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当然去!立刻去!”
陈文干恨不得能跟着师傅多学几招,急忙道。他跑回与外公外婆商量,顺便收拾行李。
陈茂良家是一个偏僻的山村,里面的住户都姓陈,村民也简单得很,就叫陈家村。从青山镇到陈家村只有一条山路,称为“羊肠小道”最贴切不过了。
陈猛家有一部嘉陵摩托车,陈猛的爸爸陈建树就用摩托车搭载着两人,送他们去陈家村。
陈文干不习惯走山路,看着路边或是悬崖峭壁,或是淅淅沥沥流淌的小溪,心里有些发怵。
“叔叔,我们还是走路去师傅家吧。”
陈文干在一段上坡路前下了车,揉了揉有些发颤的腿,心有余悸地道。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前面的路更窄小、更崎岖,坐摩托车不安全。”
“嗯嗯,我们走着去安全。”陈文干点头如捣蒜,心想,刚才那段路坐摩托车也不安全。
“哈哈,师弟怕了?”陈猛见陈文干脸色发白,仿佛找到了这个师弟了不得的弱点,黝黑的脸上满是戏谑。
陈文干别开脸不理他。
陈建树冲儿子叮嘱道:“说定了,年廿十六下午三点,我在这里接你们,你们得早点出来这里等。过期不候啊!”
“知道了,爸,您是恨不得我留在外公家过年吧。哼,我留在这里倒是没关系,可别忘了文干也在这里。你就不怕您的依桐同学怪你?”
陈猛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父亲陈建树与陈文干的母亲汪依桐是同学,好像父亲以前还暗恋过人家。于是,时不时就揶揄父亲几句,弄得陈建树哭笑不得。
“知道了,臭小子。记好时间,别让老子等得太久。”
陈建树又回头对陈文干道:“文干啊,陈家村很偏僻,这一路进来你也看到了,如果在大山里住不习惯,你就托赶集的人带个信,我早点来接你?”
歇了一会,陈文干脸色已恢复正常,他感激地对陈建树道:“谢谢叔叔,不用特地来接我,我跟着陈猛一起回就可以了。”
陈文干想,陈猛这条泥鳅般溜滑的家伙都能坚持的话,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背着大大的背包,又走了大约一个钟,才到了一个长长的、略有些宽阔的山垇里。
远远看去,只见青山翠竹,蓝天白云,空气清新得让陈文干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如果不是看到山坡处散落的农家小院,陈文干真有些怀疑山谷上空缭绕的不是炊烟,而是神仙驾临的云朵。
那条一路欢歌相伴而来的小溪,从山的深处流淌而出。陈文干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溪水,想象着夏天双脚淌入水中的清凉触感,不由充满向往。
“呃,那不是猛娃子吗?这么早就来看你外公外婆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在田里地里忙活的百姓,大家见到陈猛,都亲切地打招呼。陈猛“堂舅、舅公、舅娘”地喊着,陈文干一路微笑,不断点头,算是打招呼。
走到山坡处,陈猛停下脚步,回过头指着这个山坳道:“这个村子好小,才十多户人家。有好些人家都迁到镇上或别的地方去了。我爸也想让外公迁出来,都在镇上给他准备好地方了,可外公死活不愿意。我小舅舅倒是很喜欢我爸准备的地方,缠着我妈还有我大姨妈小姨妈们,要她们建宅院。听我妈说,她们姐妹几个已经凑好了钱,年后就开始建房子。这事还不能让我外公知道。”
“这里很漂亮啊!”虽然来陈家村一路上颇为不易,可是,陈文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宛若世外桃源小山村。
“漂亮倒是漂亮,就是离街镇太远了。对了,在后山还有大片的桃花,每到年前就会盛开,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走了没一会,就到了一处小院,半人高的篱笆围着一个余坪,余坪前面有棵大朴树,深绿色的叶子,很茂盛。余坪后面就是一处宅院,青砖蓝瓦,大门横额上还写着“朴园”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的笔墨已经有些脱落,但越加显得古朴。
“猛儿来了?这就是文干吧?”
陈文干正打量着这处小院,冷不防传来一声惊呼。陈文干抬头看去,只见大门处走出一位身材健硕的老太太,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这位老人发出的。
“外婆,是我。”
原来这就是陈猛的外婆,看陈猛的体形,陈文干恍然大悟:这身材,不就像外婆吗?
