未免心中有气,“本宫深情待你,听闻你被顺天府请去,立即赶去替你解围。你是毫不领情了?”
陈墨池一言不发,到了安王府前,跳下车喝道:“叫香璎出来!”
南阳公主又是气,又是好奇,香璎干了什么好事,把驸马气成半疯?
香璎由张旸陪伴,慢悠悠笑咪咪出现在陈墨池面前。
陈墨池血往上涌,“不孝女,你真的要杀了你亲爹?”
“此话怎讲。”香璎诧异。
陈墨池怒目而视,“你还装相!”
南阳公主缓步而来,“本宫亲自出面,把驸马从顺天府捞出来的。太康郡主,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香璎莫名其妙,“……???”
香璎一双眸瞳如水般纯净,陈墨池心中巨痛,“还跟为父装。璎儿,你挑唆成哥儿到我书房偷了《单武兵法》,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香璎愕然。
兵法?她两世为人,也不知道陈墨池有所谓的兵法书啊。
“单武兵法?”南阳公主惊呼,“单武是叛贼啊。”
南阳公主悔之莫及。
早知道陈墨池犯的是这个事,她不应该冒冒失失便到府衙要人的……
单武这个叛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皇帝的一个心病。为了陈墨池,和单武这个叛贼扯上干系,不值啊。
“你干的?”香璎歪歪脑袋,小声问张旸。
“不是。”张旸摇头,“他毕竟是你生父,我若痛下杀手,会和你商量。”
“那会是谁?”香璎纳闷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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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陈墨池眼睛通红,“逆女,你终归是我亲生女儿,我若陷入险境,难道你能独善其身?”
“大驸马莫忘了,你姓陈,我姓香。”香璎伶牙利齿。
“要和我撇清干系么?体想。”陈墨池盛怒之下,面容扭曲,颇有几分吓人,“这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莫说你是我亲生女儿,便是陈家这一大家子人,甚至公主府,都会被牵连进来!”
香璎眉头微皱,“一本兵书而已,后果真有这般严重?那可奇怪了,这么一本能给你、给陈家、给公主府带来灭顶这灾的兵书,你留着作甚?早些烧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因小失大,争鸡失羊。”张旸评价。
陈墨池胸膛起伏,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若你不挑唆成哥儿偷了这本兵书,牠安安静静放在我书房之中,不会给陈家带来灾祸!我又何需烧掉牠?”
南阳公主又是后怕,又是愤怒,训斥香璎道:“你和驸马再怎么赌气,也不该行此险招。需知嫡亲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道冰冷如霜雪、锋利如刀剑的目光射将过来,南阳公主暗暗打个冷战。
这名叫张旸的少年,剑术奇精,气势又如此凌厉……
南阳公主竟然闭了嘴。
但闭嘴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然怕了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心中涌起浓重的屈辱之感。
香璎并不怕吵架,但她更愿意看到陈墨池和南阳公主这对夫妻内讧,有意挑拨,“我这个人向来敢作敢当,若真是我挑唆的,我太康郡主一定爽爽快快的承认。可我连单武兵法这本书都没听说过,连单武是个啥人也不知道,我怎么挑唆?大驸马,君子当三省吾身,你住在大姐姐的府邸,也不告诉她,你便偷偷藏了本单武兵法,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要负责。”
“陈墨池,你在我的公主府私藏反书,竟敢不告诉我。”南阳公主咬牙切齿。
到了这个时候,陈墨池连装也懒得装了,连讽刺带挖苦,针锋相对,“事已至此,公主若不想受我连累,大可以跟我和离,再寻一位趁心如意的驸马。”
南阳公主恨得牙庠庠。
她倒是不介意换个驸马,问题是她和陈墨池已经是二婚,再换一个,便是三婚了。三婚的公主,说出来很好听么?
陈墨池狂怒,香璎却很冷静,“大驸马,你这样说是不对的。‘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你堂堂状元郎,不能当灾祸降临之后怨天尤人,应当在祸患发生之前便加以预防。你说的这本所谓的兵法,我连听也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你要不然早早的一把火烧了,要不然你手抄下来,换个书名,留下你抄写的,烧了原本。这样的话你和陈家所有的人都会安然无恙。”
“事到如今,你冲我大喊大叫又有什么用?想办法补救啊。大姐姐就在这里,你无力善后,请教大姐姐啊。大姐姐,你的驸马遇到难题了,快教教他。”
香璎亲呢的叫起大姐姐。
南阳公主冷漠又干脆,“陈墨池,不许连累到本公主。”
陈墨池心寒身也寒,声音嘶哑,“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逼我,成哥儿是我的亲侄子,难道我能舍弃了他?”
“当舍则舍。”南阳公主逼迫。
陈墨池双眼血红,目光中满是仇恨,“公主就不能想办法搭救他么?他是陈家唯一的孙子,也是公主的家人!”
南阳公主让他放弃陈乐成,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南阳公主才不管陈墨池如何心痛、如何不舍、如何愤怒,傲慢又不耐烦的冷笑数声,“陈墨池,你不要以为本公主性子好,可以像你的前妻一样迁就你、顺从你,可以像你的前妻一样,拿陈家人当自家人。陛下是本公主的父皇,皇太子是本公主的弟弟,陈家人要当本公主的家人,够格么?”
陈墨池被南阳公主噎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