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局势剑拔弩张,怎能带未央前来犯险?
何晏眼睛轻眯,走进宫殿。
未央与从霜对视一眼。
二人主仆多年,心有灵犀,从霜收好帕子,装作与往常一样去迎何晏,将何晏请进殿后,她才走出殿外,去做未央吩咐的事情。
何晏身着龙胆色锦衣,配着寒泉色的衣缘,肃杀之气尽显无疑。
可当四月阳光自殿门处漫进来,披在何晏身上,便将他身上的肃杀冷硬之气淡去三分,只余清贵冷冽,衬着他的昳丽面容。
未央不由得怔了怔。
这可真是一张好皮囊,委实令人惊艳。
可何晏此人,也只剩下那张脸值得称赞了——毒杀太子这种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甚么是他不敢做的?
“世子。”
未央唤了一声何晏,有心想将矮桌上的三黄汤收起来,但何晏敏感多疑,若她收起汤药,何晏必会追问她喝了什么,倒不如大大方方放着,何晏是个商人,并不懂医,当不至于只看汤药,便能分辩出黑漆漆的汤里熬了什么——只看汤汁闻汤味便能辨别汤药的本事,满皇城的御医里也寻不出人来。
何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未央身边矮桌上的一碗快见底的汤药。
殿中点的有熏香,却遮不住汤药的苦涩味道。
何晏眉头微动,目光在未央脸上停留,道:“你不舒服?”
未央抚了抚额头,轻轻咳嗽着,道:“大抵是这几日太累了,总觉得心慌烦闷,便让木槿给我熬了一碗药。”
何晏坐于未央对面,面前少女脸色微红,双瞳剪水,丝毫不见往日骄矜泼辣模样。
何晏便道:“我让宫人给你请御医。”
“不用。”
未央连忙道:“我没事的。”
且不说她的病是装的,但只说御医前来必会望闻问切,看碗底是三黄汤,必会告知何晏。
何晏能弄来朝阳草,怎会不知道三黄汤能解朝阳草的毒?再联想她装病的事情,很快便能顺藤摸瓜猜到她想做甚么。
到那时,只怕顾明轩尚未对她下手,何晏便会先将她灭口。
她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未央道:“我并无大碍,木槿又懂医,喝上她开的一剂汤药便好了。”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世子还是不要为我惊动御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何晏似乎对她颇为关心。
这种行为,并不符合何晏喜怒不定的性子,难不成是因为何晏毒杀太子之后心情颇好,所以才顺带着关心她一下?
必然是这样了。
想到此处,未央眸中闪过一抹不喜。
这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何晏敏锐地捕捉到未央眼底神色。
眼前的这个少女,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一直很警惕,如炸了毛的小刺猬一般。
她对他遮掩不住不喜,不如说是害怕更为贴切。
他究竟做了何事,竟让她如此怕他?
转念一想,他做下的那些事,世人无不畏惧,他想捧在掌心中的未央,对他也是畏惧的。
何晏垂眸饮茶。
罢了,对于她来讲,她与他不过是初相识,这般怕他,情有可原。
殿内一时无话。
何晏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上一世的执念,不能在这一世再度错过了。
何晏道:“你无需担心顾明轩会寻你麻烦。”
他让萧飞白去帮她的时候,便对萧飞白说,只要是她的要求,便尽力去达成,是以,萧飞白才会纵着她来行宫。
她此次扮成萧飞白随从前来行宫的心思并不难猜,多半是担心晋王登基后顾明轩的报复。
殿内鎏金瑞兽吐着袅袅云雾,慢慢将矮桌上的苦涩药味冲淡,何晏鼻翼动了动,忽而觉得未央喝的汤药味道分外熟悉。
这是三黄汤。
未央到底想做什么?
