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不结婚?”
“不结婚!乔乔要回文工团!”
乔大海瞅着姚长雁——身后东躲西藏的乔乔,板起脸道:“乔乔?你是不是撒谎了?”
乔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姚长雁就挡在她前头大喝:“乔大海!你是不是要阻拦我女儿的舞蹈梦想!你倒是试试看!你要是敢让我女儿梦碎,我必定让你人碎!”
乔大海额上的一大滴汗珠就这么掉了下来:“雁,咱能不能冷静冷静?乔乔说要跳舞你就信了吗?她小时候那会儿你天天拿着扫帚追在她后面逼着她练功,她不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姚长雁自然记得那些惨痛的回忆和夜深人静时自己的反复思考,最终她也的确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这个结论撑着的话,她这些年得更难受了。
她非常笃定:“那是你的基因不好!”
乔大海默默把锅一背:“就当是我的基因不好,那基因还能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吗?现在乔乔身上也有我的基因,她现在说要跳舞你就信了?!”
姚长雁:“废话!那不就是因为你的基因拖了后腿,乔乔才会刚醒悟过来,才会要从现在开始按照我的那部分基因走了吗?”
乔乔飞快地探出头:“对!我要跟随妈妈的步伐,追寻我们母女两代人的舞蹈梦想!一路跳进文工团!跳进人民大会堂!”
乔大海一瞪眼,又把女儿瞪了回去。
吓唬住了女儿,他又去哄老婆:“雁,你听我说……”
姚长雁把眼睛瞪得比他的还大:“听什么听!乔乔才多大啊?十九岁!二十还不到!你就要把她送到别人家做媳妇儿了?你是不是当爹的啊?人家当爹的恨不得让儿女陪在自己身边久一点,你倒好上赶着送人!”
“不是,嫁人的事情是你先提的啊?我只是附议的!”
姚长雁下巴一扬,万事不管:“谁要你附议了?谁稀罕你附议!”
乔大海:“……”
“不管!结婚的事情就这么吹了!谁也不许再提!乔小乔!”
乔乔一个激灵,自动立定敬礼:“到!”
姚长雁两手叉腰:“你要跳舞这件事组织已经同意了!组织现在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请指示!”
“从今天开始,不准吃肉,不准吃晚饭,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去院里跑三圈再回来练形体,不练完一组不准吃早饭!”
乔乔惊恐:“这这这,这不是一个任务吧!”
姚长雁哼声:“想什么呢?任务是要你下个月重新考入文工团。”
“那,那前面的那些……”
“那些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你的要求,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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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瓜煮冬瓜
隔日一早,乔乔梳好辫子,卷好裤腿,整个人收拾利落就要出门跑步了。实际上就算爹妈没给她做要求定目标,她也不会松懈的。上辈子的那些遗憾,她可不想再尝一遍了!
气势汹汹地大步子迈到门口,却被她妈喊住了。
“乔小乔!”
神奇的应激反应来自于两辈子的经验累积,乔乔立刻转身立正敬礼:“到!”
姚长雁依旧是老模样儿,正叉着腰怒视她:“回来!”
乔乔记不清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亲妈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更年期,只记得自己汹涌澎湃的叛逆期了。但还是乖乖退回来,小心地开口道:“妈,怎么了?”
姚长雁:“怎么了?你准备穿什么衣服出去?”
“就这身啊?”
“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还就这身?!一件背心就能出门啦?还不赶紧去把那褂子套上!”
七十年代呢,男男女女最常穿的就是工服、运动服和军大衣,颜色也就是蓝灰绿黑,其他的花色都挺少见的,其中更以白色为首,最为特殊。而且这白色还不是秋冬天的白色,而是春夏天的白色。
因为白色比较容易透视啊,一旦穿上就显得人不那么正派了。就这样,人群中就这么有了不成文的规定,白色就这么被定性成了“诱惑的颜色”。有些家里的闺女要是穿了白色的裙子出了门,绝对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那“不三不四”、“没有家教”的反面典型。
白裙子姑且如此,白背心就更不用提了。
乔乔往自己身上一看,正是一件纯白色的棉背心。看了眼亲妈的脸色,吐了吐舌头认了怂,转头就把那件墨蓝色的褂子套上了。
十九岁的小姑娘正是鲜亮的时候,就算穿着看不出性别偏向的工服都是一等一的靓丽,姚长雁在后头看着也觉得面上有光。自己的女儿别的暂且不提,模样儿却是真的周正!当初还没从文工团出来的时候,乔乔可是预备着就要跳独舞的!
