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萧姝和陈淑仪带头,且沈芷衣还这般欣喜,众人便都有了胆子,趁此机会也跟着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奉上。
不一会儿,沈芷衣的书案上便摆了许多东西。
姜雪宁看了个目瞪口呆。
她想起自己这一次回家主要都处理尤芳吟和燕临的事情去了,根本就没有想过沈芷衣。现在所有人都将礼物拿了出来,可她却没有半点准备!
眼皮一时狂跳起来。
她心里默念着反正送礼的人这般多,且自己还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最好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谁想到,天不从人愿,就是有人嘴比较贱。
早在刚才沈芷衣进来说话的时候,尤月就已经在看着姜雪宁了,此刻更注意到大家都带了礼物,唯有姜雪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还低垂着头。
可不叫她逮住把柄了吗?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她已经学会不同姜雪宁正面对抗,只一副好奇模样,掐了嗓子笑道:“没想到大家心有灵犀,都为长公主带了礼物来,虽然东西不同,可都各有各的新意。不过我看姜二姑娘坐在旁边也不说话,难道是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礼物?”
尤月此言一出,先前才移开的所有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姜雪宁的身上。
就连沈芷衣都一下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姜雪宁。
显然是在期待姜雪宁给她带来惊喜。
姜雪宁这一刻实在想冲过去撕烂尤月那一张惹事的臭嘴,可转头来对上沈芷衣那一双期待的眼,心底又生出几分无奈。
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准备。
难道叫她随便取下随身带的玉佩敷衍?
姜雪宁实在做不到。
她微微垂了眼眸,不去直视沈芷衣,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准备礼物。”
前排坐着的萧姝听见这话眉梢顿时一挑,无声地哂笑了一声。
尤月更是露出了个得逞的笑意,立刻掩住了唇,惊讶极了:“不会吧,长公主殿下对姜二姑娘这般优待,你竟然……竟然连礼物都没……”
剩下的话故意没说出口,可恶毒之意已不必言说。
其他人看姜雪宁的神情多少也有些微妙:她们本该同情她,可一个本来就被长公主殿下如此优待的人,哪儿轮得到她们来同情?
此刻都不做声地看着。
心里只想:就算长公主再喜欢姜雪宁,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也该知道她对自己没有那么上心,无论如何也不会高兴吧?
她们料得不错,沈芷衣在听见姜雪宁说没有准备礼物的那一刻,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有些伤心,想自己对她这么好,别人都能想到给自己准备礼物,她怎么就想不到呢?
可仅仅下一刻,就看见了姜雪宁那垂首低眸的姿态。
既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
她本是极为秾艳的长相,眼角眉梢一动,都仿佛枝头带露的轻颤。此刻修长的脖颈低垂,竟是叫人心头为之一软,甚至忍不住心疼。
沈芷衣一下想起过了燕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了姜雪宁的身世,想起了她在府中的处境……
姜雪宁正低头琢磨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刚有点眉目,抬起头来就想为自己解释:“其实,我——”
可万万没想到,她话还没出口,沈芷衣已红了眼眶,竟对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你知道什么了?
姜雪宁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以为她是知道自己什么秘密了,可一抬眼又差点被她这要哭不哭的模样给吓住。
她直觉哪里不对:“殿下……”
沈芷衣却已起了身,到她面前来,拉了她的手,一副坚定的模样,道:“宁宁,你放心,有我在,绝不叫谁欺负你了去!没准备礼物有什么关系?你能来伴读,便已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姜雪宁:“……”
可对我来说那是晴天霹雳好么!而且你到底又脑补了什么鬼啊!
周围所有人都以为沈芷衣即便是不怪罪,心里也会生出芥蒂,哪里想到事情忽然有这样的发展?
萧姝已然愣住。
尤月更是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沈芷衣却已在心里认定了姜雪宁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处境了,又怎能为自己准备礼物?
她却还险些怪罪,实在不该。
所以心疼之余,忍不住想要对她好,便一指自己那张书案,道:“你看,都是她们送我的,你看看有没有哪个喜欢的,都送给你!”
姜雪宁:“……”
刷刷刷刷——
周遭眼刀横飞!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们精心为长公主准备的礼物,竟要被长公主转头送给一个根本没有给她准备礼物的人?!
合着只有姜雪宁是个宝,我们都是根草!
