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可是因为白云酒能化出千刀万剑,威力巨大,仍未停歇的雷雨特意避开这处,绕远而下,是以一路走来,这片云海里没什么过多的水意,独那酒香时不时地渗透进来,撩拨着好酒之人的心弦。
凌夜不算好酒之人。
但遇上美酒,她也是会痛痛快快地喝上几碗,然后怂恿郁九歌也喝。
无奈郁九歌酒量实在太差,大多时候都是他看着她喝,再不济以茶代酒地敬她,勉强能充当她半个酒友。
见到白云酒,再顾不得说些什么,凌夜立即取出两只酒盏,上前一舀。
刚刚还在小池子里晃晃悠悠的云气,甫一碰到外物,立时化作液体,被酒盏尽数接住。云气化酒,比在玉关洞天里闻到的还要更加绝妙的酒香散发开来,浓到极致,能让人直接醉死过去。
这样的味道,饶是凌夜都不敢多闻。
她快速收好酒盏,回身一看,郁九歌以剑支地,脸上微微泛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蒙。
他醉了。
早料到他离这么近,闻到酒香肯定会醉,凌夜看了他一会儿,方过去扶住他,道:“还能走吗?”
“不,不……”郁九歌这会儿连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不能。”
“我背你?”
“不、不要。”
“那我掐诀带你?”
“不要。”
“那要怎么走?”
郁九歌想了想,才答:“像,像以前那样,你……”
话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陡然住嘴。
登时晕晕乎乎的脑袋也变得清醒,他眼神恢复清明,暗道好险,差点说漏嘴。
凌夜道:“以前哪样?”
“……我没事了。”幸而只是少许酒气入体,掐诀便能逼出,郁九歌站稳了,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我们回去吧,云缚应该已经动手了。”
凌夜没多想,点头应好。
来时要解封印,走时就要让封印回归原状。
两人于封印一道都算老手,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眼看着封印快要布置结束,那自从凌夜封了楚云剑,就再也没有过异动的雷海,在这时忽然暴动。
“轰隆!”
天边原本已经平息的雷鸣,似是被这片雷海带动,再度响彻。
电光疯狂闪烁,刺亮无比。无数道雷霆在这光芒中凝聚成一条足有百丈长的巨蟒,巨蟒双目如电,腹部有两处微鼓,竟是快要生足化蛟了。
未料雷海里还能诞出这样的东西,凌夜低头看了看挂在腰侧的楚云,心道江晚楼不愧是江晚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挖坑给他们,哄着他们往坑底跳,当真死不悔改。
郁九歌道:“楚云剑给我。”
凌夜依言解下。
楚云剑在手,天子剑暂时无用,郁九歌便将其收了起来。
他先以铸造大师的眼光仔细看了眼楚云剑,确定江晚楼的技术果然没自己的好,随后没有停顿,即刻拔剑。
凌夜注意到,他这回拔剑,左手剑右手鞘——
他居然要使左手剑?!
见状,凌夜立即退后,顺带还往自己周身布了数道屏障,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免得剑气波及到她。
她才布好屏障,那边“锵”的一声,楚云出鞘,霎时剑气暴涨,搅得前方巨蟒都目光微闪,身形微顿。楚云剑身则不停颤动,似乎想要从圣尊的手中脱离出来。
可圣尊要使左手剑,这天底下还能有哪把剑,不受他掌控?
当是时,郁九歌左手一动,挽了朵剑花。剑气如云,那花便也如云,于是茫茫流云中,长剑宛如离弦之箭,直朝巨蟒胸腹而去。
这剑速度太快,快到巨蟒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长剑携流云穿腹而过,死死钉在雷海里。
未料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巨蟒发出一道悲鸣般的雷声,随即崩散开来,恢复原本的雷霆模样,把钉在其中的楚云剑重重覆盖。
解决了。
郁九歌动了下左手,转身朝凌夜走去。
凌夜撤了屏障,问:“就把楚云剑留在这里?”
郁九歌道:“嗯。”
凌夜道:“那回去后,江晚楼问起来,要怎么说?”
