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了一只青团,觉得简宁应当会喜欢,将那青团递移到简宁面,才道,“你走了以后,大伯母难得跟祖母红了一次眼,祖母大病了一场,也不怎么管事了。二哥哥年初时回来了,同张家姐姐的婚事也正式定了下来,这几个月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在为他张罗婚事,下个月便要成婚了。我爹和我娘嘛,还是同往常一样,天天吵吵闹闹的。”
说到一半,越发觉得家里其实除了大伯母和她,是真的没有人在意简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忙道,“大家都挺想你的,特别是大伯母和大姐姐,当年你离开后京中流言满天飞,是大姐姐跟家里人商量之后对外说你是回老家养病,流言才平息下来的。为此她和大伯母还同传你流言的人红过好几次脸,你有空就回家去看看吧。”
简宁闻言一愣,她其实并不大在意那些流言,也没想大姐姐和大伯母会为了她同人红脸。
一时间心里头百味杂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笑着道了句,“我知道了,等过几日我会回家看看大伯母。”
简家的旁人她并不大关心,可对梁似和大姐姐,她却是心里头存着感激的,她既回了京,回去看一看她们也是应当的。
第47章 交易
无韵轩是沈玉珺住的院子, 平日里本就安静。
今日因着沈玉珺从宫里回来后, 便把自己关到书房更安静了。
原因无它,在无韵轩侍候的人都知道, 姑娘只要把自己关进书房, 那便是在发脾气。
她们姑娘素来骄傲,从来不会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即便是发脾气也不会摔杯砸碗歇斯底里,而是把自己关到书房练字, 练到自己心绪平静再出来。
只是以往大多只要半个时辰便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今日她却在里头足足呆了两个时辰。
绫香有些不安, 然而书房的门反锁着,她也不敢去打扰。
此时, 无韵轩的书房里头,废纸已经扔了满地。
沈玉珺手上奋笔疾书, 心中却是不断思量。
今日会在宫门口遇见沈昭和简宁一起出来是她始料未及的。
可就是这份始料未及,让她看到了陈昔的本能反应, 也让她彻底明白了陈昔根本未曾放下简宁。
既如此,那便不能再留着简宁, 更不能让她嫁到定国公府了。
可要怎么悄无声息解决掉她, 却是个难题。
若是大哥不那么看重简宁, 她尚且还能想法子逼着陈昔亲手解决简宁, 即便陈昔心有不忍留了些余地,也足够断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可能。
然而现在大哥却是摆明了要护着简宁,这事便不能让陈昔去做, 否则若到时大哥发怒,陈昔怕也性命难保。
这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脑中细细将所识得的人物梳理一番后,沈玉珺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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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听得简宁要回简家之后不大放心她一个人,便让了无霜跟着她。
无霜是沈昭的八个暗卫里头唯一的女儿家,功夫不亚于程渊、柳庄他们,只是平日里她并没有跟在沈昭身边,而是一直在做一些监视之事。
沈昭回京那天便把无霜召了回来,但也只让她在暗中保护简宁。
然而直至今日,他才让无霜正式以婢女的身份出现在简宁的面前,同孟夏一起侍候简宁。
晌午时分,马车便到了简家。
简宁下了马车,便见简玥和梁氏院里的管事陈嬷嬷侯在门口。
简玥今日穿了身淡蓝色的齐胸襦裙,看着比往常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清丽。
见到她来,蹦蹦跳跳过来挽住她,“怎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简宁笑了笑说,“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陈嬷嬷亦上来恭敬朝简宁行了一礼,唤了声,“五姑娘,夫人已经备好饭菜,只等姑娘了。”
简宁笑回,“那我这便过去。”
几人一路往梁氏的院子走去,未走多久便碰见了一人。
那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穿着玄色直缀,腰间挂了块蟠螭纹饰的羊脂玉,乍一眼瞧上去,道有几分温雅。
然而做出来的事,却是失礼至极。
身为外男在主人家的后园瞎晃,见着女眷非但没有丝毫回避,反而上前笑道,“四妹妹好。”
说完,眼睛还一眨不眨盯着简宁,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不知这位妹妹是哪家姑娘?”
简宁微微蹙眉,心底很是不喜他这幅轻浮的模样,还未待她有所动作,简玥便把她护在了身后,道,“关你什么事?”
说罢,便拉着简宁快步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愤愤不平,“简瑶那个贱人,自己犯贱不说,还招惹了这么一个煞神回来,真是晦气得很!”
简宁听得却是有些奇怪,“他这样的人,为何不直接把他赶出去?”
简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算是门庭森严,怎么会任由这么个外男在后院瞎晃,却没有人赶他出去?
简玥哼哼道,“大伯父都不敢动他,还有谁敢动他啊!”
听得简玥说起,简宁才知道,方才那人姓齐,单名一个充字,是齐国公最小的儿子。
先前齐充一直在梁州历练,去年时才被齐夫人从梁州带回京,而他之所以出现在简家,概因他和简瑶定下了婚约。
这门亲事还是齐老夫人亲自来帮忙提的,说是去年齐老夫人从梁州回来,邀简瑶简玥两姐妹去家中做客时,齐充对简瑶一见倾了心,大闹着非她不娶。
齐老夫人没辙,这才上门来提了亲。
而两人定亲的次月,简淙安便从工部调到了户部,并由从五品员外郎升了正五品郎中,简瑶的父亲简淙寅亦在朝中谋了个散官。
虽说都不是齐国公亲自提拔的,却也都是有人看了这层关系才轮得到他们,而且平日里齐充言语是有些让人反感,却也没真的对谁动手动脚过,简家又有谁愿意去得罪齐充呢?
