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道:“一定会活着。”
第159章
谢玉璋回到了西山洛园。七月底李固夏猎于西山。
有了去年永宁公主的榜样,今年有数名贵女都报名参加首猎的仪式。正好今年永宁公主守孝没来,没了她压制,正是各家女郎们出彩的时刻。
自去年之后,女郎们现在都朝着“英姿飒爽”的路子狂奔。
只是跟着皇帝首猎,明明看着永宁公主跟得很轻松,这些在家苦练过骑术的女郎们真上了阵才晓得厉害。数百骑跑起来气势惊人,还没怎么样,裹在中间,自己先个心怯了。
皇帝又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丝毫没有为这些女郎们放水的想法。他拿出行军奔袭的速度来,便是有些青年郎君都跟得吃力。
女郎们先后掉队,有一个倒霉的,从马上摔下来,还险些被后面的马踏着了。
即便这样,皇帝也没有为她停留片刻。幸好御医亦跟随,使人驾车将摔得鼻青脸肿的女郎送回了营地。
李珍珍难得与邓婉两个人统一了一回战线。
李珍珍扇子挡脸:“这些人要笑死我。”
邓婉道:“不经历旁人经历的,便想拥有人家拥有的。”
李珍珍摇着扇子道:“可不是嘛。唉,两个月没见永宁了。她就在西山呢,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她。”
邓婉摇头:“她在守孝,原要清净。我们热热闹闹、辉辉煌煌地去看人家算什么。平白扰了人家。”
李珍珍道:“也是。算了。”
这一回李五郎镇守京城,李卫风跟着来了猎场。他可撒了欢。
第二日他去找李固,营地护卫道:“陛下一早就出发了。”
“又不是打仗。”李卫风咕哝,“打猎而已,起那么早干嘛。”
他于是与别人结伴去了。
第三日去找李固,又扑了个空。第四日亦如是。李卫风终于起了疑心了。
终于这日在洛园里,李固执着白子刚学到大飞挂,正琢磨着,谢玉璋的侍女来禀报:“邶荣侯到访。”
李固恼怒地掷了棋子:“他怎么来了?告诉他,此间主人不见客。”
侍女拿眼去看谢玉璋。
谢玉璋摇着扇子:“告诉他,此间主人有请。”
等李卫风摇摇摆摆过来一看,乐了:“哟,咱们陛下还会下棋呢?”
李固脸色十分难看,不想搭理他。
谢玉璋道:“他会什么,不过刚学而已。七哥快坐。”
李卫风坐下,问:“学到哪了?大小飞挂学了没?一间内挂学了没?”
李固震惊:“你会下棋?”
“呵呵,陛下有所不知。”李卫风想叉腰,发现坐着不太好叉,遂改抱胸道,“这家里要有兄弟的,通常弟弟玩的,都是哥哥玩剩下的。”
“那正好。”谢玉璋起身给李卫风让地方,“你们两人不如切磋一盘,我看看谁下得更好。”
“我不欺负他。”李卫风摆手,“他才学几天,我都学了好几个月了。”
谢玉璋道:“陛下学得很快,可以试试。”
谢玉璋都这么说了,李卫风就坐到她的位置上,李固也并不退缩。
他两个下起来,男人很容易在这种事情上较劲,何况他们两个都是行伍出身,很快便进入胶着厮杀、物我两忘的状态。
谢玉璋看了一会儿,渐渐失去笑容。
……
……
一个午觉醒来,谢玉璋打个哈欠,问:“那两个人呢?”
侍女说:“还在下呢。午饭都是在棋盘边吃的。”
“两个臭棋篓子,”谢玉璋拉着脸道,“还下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了?”
侍女掩袖笑,道:“陛下本想赢回自己的外衫,侯爷宁可把革带输给他也不还,陛下就也不还侯爷的靴子。他们两人互拿着对方的东西,自己都快打赤膊了。”
待谢玉璋再过去的时候,堂堂邶荣侯竟真的已经打赤膊了。见她来,忙将从皇帝那里赢来的外衫裹在了身上。
谢玉璋看了看,李卫风中衣都没了,身上裹的还是李固的外衫,腰间革带亦输了,脚上还少了一只靴子。
再看看李固,无语道:“竟是陛下赢了?”
李固道:“我学得快。”
谢玉璋再看李卫风,眼神颇一言难尽。
李卫风梗着脖子道:“用脑子的事从来都是归他,且我忘性大,学了就忘了。”
“差不多行了。”谢玉璋下逐客令,“回去吧。”
两人站起来,李固也将李卫风的外衫穿在了自己身上。他包着发髻的金环虽然输给了李卫风,但簪子还在,整体看着还有个人样。
李卫风没了革带,套了李固的外衫也只能松垮着穿。脚上还少了只鞋,看着实在不成样子。
谢玉璋无语,道:“把东西还给七哥啊。”
李固道:“从前军营里的规矩便是这般,想要回去,拿银子来赎。愿赌就得服输。”
还叫侍女找块布将“战利品”打好包袱。
人道男人至死仍少年,果真不假。
气氛本十分轻松,李卫风却忽然来了一句:“永宁,景山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瞅他不太对?”