别说是她们,就是姜雪宁都忍不住替她们心梗了一下。
紧接着又替自己心梗了起来。
这简直是一瞬间替自己拉满了所有人的仇恨!
可望着眼前这张真诚而明艳的脸,是真的对她好,她实在无法去怪罪。
于是,姜雪宁忽然有了新的了悟——
从今以后,一心一意抱紧沈芷衣这条粗大腿就是了。至于别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再交好的样子,干脆爱谁谁吧!
奉宸殿内,气氛一时凝滞。
众人各怀心思。
还好此刻殿外一道清平的嗓音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寂,是谢危款步上了台阶,轻声问了一句:“长公主殿下和伴读可都到了?”
姜雪宁眼皮立刻跳了一下。
第46章 一只怂宁
谢危从外面走进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整个奉宸殿里不知为何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向第三排最右边角落。乐阳长公主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反而站在这个角落里, 眼眶红红,泫然欲泣,也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受了委屈,正紧紧拉着角落里那少女纤细的手。
而那少女……
是姜雪宁。
姜雪宁这时候满脑袋里正转悠着被沈芷衣这么优待的得与失, 完全没想到谢危的声音会在外面响起,直到看见他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危看着她被沈芷衣握着的手。
那平静的目光里, 隐约浮上了一点若有所思。
姜雪宁也不知怎的后脑勺忽然一凉, 被他用目光注视着的手掌更有一种被利箭穿了的感觉,一时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 完全是下意识地悄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天知道谢危见了她们关系好会怎么想!
万一又怀疑她想搞事呢?
还好,沈芷衣此刻的注意力也被谢危吸引走了,并没有注意到这小细节, 只在一怔之后扬起笑容来, 主动躬身向谢危一拜:“见过先生,给先生们请安。”
这时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行礼。
姜雪宁也立刻从座中起身来,向着谢危拜下:“见过谢先生。”
谢危这才收回了目光, 只是又看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姜雪宁一眼, 才从殿外走进来,又从她身边经过,站到了大殿前方正中, 淡淡道:“没人迟到,很好。不必多礼, 都坐吧。”
众人都依言起身,这时才敢向他看去。
还是一身苍青道袍,青簪束发,宽袍大袖,衣袂上犹沾着外头深秋初冬时节那微微凛冽的雾气,显得超然绝尘,若山中隐士。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此刻此刻随同他一道走入殿中的还有翰林院选出来的四位先生。
其中三位是先前奉宸殿考校学问时同谢危一起监考的老先生,另一位则是第一次见,四十多岁年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想来是后来又选进来传授课业的。
姜雪宁一眼就认出了前面那三个。
毕竟时间才过去没几天。
当日考校学问时这三位先生敷衍的态度和说的那些话,她都还记忆犹新。
这时眉头便轻蹙起来。
姜雪宁想起,自己曾说过要打这几位先生的小报告来着,不过还没来得及。
谢危道:“今日是第一日,料想殿下与诸位伴读对先生们还不熟悉,且也不曾提前温书,所以经由我与几位先生商议,今日先不上课,只让大家认识认识先生,再由先生们各自讲讲今后半年要学什么,各自又有何要求。”
说完他便看向了其余四人。
这四位先生于是都出来各自陈明身份和今后所要教授的课目。
此次入宫伴读所要用到的书都已经放在了她们的桌案上:一本《礼记》由国史馆总纂张重张先生讲;一本《诗经》由翰林院侍讲赵彦昌赵先生教;一本《十八帖》乃是书法,由翰林院侍读学士王久王先生传授,且据说还要教画;一本《算数十经》则是算学,由今日才来的那位国子监算学博士孙述孙先生来讲。
四位先生,四本书。
似乎没什么差错。
可当那位讲算学的孙先生说完后,众人都发现不大对:每个人的书案上的确都提前放了要用的书,但一共也就四本,都由四位先生教了。
那……
谢危呢?
姜雪宁还在琢磨谢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在前方的沈芷衣便好奇地开了口:“可是谢先生,这才四本书四门课呀,不是说您除了教琴之外也要教我们一门吗?”
谢危道:“我教‘文’。”
沈芷衣纳闷:“没有书吗?”
谢危便抬眸向殿外看了一眼,道:“已着人去取了,一会儿便该拿来了。”
拿来?
宫里面什么书没有,要准备不该早就准备好了吗,怎么现在才叫人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