简宁听完却觉得有些奇怪,齐老夫人素来精明又疼极了齐韵,简瑶在长公主寿宴上的那些把戏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又怎么会答应让这样一个差点算计掉齐韵性命的人进齐国公府的门?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简瑶自长廊尽头迎面走来,她今日穿着草青色绣着白梅的六幅湘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见着二人,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我说今日大伯母怎的那么高兴,原来是五妹妹回来了。”
前两日沈昭和简宁的婚事传出来时,简玥还特意去看过简瑶笑话。
见她那时分明气得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如今面对简宁时却是一副亲热可人的模样,便觉她不安好心。
她无视掉简瑶,拉着简宁道,“我们快些走吧,大伯母应该等急了。”
简宁知简玥是为自己,她也确实不愿多跟简瑶往来,便同简玥越过简瑶径直往梁氏的院子走去。
简瑶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道,“我昨日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红昭想到七个月前简宁给她的那瓶药膏,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姑娘,五姑娘她是您的堂妹,真要那么做吗?”
简瑶有些不悦地蹙眉,“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问题?”
红昭见姑娘似心意已决,只能领命退下,徒留简瑶一人站在朱红长廊中看着简宁的背影,手中的帕子都拧得变了形。
旁人都说她攀上了齐国公府的高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不知她的日子过得有多难。
齐充那人看着人模狗样,实际就是个畜牲。
初时为了得到她,对她是百依百顺,她经不住他的诱哄,又想着反正沈大人死了,她嫁谁都一样,而齐充不管样貌还是身份都算是不错,便就从了他。
哪想不过一夜过去他便似变了个人一般,每次见面就想那档子事不说,还喜欢虐待人。
她被他弄得满身是伤,却不敢找大夫来看。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沈昭又活着回来了。
她自知自己已经配不上沈昭,也不敢心存奢望,只想远远望着他便好。
哪晓得前几日却突然得知沈昭竟主动开口求娶简宁。
若是旁的贵女,她便认了。
可却偏偏是简宁!
是那个样样不如她,生母声名狼藉不说,还私自离家出走的简宁。
这世道女子生活艰难,谁知道她一个弱女子这半年为了活下来在外头做了些什么事!
这要她怎么甘心?
就在她气得摔碗砸杯时,沈玉珺却让人送来一封密信和一个帖子。
密信里的东西让她看了都心惊肉跳。
却原来齐充是齐国公最小的儿子不假,然而她却并非齐国公夫人和任何一位侍妾所出,而是齐国公同一歌妓的私生子。
齐充长到十七岁时,那歌妓病故,给了齐充一件信物让他回齐国公府认亲。
只是这事到底是不光彩,齐国公府便只对外声称他是其中一个侍妾所生,一直被寄养在外头的,这会儿年纪大了,便就把他接了回来。
齐充这人表面看起来温文儒雅,实则却是个性子阴暗又暴戾的,回到齐国公府后不过一年,院子里便出了三条人命,各个死状惨烈。
齐国公知道后气得不行,但到底还是觉得是自己当年对他们母子弃之不顾导致他长歪了,不忍要了他的性命,只重金补偿过受害者家属后,让人把他送回老家关了起来,对外声称是出去历练。
而帖子是约她翌日在天香阁见面,说有办法让她摆脱齐家,并代替简宁嫁给沈昭。
她早在发现齐充的嗜好时,便后悔当初同意了这门婚事,也曾跟父亲提过想退掉这门婚事,然而父亲却并不同意。
她又羞于启齿那些事情,只能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既能摆脱齐充,又能嫁给沈昭,对她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去赴了约。
沈玉珺先是嘲笑了她一番,说,“早知道你蠢,却没想你蠢到这个地步。旁人或许信了齐国公府的说辞不了解齐充的为人,难道齐国公府的主母也不知道吗?再则齐国公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瞧不出我母亲生日那天,齐韵落水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她那么疼爱齐韵,却还是同意让你进齐家的门,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先前齐国公夫人来提亲,她只想着终于能够踏入贵女的圈子,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便没想那么多。
现在沈玉珺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便是再蠢也反应过来齐老夫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她不过是想借齐充之手,替齐韵报仇罢了。
沈玉珺的语气态度虽让她不高兴,可她有求于她,只能干笑着问她如何摆脱齐国公府。
沈玉珺仿若施舍般道,“很简单,只要你帮我除掉简宁。作为交易,事成之后我保住你的性命,还帮你向陛下求得你和我大哥的赐婚圣旨,如何?”
她笑问沈玉珺,“若是我杀了简宁,你却食言了呢?”
沈玉珺却只是嘲讽笑了笑,“你若信不过我,那我只能找旁人了。”
思及此,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确实信不过沈玉珺,可她也没了别的办法,他父亲什么德行,她最是清楚,如今因着齐国公府的庇护当了官,便是知道了齐充的为人,也会逼着她嫁过去的。
若继续不作为,她只能等着被齐充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