“外婆,我是文干。”
陈猛跟着陈猛一起喊老太太外婆。
“呃、呃!”老太太欢喜得直点头。
老太太姓谢,叫谢水英。你可别看她的个头大,对文干与陈猛来说,那就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她见到外孙与陈文干两人,双眼散发着精光,左手扯过陈猛的包,又去拿陈文干的背包。
“孩子,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
这时,陈茂良也踱着步子走出大门,见老伴这副样子,嘴角猛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个箭步,身子就拦在老太太与陈猛他们中间,训斥道:“不许帮他们拿,让他们自己提回去。你这个老婆子,再把我这两个徒儿惯坏,我跟你没完。”
“你徒儿?那是我外孙。”
老太太却丝毫不怕陈茂良,手也快得很,早就把两人的大背包提在手里,她还朝陈茂良得意一笑,反驳道。
陈茂良听到这话,气极反笑,“哼”了一声,道:“你再这样,我过了年就去青山镇住。哼,我在女婿家住着教他们,你就管不着了吧。”
老太太一听,急忙把包往地上一放,带着讨好的笑容,凑到陈茂良面前:“老头子,我都听您的,行了么?猛儿,干儿,你们自己把包拎到房里去。就住左边那两个房间,外婆已经收拾好了。”
陈猛看了一眼陈文干,见陈文干一脸懵懂,轻咳几声,拉着陈文干提着包进了房。
进了房,陈猛才轻声道:“这是外公的刹手锏,他想达到目的就会用这法子。”
“外婆干嘛担心师傅去你家?”
“外公以前有个童养媳,就在青山镇附近的村里。”
“啊?童养媳?”陈文干只在书里看过这个词,不由惊讶不已。
“是啊,外公后来娶了外婆,那童养媳就当妹妹嫁出去了。”
“还可以这样?外公为什么不娶那个童养媳?”
“嗯,大人的事我也不太懂。我听我妈说,那个童养媳其实很喜欢外公。但是,外公说自己个子太矮,要娶一个高大的媳妇,这样,生下的后代才会高大,更适合习武。那位姑婆也是矮个子,你看我外婆,高大吧?”
陈猛捂住嘴偷笑,外公想是想得好,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外婆生下的几个女儿倒是像足了外婆,高大健壮,农村人有句说法,叫“十大九不输”。高大的女人能干活、好生养。因此,陈家的六个女儿很快就嫁出去了。
只是,外公唯一的儿子,陈猛唯一的小舅,却偏偏生得像外公,长到20岁,也不过1.64米。
“那位姑婆嫁到了街镇附近的村子里,也育有几个儿女,年节还会来看外公。只是,外婆经常为这个吃醋。担心外公在我家会经常见那位姑婆,一听到外公去我那里,就紧张兮兮的。上次外公在我家住了那么久,外婆托了好多口信来,要外公快点回家。”
“哈哈……”
陈文干就像听故事一样,听陈猛说起两位老人的事,止不住笑。陈猛自己也笑弯了腰,他觉得外公外婆很恩爱,也特别喜欢这两位老人。
“真有趣,写出来肯定是一部浪漫的爱情小说。”陈文干心想:如果人生能像师傅与外婆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吧!虽然生活不富裕,但相亲相爱,甜甜蜜蜜,一点都不乏味。
第七十七章 曾外公(1)
陈文干的寒假生活就在陈茂良夫妻的磕磕碰碰中开始了。
每天天未亮,村子里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屋后的树林里,鸟儿也凑趣似地奏出悦耳动听的鸣叫。伴随着外面的喧嚣,还有厨房里“乒乒乓乓”锅碗的磕碰声。这些声音宛如一支交响曲,听在陈文干耳里,既动听,又新奇。这对在街镇长大,在市里生活多年的陈文干来说,无疑是一种崭新的体验。
起床之后,陈茂良通常都会带着他们拜师祖,再到前面院子里打拳。只是,陈茂良似乎就只会几套拳法,陈文干与陈猛已经把这几套拳法练得如行云流水。
“吃早餐啰!”外婆先在锅里蒸好饭,再去菜地里摘菜,在小溪里把菜洗干净,回来一通忙活后,喊大家吃饭。
家里平时就只有陈茂良夫妻,六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儿子初中毕业就出外打工。外孙、外孙女大多嫌陈家村太偏太远,不愿意来小住。
陈猛与陈文干的到来,无疑使陈茂良夫妻平静的小日子添了些波澜与人气。
