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姐妹们自不用说了,她们嫁到各家,各有婆婆妯娌,这一牵线,便是许多人。
又有谢玉璋看着面熟的人,一说上话便能想起来是昔日故人。
“你进城那日我们都去看了。”故人道,“再想不到你还能回来,再想不到,你这样回来。”
故人说着,眼眶便红了。又道:“可惜阿梅、阿苓她们都看不到了……”
提起的都是昔日玩伴,如今已是一抔黄土。众女郎也感伤一回。
却有一群年轻的小女郎过来寻谢玉璋,打头的不是旁人,正是河西郡主。
“永宁公主。”河西郡主规规矩矩行礼,并不以母亲势强骄人。
谢玉璋如今心态,最爱看年轻女郎和少年郎君,见这一群小姑娘一个个娇嫩得跟花似的,心情就很好:“郡主。”
河西郡主给她介绍自己身边的人:“勇思侯府的菡娘,绍明侯府的芸娘,安毅侯府的雯娘。”
这三个都是河西派系的,又介绍另几个:“蕊娘,婧娘,蓉娘,芊娘。”这几个却是在毛氏族学里结交的,各家都有。
谢玉璋眼睛弯起来:“郡主交到了许多朋友啊。”
河西郡主微赧,又尽力表现大方,道:“还要多谢公主呢,都是公主荐我去毛氏族学,才能与大家认识的。”
小少女的确看起来比从前开朗了很多。谢玉璋亦替她高兴。
客气两句后,谢玉璋对安毅侯府的雯娘道:“我与安毅侯在漠北打过交道,他的骁勇之名无人不知,塞外异族提到他都惶惶,实是扬我大穆天威。”
这群少女里最大的便是蒋雯娘,她都马上要及笄了,本是该好好待在家里说亲的年纪了,叫李珍珍一句话给发到毛氏族学去了。只技多不压身,在毛氏族学里确实也开阔了眼界。
将门女儿颇爽利,她闻言笑道:“儿也听说过公主的名声呢,公主以功勋立身,当真了不得。”
谢玉璋道:“都赖大穆强盛,天子有胸襟。”
蒋雯娘算是个半大的大人了,其余小女郎可没兴致听她们扯这些。她们见谢玉璋笑起来流光溢彩,美丽可亲,并没有“长辈”的拘束感,七嘴八舌起来。
“殿下,您这个就是翠钿吗?”
“我只在画里看过,母亲说早些年云京很流行的,现在看不到了。”
“殿下,您在哪家铺子找的匠人啊,可以告诉我吗?”
谢玉璋笑眯眯地道:“这是我陪嫁的人。”
怪不得,小女郎们恍然,又不免失望。
河西郡主说:“公主,我新得了一张琴,我听人说你是极擅音律的,待会宴罢,想请你与我们一起鉴赏鉴赏。你可有时间?”
谢玉璋笑道:“好啊。我无事的,今日本就为了宴乐。”
河西郡主道:“那我到时候差人来请你。”
谢玉璋应了。
小女郎们离去,谢玉璋转身,看到林斐也已经融入了旁人的圈子。
她与和她同龄的女子们在一起交谈,倾听,神态自若。别人问什么说什么,都能答得上来,都能接得上话,并无障碍。
只同龄人都梳了妇人头,一群人里唯有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略显不同。
又有人过来与她说话。
谢玉璋回京两个月,今日算是正式回归了云京的交际圈子。
她功劳、身份都在这里,新朝廷认可她,云京的贵族圈子里便有她的一席之地。便是刚才见到被一些人围着恭维讨好的邶荣侯夫人张芬,张芬也不能对她视而不见,只得臭着脸与她行礼。
正与别人说笑间,人群骚动起来:“陛下与娘娘们来了。”
谢玉璋与别人都停下嘴,转身看去。
人们渐渐分开,向路中央行礼。
李固踏着弯弯的曲径,渐渐行来。
他的身旁走着贵妃,他的身后跟着贤妃和淑妃,更后面,是三嫔。而他的手里,牵着他的长子。
那小男孩身着锦袍,脚踏宝靴,一双眼睛乌黑明亮,虎头虎脑。他眉眼生得与李固如此肖似,一眼望过去,便知道他是李固的儿子。
这一家子鲜花着锦、宝光四溢地渐渐行了过来。
谢玉璋含笑看着。
【我盼他功高权重,妻妾满堂。】
第127章
李固目光扫过去,于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
李固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大成人的谢玉璋盛妆的风华。纤腰婀娜,凤眸妩媚,那眉间翠钿流光溢彩,雍容华贵。她从来不会泯然于众人,她走到哪里,便耀眼到哪里。
他的脚步微顿了一瞬。
皇帝走到哪里,哪里便蹲下去一片。谢玉璋跟着众人一同福身行礼,皇帝颔首:“不必多礼。”
皇帝并不是向特定的人说话,于是每个人都觉得皇帝是在朝自己这边颔首。
谢玉璋起身,李珍珍先与她说话:“永宁这翠钿真好看。”
谢玉璋笑着恭维她:“娘娘气色真好。”
李珍珍肤色完全随了她爹李铭,偏黄,一看就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她今天打了不少粉,有点过于白了。
谢玉璋赞她气色,神态语气自然无比。周围的小女郎们心里暗暗咋舌,夫人们嘴上含笑心中点头。
李珍珍对自己的容貌倒颇有自知之明,笑道:“年纪大啦,全靠粉。”
众人皆笑。
谢玉璋也笑,目光却投向李固手中牵的小男孩。在这种场合,他亲自牵着皇长子的手,可知是有多么宠爱这孩子。
“是大皇子吧?”她赞道,“真是康健饱满,元气足足的。”
在这小儿易夭的年代,赞孩子健康实在是让孩子父母心中熨帖。
李固道:“青雀,见过永宁公主。”
青雀道:“咦?她是我的姐姐吗?”