独舞可不止是看舞。你的形象气质,你对舞台的把控,包括你的五官是否端正,都在上面的考核之内。毕竟是要上台撑场面的,偌大的舞台就你一个人,你撑不住人家就不看你,人家要是不看你,你还跳什么舞呢?
上台还是往小了说!
往大了说,乔乔要是被派到前线去的话,那代表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舞蹈队的脸面了!那更是代表着整个文工团,甚至是国家的脸面啊!到时候,乔乔就是全中国最顶尖的舞蹈人才!
一想到这个,姚长雁又来气了,好好的文工团怎么就给退了呢?她的女儿明明是全中国最顶尖的人才!
既然生气了,自然就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跑完圈回来的乔乔,早饭就给了半碗白粥和一筷子的榨菜,就连她想尝一口的高邮鸭蛋都不准吃,因为姚长雁说那玩意儿油大!
乔大海中午回家的时候,一踏进门就感觉到氛围不对,转头就想回厂里大食堂,结果被姚长雁摁在桌边,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大盆的黄瓜煮冬瓜。
吃完后父女俩就哭了,哭倒在姚长雁面前,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乔乔后有亲爹戳脊梁骨,前有亲娘板着脸吓死个人,最终还是替自己的肚子进行了一把感情控诉。
“妈!”
姚长雁眼睛一瞪:“啥?!”
乔乔抱着头,咧着嘴哭喊道:“妈,咱可以吃黄瓜,也可以吃冬瓜,但能不能不要吃黄瓜煮冬瓜!真的太难吃了!”
控诉被组织接纳了,组织表示会酌情考虑。
后来,她家的饭桌上就只见拍黄瓜和冬瓜煮豆腐。
乔大海见女儿不争气,准备自己硬气一把。毕竟每天吃瓜这哪儿能够呢?干脆天天蹲食堂算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爱妻的温柔注视下,乔大海同志愣是保持着天天回家的优良传统,甚至比以前回家还勤。吃瓜吃出了感情,回厂里再吃的请求一次也没有提过。
其实在父女俩彻底认命之前,乔乔还是有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吃肉的机会的。
毕竟亲爹指望不了!自己必须奋起!
那日,乔乔往嘴里扒拉两口饭,在对面亲爹的眼神鼓舞下艰难开口:“妈……我哥回来以后,我们还吃这些吗?”
姚长雁眼风一扫,乔乔哆嗦了:“黄……黄瓜和冬瓜也,也挺好吃的!特别好吃!但是不是可以再丰盛一点?哥哥多久才回来一趟啊,肯定要吃顿好的嘛……”
姚长雁微笑:“要丰盛是吧?要吃顿好的是吧?”
乔乔和乔大海异口同声,弱弱地问:“可以吗?”
“可以,等少天放假回来,咱家就添一个萝卜汤!”
姚长雁大锤定音,乔大海泪洒饭碗。
乔乔彻底服了。
我闭嘴!您请便!
*
乔乔吃的是真草,练的是实功,每天耗腰压胯,甩肩踢腿,一个都不少。
她一早就想过了,自己其实是有基础的,也可以说的上是有天赋的。毕竟上辈子就被姚长雁逼着打着这么多年下来,说是完全不练习也不可能,顶多是趁人不注意才偷个懒。说到底她的底子是有的,还很扎实,不然也不会去了广州还做起了舞蹈老师。
自己就是从文工团出来的,无非是再考进文工团呗,不算个事儿!
乔乔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芭蕾事业里,姚长雁也没闲着。
虽然依旧每天端着严母的架子,但是冷眼旁观着女儿的动静,姚长雁的心里其实是一天踏实过一天。
乔乔的舞蹈水平,这天下最了解的人不是教过乔乔的哪个老师,更不是乔乔自己,而是她这个当妈的!毕竟是她费尽心血栽培的女儿,虽然这些年闹腾了点,也娇气了些,但是跳舞确实上得了台面,也能给自己挣个脸儿!