邻居们见陈茂良家来了客人,也常过来噓寒问暖。有的拿来鸡蛋,有的拿刚刚做好的年糕,还有些小伙伴拿来山上摘的不知名的野果、刚掏出的新鲜鸟蛋。
陈文干与陈猛很快就结交了几个朋友。早饭后不用练功,他们就跟着一群小伙伴满山遍野地跑。他们去找好看的石头,去挖新鲜的野菜,还顺着小溪找源头,结果还真找到了一片桃花林。
陈文干读小学时就背过陶渊明的《桃园源记》,给小伙伴们背一遍,讲解一遍。村里的小伙伴感觉这文章描写的就是陈家村,都闪着星星眼看着陈文干,目光里都是崇拜。
陈文干再三解释,说这不是他写的,而是诗人写的,自己只是背出来而已。
可小伙伴却说:“这么美的文章,能背出来也很了不起。”
陈家村的男孩子都会耍几招拳法,但大家都没正经地练。村里还有一个93岁的老者,陈茂良喊他三叔,陈文干与陈猛不知该怎么称呼。
“就喊我曾外公吧。”
傍晚,老人来到陈茂良院子里,见两个孩子把一套拳法使得虎虎生威,拈着花白胡子不住地颔首。
“干娃子、猛娃子,明天早点起床,来我家院子。”老人看了一会,叮嘱道。
“好的,曾外公。”
陈文干两人虽然不知道老人叫他们去干什么,但应得很爽快。那可是村里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人。连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伴都有些怵他,他们当然不敢忤逆。
“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陈茂良见老人笔挺的背影渐渐远去,脸色深沉而凝重。
陈文干与陈猛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与不解。陈茂良也没解释,只在第二天鸡鸣前,就把两个徒儿从床上扯起来。
“啊?外公,天还没亮呢!”陈猛揉揉眼睛,嘴里嘟嘟嚷嚷。
“你这里的天没亮,曾外公那里的天早亮了!想有意外的收获,就得起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道理你们还不懂?”
陈茂良把他们的衣服拿过扔在床上,催促着:“快点去,回来再刷牙,抹把脸就过去。”
结果,陈文干他们只来得及撒了一泡尿,就被陈茂良扯着出了院子门。
幸亏,那位曾外公住在小溪的另一边,两人经过小溪时,捧了一把清凉的水漱口,顺便抹了一把脸,才从晕晕乎乎中清醒过来。
此时的陈家村还在一片静谧黑暗中,陈茂良手里提了一盏煤油灯在后面照路。
陈猛手里拿的是一把手电筒,走在后面。顺便提一句,陈家村还没有通电,据说,外面已经在装电线杆,春节后有望通电。
“你们去吧。”
过了小溪,走了没多一会,陈茂良就止住步,朝他们挥挥手。
“师傅,您不同我们去吗?”陈文干道。
“我这个三叔是个怪人,平时不喜欢别人去他家。也不太与村里人闲聊。在我印象中,这几十年来,能得到他老人家邀请去他家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几人都有大出息,到别的地方闯荡了。他没有邀请我,我想去也没资格。”
煤油灯的朦胧光亮影照着陈茂良的脸,在光影中陈文干看到师傅脸上流露出遗憾,微微有些诧异。
“去吧,我回去了。”陈茂良再次挥手,让他们快走。
“来了?”陈文干两人在手电筒橙黄色的微光中,走近一个小院子。院子门口有个人影。陈猛听到声音,手电筒的光扫过去,只能看到那人转身的背影。
“曾外公,我们来了。”
陈文干两人情知这就是那个怪怪的曾外公,对视一眼,慌忙应道。
黑影脚步微微一顿,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就快些进来。”
陈文干两人跟着老人进了院子,此时天色已微亮,院子里的布置也映入眼帘。其实,院子里除了几捆柴,也找不出别的什么来。
“你们既然学了我们陈家武术,就不能只学点毛皮,坏我们陈家武术的名声。”
老人脸上的皱纹堆积,就像树皮一样,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他眼里的锐气。
“陈家武术,并不只有几套拳法,棍法才是精髓。以后,每天早上这个时候过来,我教你们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