空气忽然便静了一瞬。
李固接口道:“他家中有事,自然不开心。”
“就是这样才怪啊。”李卫风扯袜子,道,“听说他新妇病了,去别业养病。这几天夏猎又没什么事,他居然不去陪新妇,跑来打猎。总觉得怪怪的,不像他这个人干的事啊。”
杨家和林家对外放出的消息都是广平伯夫人染疾,去了杨家的某处别业养病去了。
林斐之事,所有知情人都闭紧了嘴巴。李卫风当日并未参与,李固便连他都没告诉。只这厮直觉恁地敏锐,竟能察觉出不对来。
谢玉璋笑得十分自然,道:“他原就是个爱玩的人,前些年不过是形势逼得,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了,自然就露出原形了。”
“那倒是。”李卫风道,“就属他和老蒋爱玩、会玩。”
谢玉璋笑问:“七哥怎么知道我二嫂病了?”
李卫风道:“我回家看闺女,听张氏说的。”
他没好意思说张氏说这个八卦的时候十分开心。因京城人都说青年妇人中,过得最舒心的两个便是张芬和林斐,总拿她们做比较。偏林斐和杨怀深夫妻,简直是一对举案齐眉的楷模。张芬便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很是不开心。
听说林斐病了,便对李卫风说:“病了怎么不跟自己府里养着。偌大一个广平伯府,还装不下她了?骗谁呢?”
李卫风不是很懂这等后宅之事,还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张芬道:“打着生病的幌子假说在外面养病的,这样的我见得多了,都是犯了事,关在外面了。过阵子便‘病’死了。什么事都抹平了。”
她得意道:“我早就说过,她去漠北八年,是个奴婢之身,能干净得了?看吧,这肯定是露馅了,杨二郎恼了,把她发配到庄子上去了。”
这编排的是朋友之妻,李卫风当时便沉了脸,呵斥了她一通,两人又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也是因为这个,李卫风特别留意到了杨怀深,才觉得他不对劲来。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了。
待他们两个离去,谢玉璋提笔给林谘写了封信,叫人送到离宫那边去。
林谘看了信,对宴氏说:“若有人问起妹妹,你只说前两日刚去看了她。”
宴氏肃然点头:“妾明白。”
让林斐“活”在宴氏的口中,其实这个事若再能有杨家的人佐证就更好了。只可惜,到如今真相只有谢玉璋的舅舅杨长源知道,杨长源和杨怀深连林斐的婆婆杨夫人都瞒了。
偏谢玉璋自己现在又守孝,不参与这些交际应酬。不能替林斐佐证。
今年还如去年一样,皇帝在猎场待了十日,带着众人回云京去了。
李卫风隔日进宫,问李固:“景山的家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李固顿了顿,问:“怎么说?”
李卫风道:“我昨日去他府里看他,与他一起喝酒,他竟哭了。我问他怎么了,又不说。他们两口子,出什么事了这是?难道真不是生病?”
李固嘴巴严如蚌壳,只说:“别胡说,叫人听了去,就更乱说了。”
“也是。呸,不瞎说了。”李卫风道,“景山可中意他新妇了,先前杨夫人死逼活逼要给他订亲,他都扛着,就想看看林侍郎的妹妹到底怎样了。侥天之幸,竟真让他等着了。景山早就说了,幸好扛住了没娶,喜欢一个女郎,就该许她以妻位。男未婚,女未嫁,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李卫风说着,自己先感伤了起来,道:“真没有了。”
李固怔怔许久,涩然道:“七哥,我对不住你。”
李卫风抱胸道:“怎么又说起这茬来了,咱不早过去了吗?就这命,不提了,不提了。”
李固道:“七哥,你若没别的孩子,以后就让柔柔和囡囡一样招赘吧,我让柔柔的孩子承爵。”
李卫风喜道:“早等你这句话了!”
福春进来禀报:“大皇子来了。”
青雀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父皇!七伯也在?”
李卫风一把把他捞起来:“哎哟,又沉了。吃得肥了!”
青雀恼道:“才没有!七伯惯会乱说话!”
李卫风哈哈大笑。
青雀从他怀里挣扎下来,跑到李固身边,眼睛闪亮:“父皇父皇,今日里老师赞我啦。”
李固也将他抄起放在腿上,笑问:“赞青雀什么了?”
青雀骄傲地说:“赞我《孝经》背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