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重天阙虽算作是第三人,但看酒帝君的反应,浑身上下半点酒气都没有的重天阙,显然是没有让金玉宝珠认主的资格的。
除此之外,非要说的话,郁欠欠大概也能算一个。
不过眼下,郁欠欠正被凌夜抱在怀中,两人姑且算作一人;且这小孩还让凌夜布了道小屏障,确保旁人无法探听,才抬手搭在凌夜耳畔,悄声说道:“待会儿你往重天阙那里去,他肯定会帮你。其余的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行。”
凌夜知道他指的是凌夕和沈千远,便小声回道:“交给你?没问题吗?”
郁欠欠说:“嗯,你就放心吧。”
现在这么个局势,重天阙到底要站在谁那边,已经很明显了。
试想,一边是知道要拿到金玉宝珠,得提前喝须尽欢,并且对能否离开此地,一直都胸有成竹之态;一边则对如何拿到金玉宝珠半点不知情,也完全不清楚要怎么出去……
郁欠欠发自内心地觉着,莫说是重天阙,哪怕他这么个三岁小孩,都会紧跟凌夜不动摇,绝不会傻不拉唧地站到江晚楼那边。
这点,想必在凌夜说先来后到的时候,重天阙就已经看明白了。江晚楼定然也是清楚的,否则他那个时候不会问重天阙可要试上一试。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江晚楼能提出让重天阙动心、又无法拒绝的条件来,否则重天阙绝对要背弃同他的合作,转而与凌夜联手。
毕竟对此刻的重天阙来说,得不得到金玉宝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能离开这里,不会真的被困上一辈子。
“不过你也要小心重天阙别对你耍阴招。”
郁欠欠不放心地嘱咐道:“特别是出去的时候,他要是起了坏心思,他肯定会把你留在这里。最好是能杀了你,免得你封尊,从他手里抢地盘抢东西。”
自古以来,一旦有新尊出世,封尊当日,必然要八方来拜,四海来庆。
尘世间的凡人更要造神祠、盖神庙,供尊位、长生牌,以求新尊庇佑;帝王天子也要沐浴焚香,主持祭天、祭神诸事,全民恭迎新尊,参拜新尊,可谓是天地间最为隆重的大事,轻易不可出任何的差错。
而在尘世之外,同为至尊的人也要备礼来贺。
要说至尊会备什么礼?
那自然是备能给新尊作为道场的洞天福地,以及能让新尊在最短时间内建起道场的各种必须物品。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
放眼望去,洞天就那么多,福地也就那么多,在每一位新尊出来之前,能被发现的早教人瓜分了个干净,偶有才诞生出来的,也都会立即被人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然后据为己有。那些成名多年的至尊凭什么要给新来的铺路?等新来的建好道场,腾出空,转头来和他们打擂台,从他们手里争更多的东西?这不明摆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哪怕是和新尊关系极好的至尊,在准备送给新尊的贺礼时,也不免要肉痛。如此,更别提和新尊毫无关系,抑或是和新尊敌对的至尊了,不赶在封尊之前杀了对方就算好的。
当然,除封尊之日送洞天外,还有一个办法,能让新尊直接拥有道场。
那就是杀了老至尊,把对方的道场夺过来——
郁欠欠想了想,又说:“你要是能杀了江晚楼或者重天阙就好了。他俩的道场就很不错。”
云中岛环境优美,朝尊崖地势险要,不论哪个都是非常好的。
凌夜却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先不说她的断骨才出,还没开刃饮血,并不算一件合格的法器;她的修为也还没恢复到巅峰,不然她之前不会只和那两人试剑比枪,而是直接以法力去打了。
一个至尊杀另一个至尊,哪里有那么简单?
好在郁欠欠抿了抿嘴唇,说:“我知道,我就是想想。”
凌夜说:“欠欠乖。”
说完,便依照小孩先前所言,把他放到地上,又往他眉心一点,送了道神识过去。
却是才把神识送进去,她感应到什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已经开辟泥丸宫了?
看郁欠欠极老道地取出好几样法器,又是戴手上,又是披身上的,弄得整个人都变成了金光灿灿的小金童,凌夜想起郁九歌也是在极年轻的时候封尊,不由暗道老郁家还真是不同凡响,出了位至尊便罢,欠欠也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修行打基础,当真了不得。
还在想着,准备完毕的郁欠欠仰头看她,郑重道:“别看我年纪小,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凌夜回神,俯身摸了摸他脑袋,笑道:“我一直都知道欠欠能帮到我。”
郁欠欠说:“……这就是你让我跟着你的理由?”
凌夜说:“不是。”
郁欠欠:“啊?不是?”
凌夜说:“欠欠这么可爱,谁能忍心丢下欠欠不管呢。”
郁欠欠没回话,只脸皮好似微微泛红了些。
再手口并用地逗了郁欠欠几句,凌夜总算收回手,直起身来,看向凌夕和沈千远。
未免这两人不知情,会给郁欠欠带来什么麻烦,凌夜便道了句:“待会儿跟着欠欠,欠欠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千万别反抗,不然我不保证等我拿到金玉宝珠,还记得要带你们出去。”
凌夕听了,竟是眼睛一亮:“我就说你带着他,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说着,目光在郁欠欠身上那些散发着光芒的法器上流转不定,半是艳羡半是嫉妒,好似又生出什么想法,要动歪心思。
凌夜看着,没点破,只语意不明地“唔”了声:“你能这么真知灼见,真是难得。”
凌夕听了,回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竟是把凌夜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凌夜也没动怒,连表情都没变上一变,只应道:“嗯,你清楚就好。”
接着没再理会这人,更没和沈千远说半个字,她径自拿过断骨,轻轻巧巧地往身后一背,举步朝前走去。
不过去前,还是对郁欠欠说了句:“要是嫌他们烦,你就打晕他们。”
郁欠欠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凌夜这才毫无后顾之忧地走了。
她走的速度并不快。
准确来说,比她先前后退时,还要慢上一些。
然而酒帝君也不催,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静静望着不知可是在等凌夜到来的两人。
正如郁欠欠所说,江晚楼早料到重天阙此行不是真心实意地同自己合作,故而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也并未有半点惊惶。他只斜睨了眼徐徐前来的凌夜,转头对重天阙说道:“你可想好了?”