何晏潋滟眼眸骤然轻眯,原本想说的你若遇到麻烦事,只管来寻我的话,便梗在了喉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未央:当然是救皇孙跟你作对啊O(∩_∩)O~
何晏:……
第19章
何晏的美本就带着三分侵略性,当他面无表情时,昳丽面容眸若深渊,有着不可抑制的苍白与自我决裂,薄唇微抿,满满是对红尘俗世的不耐。
他的美是厌世,乖戾的,苍白的,又融合着不易察觉侵略性,一眼便能抓住人的目光,让人从此再也忘不了他的面容。
可当他眉峰压下时,那隐藏得极深的侵略性,便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如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又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冬日的严寒似乎再度降临人间。
未央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那句话又得罪了何晏,才会让何晏陡然翻脸。
——蜀地耍把式变脸的匠人,都没何晏翻脸翻得这么快。
与何晏相处,实在太累了。
未央心中腹诽着,何晏冰冷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险些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何晏道:“你喝的是三黄汤。”
何晏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她。
未央心中一惊,呼吸骤然加速,手指紧紧握着茶杯。
她不能慌,何晏这是在试探她,她不能让何晏看出端倪来。
朝阳草是何等机密的事情,她不过是一个养在后宅里的女子,纵然比寻常女子聪慧几分,也不应知晓这般机密的事情。
未央这般想着,道:“世子好眼力,竟能看出这是三黄汤。”
未央微微平复下心绪,笑道:“我身体不大舒服,木槿说给我开剂醒神汤,让我养养精神。”
“我自幼便不喜欢醒神汤的味道,又觉得此汤太过温补,喝与不喝没甚两样,便让木槿煮了三黄汤来。”
未央笑眼弯弯,面上并无半点惊慌。
何晏眉头微动。
难道是他多心了?
就在这时,萧飞白从殿外大步走进来,见未央与何晏相对而坐饮茶,明艳面容上少了几分刚才得知太子出事的不安,心中只以为是何晏安慰所致,便随口对未央道:“你无需担心晋王登基后顾家那小子会寻你麻烦。”
“万事有舅舅替你做主,你只管安心享你的荣华富贵便是。”
未央正愁怎么应付何晏,萧飞白这般说话,她便借着萧飞白的话头,将三黄汤的事情揭过。
“如此,便多谢舅舅了。”
未央笑道。
萧飞白帮她对付严家人,帮她索要严梦雅带走的嫁妆,又帮她瞒天过海,将她带进行宫,而今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宽慰她的心,她虽不知道萧飞白为何待她这般好,但心中分外感激,眉眼间的笑意便越发真诚。
未央的甜笑落在何晏眼中,何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尚是第一次见未央笑得这般灿烂,甜美又自带冷艳,冷艳中,又混着三分凌厉英气,风雅灵透,极美,如骤然放光的宝石。
未央从未向他这般笑过。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疏离的,略带三分警惕的。
何晏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萧飞白。
萧飞白倜傥风流,举止风雅,素有大夏第一世家公子的美称,很受华京城贵女们的喜欢,只是他生性不羁,不喜受人约束,直至今日,尚未婚配。
何晏眉头蹙了蹙。
萧飞白与未央笑着说话。
何晏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一句话,打断了萧飞白与未央的交谈。
萧飞白道:“我正要与你说外面的事。”
说话间,看了一眼未央。
未央便道:“你们先说着,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她随手端走汤药,走出大殿。
萧飞白看着她远去的纤瘦背影,手肘撞了一下何晏,道:“怪不得你对她念念不忘,似她这种聪明灵透的女子不多见,且她身上的那种韧劲儿,与你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
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偏执。
何晏垂眸饮了一口茶,道:“可惜,她太过聪明。”
萧飞白挑眉,道:“什么意思?”
何晏道:“她喝的汤药,是三黄汤。”
萧飞白微微一怔,刷地合上了手中的描金折扇,眸中波澜翻涌不止。
片刻后,他眼底又恢复平静,慢慢道:“这或许是一个巧合。”
萧飞白的话音刚落,何晏的暗卫悄无声息落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