郁九歌:“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凌夜道:“他不会发火吗?他可就那一把剑。”
郁九歌:“他不敢。”
反正此事是江晚楼理亏。
当时他问江晚楼要楚云剑,江晚楼嘴碎那么多,恐怕就是料到他不会把楚云剑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看都走了老远,凌夜还频频回头去看竖立在雷海中的楚云剑,郁九歌伸手扳回她脑袋,道:“他就算冲我发火,也不会冲你发火。你放心好了。”
凌夜“哎”了声:“那也不行。你也算他救命恩人,他要是敢冲你发火,我揍他。”
郁九歌笑了下,点头说好。
之后再未出任何意外,他们很快回到下榻的殿宇。
才止步,还没看清此时情况如何,就听江晚楼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狗东西。给我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九歌心情手记:
我看到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我怕我说出来,那些事会成真,然后我就要失去你。
——
年龄差是七岁。
小夜夜现在23,九妹妹是30→而立之年,这是个很微妙的年龄。
每每想要冲动,但总会被理智压下去;理智过头,又不免生出想要放任的冲动。啊,九妹妹的心路历程真是无法言说的曲折。
第57章 算计
半个时辰已过, 雨势渐小,很快云销雨霁,晴空万里。
天边金光铺洒而来, 放眼望去, 整个云中岛上祥云璀璨, 风光一片绮丽。
便在这绮丽中, 未曾踏出殿宇一步的江晚楼靠坐在床头,微微眯眼看着外头那比自己巡游时还要大的阵仗, 神情极淡。
少顷,嘴角勾起些微弧度,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道:“狗东西。给我跪下。”
外边被众星捧月着的云缚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双膝一弯,就要跪地。
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云缚定了定神, 稳稳站着,道:“你逃不出去了。束手就擒吧。”
江晚楼道:“擒谁?”
云缚道:“擒你。”
江晚楼收回看向他的目光, 转而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对自己这双比姑娘家还要显得肤如凝脂的双手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懒懒道:“你能进得来再说吧。”
两尊联手设下的屏障着实厉害,此前云缚率人强攻两三刻钟,手段尽出, 也没能撼动屏障分毫。更别提置放在殿中各处的法器, 可都还没派上用场。
也就是说,只要江晚楼没傻到被激将出去,任凭云缚再攻个三天三夜,他也能坐如泰山。
何况那两尊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江晚楼瞟了眼云缚后方, 知晓两尊就在那儿匿着, 登时底气极足,心中也越发有数。
诚如凌夜对他的评价, 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他则是走一步算十步,乃至五十步一百步。
早在重伤昏迷被凌夜和郁九歌救下时,江晚楼就已经算好等他醒来,云缚定会率人围攻;同时也算好有凌夜和郁九歌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度受伤。是故今日,不管云缚如何说、如何做,他都看起来胸有成竹,毫不忧虑自己再落入云缚手里,概因这些全在他掌控之中,全在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就是凌夜和郁九歌回来得太快,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不过也没什么。
他现在这样,里子面子早丢尽了,还怕自己和云缚那烂摊子事传得人尽皆知吗?
脸皮薄的人可当不了至尊。
分明早把长裙换回男装,此时的江晚楼却还是如同娇娘,柔若无骨地倚在床头,看戏似的看浑然不觉早已败北的云缚皱眉下令,继续攻打屏障。
很快,连绵不绝的撞击声再度响起,江晚楼学习到何为无用功,时不时还“啧”一声,好似在评头论足,闲得令人发指。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又一轮进攻结束,屏障却还是无所动摇,云缚总算道:“你就打算一直躲在里面?”
江晚楼应道:“是啊。累了就睡,醒了就看戏——这么美的日子,你不想来试一试吗?”
云缚沉默一瞬,道:“比不得你。”
江晚楼闻言,嗤笑一声:“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你当然比不得我。”
这话说得围在云缚周围的人齐齐动怒。
有人上前一步,厉声道:“江晚楼!你这个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资格侮辱岛主?”
“……岛主?”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江晚楼哈地笑出声。
约莫是笑得狠了,他捂唇咳了几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抬手拭泪,又笑又叹:“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奉他为岛主。果然狗东西就是狗东西,主人没死,就急着上位。”顿了顿,再道,“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