李固道:“并不是,你只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永宁有功于国,故封为公主。”
“原来如此。”青雀道。像模像样地向谢玉璋行礼。
谢玉璋还了半礼。
别看行礼很有模样,可到底是小儿。青雀看着谢玉璋眉间翠钿在阳光里竟会变幻颜色,大感好奇,伸手一指,道:“让我摸摸那个。”
皇帝的头生子,又得皇帝如此宠爱。说话从来都是“我想”、“我要”,而不是“我能不能”。
李固责备道:“青雀,不许胡闹。”
青雀便不开心起来。崔贤妃看了谢玉璋一眼。
与皇家打交道,便是如此麻烦。远了容易生疏,近却易亵。
周围人中便不免有人生出看热闹的想法。譬如张芬,她便离得不远,心中大乐。盼着皇长子真的去摸,小孩子手哪有准,一使劲保不齐就给抠掉了,到时候谢玉璋脑门上只留个呵胶的印子,笑死人。
谢玉璋笑道:“陛下别吓着小殿下。”
她说着,轻提裙裾蹲了下去,对青雀说:“殿下要摸的话,务必小心,若掉了,我便要哭的。”
青雀吃惊:“你都是大人了。”
谢玉璋道:“我是女郎,女郎都会哭。”
青雀烦恼道:“没错,妹妹们就会哭!”
“女郎真麻烦。”青雀无奈,“我还是不摸了。”
“正是呢。女郎的钗环首饰都好麻烦的。”谢玉璋道,“殿下是郎君,还是该去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青雀高兴起来:“父皇常带我和七伯玩,七伯老输!”
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令附近许多夫人心中微惊,看向崔贤妃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也有人看向张芬,眼露艳羡。张芬矜持微笑。
皇帝轻“咳”了一声,按住了长子的脑袋,道:“走了,还要带你去前面。”
又对李珍珍等人道:“招待好众家女眷。”
李珍珍等人福身应是。
皇帝对众人道:“随意,今日尽兴。”说完,带着皇长子离开了御苑,见前面的臣子去了。贵妃御苑设宴,皇帝在前面也宴请重臣。
皇长子的盛宠,众人都看在眼里。皆福身,恭送皇帝。
张芬虽在人前表现得光鲜,实则内心里十分失落。
皇帝到现在都没立后,可见除了她原是没有人有资格做皇后的。只到现在,祖父父亲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手的后位怎么就飞了。
害她嫁给李卫风这粗人。
李卫风也算位极人臣,然张芬倾慕权势,与后位失之交臂,怎么看李卫风都不顺眼。
看正离去的皇帝,反倒龙章凤姿,身上带着光环一般,刺啦啦地闪着金光。只可惜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皇帝一离开,众人便轻松起来,与后宫诸位娘娘搭起讪来。
三妃皆有人逢迎。贵妃无子,然她的情况众人皆知。贤妃的皇长子如此受宠,但淑妃也才生了儿子,孩子们都还小,未来还都说不准。没人急着下注,最好是都哄着。
三嫔中有两个生了公主,也未曾听说皇帝对她们有什么格外的宠爱。身边的人便少很多,多是与她们自己有关联的人家。
地位高低,人情冷暖,如此鲜明。
三妃中众星捧月的便是李珍珍,皇帝视她如亲姐,皇帝在一天她的地位便稳固如山不会倒。许多人都想往李珍珍跟前凑,李珍珍却拉着那永宁公主不放,要她在身边作陪。
夫人们都耳聪目明,仔细听着,除了听出来永宁公主原来与贵妃从前便是故人,却也没听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来。
回想刚才皇帝模样,见到永宁公主的殊色似乎也并未有什么特别。
后宫也才三妃三嫔,严格来说,只有五个女人,铁血出身的皇帝看起来似乎对女色没什么兴趣。想想也是,国家毕竟才初立,还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他。享用女人这种事,许多严格自律的皇帝也都是人到中年之后才开始的。
不急。
只这永宁公主不简单,实在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刚才皇帝才认可她“以功勋获封”,这会子贵妃、贤妃、淑妃都与她说笑,一副稔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