重天阙不说话,只点头。
江晚楼道:“你就这么想出去吗?”
先前重天阙和凌夜打,打得要动真格了,他说别的都没用,最后说一辈子呆在这里,重天阙才有了反应——如果这不是装出来的,那重天阙还当真对离开这里抱有执念。
尽管江晚楼并不理解只是出去出不去而已,堂堂魔尊怎么就能有执念,但仅凭这点,江晚楼就确定他是真的孤家寡人,重天阙说什么也不会继续和他联手。
果然,重天阙还是不说话,只点头。
见状,江晚楼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只能……”
话音未落,他忽然动了。
仍旧是风驰电掣,速度快得连酒帝君都没反应过来,那悬在半空中的金玉宝珠,就已经到了他手里。
只是这会儿,金玉宝珠完全被激发出神性,再不像之前那样静若死物,而是死命地在他掌中挣扎着,甚至还发出“嗡嗡”的声响,意图能够逃脱他的掌控。
江晚楼面色未变,只五指一收,便将金玉宝珠收得极紧,连那嗡嗡声都小了下去。
他握着金玉宝珠,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到得重天阙近处的凌夜,须臾开口道:“我怕是当不了金玉宝珠的新主人了。姑娘以为呢?”
凌夜站定,抬眼回视他,答:“你不行的话,我来。”
江晚楼道:“你要如何来?”
凌夜道:“把你打下来。”
言罢,她负在身后的右手一动,断骨霎时快若闪电地朝空中的江晚楼射去!
断骨刀柄长,刀身也不短。
这一去,骨白在前,墨黑在后,无形的风被这极快的速度带出道道细微波纹,乍一看去仿佛游龙乘云,隐隐似有咆哮响起,震得酒帝君的身形都不由颤了一颤。
酒帝君这具身体,本就是残留的神识化象而成,莫说是这般的音波,就是稍大一点的动静,都能有让他溃散的危险。
当即也顾不得看那刀可会真的把江晚楼从天上打下来,酒帝君后撤了好长的距离,确定待会儿不管他们怎么打,都不会波及到他,他这才放心地抬头,去看结果如何了。
“砰!”
循声看去,就见那刀已然到了江晚楼近前,分明没被主人握着,却兀自做出许多的动作,劈、砍、斩、扫,刀势极其的霸道威猛,生生将江晚楼逼得不得不单手紧握金玉宝珠,另只手拔出楚云剑来,以剑来对抗。
刹那间,刀光剑影混作一团,金戈之声响彻不停。这般的动静虽无法再让酒帝君的身体产生动荡,但还是激得他抬手遮眼捂耳,有些难以忍受。
可他又想知道金玉宝珠会认谁为新主,只好这般遮遮掩掩地继续看。
便在这时,但听“刺啦”一声响,不知可是江晚楼避得晚了那么半步,他身上那件才换没多久的白衣,竟被断骨刀砍去了一片衣角。
白色的流云般的衣角随风飘落,江晚楼看着,面色逐渐发寒,目光也变得沉了。
与此同时,他的气势也寸寸拔高。
一开始是平原,而后是丘陵,最后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巍峨伟岸,势欲破天,教人望而生畏。
——他似乎,要开始认真起来了。
然断骨刀本就极重,江晚楼这会儿不仅要与之相抗,还要分神来镇压不断进行突围的金玉宝珠。是以刚才不过数十回合,他已是显得狼狈,还频频遇险,不仅叫断骨刀砍去了他的衣角,还差点斩断他的手腕。
观他半生,便是被重天阙完完全全地压着打,又何曾这般狼狈过?
这金玉宝珠不愧是神物,和凌夜的刀简直是心有灵犀地前后夹击,堪比两位至尊围攻他,他若不落下风,还真是怪事一桩。
所以此刻,江晚楼虽极想好好与断骨刀斗上一场,但手中的金玉宝珠实在让人厌烦,不将这玩意儿搞定,他根本不可能定下心。
便听“叮”的一下,楚云剑尖上挑,四两拨千斤地挑开横压下来的断骨刀。江晚楼迅速后退,同时剑花一挽,无数剑气在他身前形成极厚重的屏障,瞧着能把断骨刀挡上片刻,他这才垂下眼,看向左手。
底下几人也跟着看向他左手。
只见他左手紧握成拳,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指缝中逸出,映得他半身都是光彩夺目。而他微微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似正被他牢牢掌控着的东西,并不是让他不惜与重天阙联手,让他费尽了心思也想要得到的,而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物件,徒惹他生厌。
于是那五指忽的张开了,露出其内还在反抗的金玉宝珠。
此时的金玉宝珠,和刚才比,竟是大不相同。
看着还是那小小的圆形的珠子,然而里头的金色云絮却不再游动,而是化作了一头怪模怪样的异兽。
异兽头生对角,眼生重瞳,通身呈金黄之色,独四蹄雪白。它的尾巴上覆盖着鱼鳞一般的鳞片,末端则长着形同蜂尾的倒刺,别说是江晚楼,就连酒帝君本人都从未见过这只异兽。
凌夕眯着眼,好不容易望见金玉宝珠里的异状,当即一愣,喃喃道:“那是什么?”
沈千远道:“不知道,我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