要说闺女当初也在文工团熬了四年了,正常发展下去转正是近在眼前的事儿,再加上家里两边都有的这几分薄面,按理来说应该再过两年就可以提干了!
如今虽然有了些波折,但毕竟还是可以进文工团重新安排的,更何况闺女闹了一阵儿后反而心思彻底沉下来了,练功也主动多了不用自己跟在后天催了,或许这会是一件好事儿呢?
母女两个都憋了一口气要在6月的军区文工团招兵会上大显身手,乔大海哪边都掺和不进去,甚至还被让他搞烦了的姚长雁勒令原地待命,不要打搅她们母女的“正经事业”,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当成了个空气。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5月中旬。
乔乔刚在院子里跑完了步回家,洗澡的时候听见外面突然霹雳乓啷一团乱的声音,脑袋里的神经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重生后练功练的太勤奋了,反而忘了什么大事儿。
乔乔赶紧在浴室收了尾,忐忑地推开门,果真见到姚长雁和乔大海满屋子乱转,在收拾东西。
“爸妈,你们干嘛呢?”
乔大海的语气不似平日的轻松,也不是假吓唬她的样子:“乔乔,你奶奶病了,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吧。”
果真是这事儿!
上一世的时候,乔乔的奶奶也是这个时间段病倒了,而且从此就没从病床上起来过,没多久就过世了。只是那时候的乔乔正在和家里人闹脾气,听到这个消息也拒绝去医院。
乔少天尚在服役赶不回来,家里只有乔乔一个孙辈,怎么说她都是一定得去的。可她偏偏就是梗着脖子不愿意。
实际上,乔乔断然拒绝去医院探望余老太太也不仅仅是叛逆期的赌气,而是另有说头。
这就要追溯到姚长雁和乔大海谈恋爱那会儿了。姚长雁是城里医院院长的千金不假,她和乔大海恋爱的事情一开始也得到了余老太太的支持,但坏就坏在结婚后。城乡矛盾,阶级矛盾,富贫矛盾,三者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婆媳矛盾难搞!
余老太太的想法很简单,婚前婚后的女人地位那能一样吗?你在家是千金大小姐不假,到了我家里可就不是个小姑娘了,那是个女人!是积极承担责任,甘愿吃苦耐劳的中国式妇女!
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院长也不能管别人家的儿媳妇吧?姚长雁就这样在她的眼里从别人家需要供起来的仙女变成了自己家的合法财产。
城里人又怎样?照样要和农村的那些所有的小媳妇儿一样,包揽家里的所有家务不说,还要下田种地养鸡养鸭,还得给她捶背捏腿,时常还得立规矩,就跟地主对长工没什么分别。甚至比旧社会压迫的要求还更高,因为要干活还不够,还得甜言蜜语不离嘴,达成精神到身体,全身心的服从。
姚长雁能受得了这种气吗?她立马就不干了,掉头就住回了城里。乔大海婚后被工厂派到省外学习技术,姚长雁在城里被娘家人哄得正开心呢,没想到也懒得跟他联络,反而是余老太太找村里的小娃娃写了一封歪七扭八的信给儿子寄了过去,全篇都是诉苦和痛骂这个儿媳妇有多么过分。
乔大海接到信扫视了一遍,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坐上了火车,给上级打的报告都是在火车上写的。回来一看新娶的媳妇儿凭空没了,也不跟老娘废话就开始收拾东西,跟着就住去了城里。
乔大海之所以对余老太太这么硬气,原因是他十岁的时候就去了工厂当徒弟,基本上那时就不吃不穿不住家里的了,时不时还往回反哺点。小时候也是散养着长大的,余老太太都没给他报过户口,还是他后来给自己张罗的。
因此,他一是说话做事有底气,二是打心眼里也对那个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了。毕竟见工厂领导的次数比见亲娘的次数多,当学徒时候的师傅都对自己更好,更别说和实打实自由恋爱的媳妇儿相比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