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起身,走向梧桐,为她擦拭眼泪:“梧桐不哭,表哥在,一直都会在,表哥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表哥是嫡长子,名声在外,那个位置与表哥名正言顺,那些人不会让你轻易坐上去,我怕表哥被他们陷害。”梧桐止住哭声,担忧、害怕均写在脸上。
祁王想起什么,又问:“你可认识闻晏,公国府断腿的大公子?”
“认得。梦中,他帮梧桐收尸。觉得梧桐可怜,帮梧桐报仇,也帮表哥姨母报仇,梧桐虽不知道原因,却感念他的一片慈悲心。梦醒后会还他。”梧桐真真假假说了一通。
这对祁王来说,不可思议,却由不得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虽不可全信,却又不能不信。
梧桐知道祁王在思考,又道:“圣武十年,南国蛮夷来犯,圣武十一年表哥被贬,姨母被打入冷宫。圣武十二年北边鞑子来犯。圣武十三年表哥被杀,姨母自尽。圣武十五年皇上重病,梁王登基,后开始屠杀皇族子嗣。首当其冲是五皇子哥哥。梦到这儿,梧桐醒了。”
祁王虽不说话,梧桐却知他在听,不仅在听,也在判断梦境的真实。祁王一脸凝重,觉得梧桐这个梦,也许不是梦,而是她亲身经历,不然怎么这么清楚?
祁王转身,郑重看着梧桐,道:“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明白吗,就当是一场梦,一场警示之梦。你我知道便可。”
梧桐点头:“明白。”说完,进内室,用篮子装了一些水果和几包茶,递给祁王,道:“表哥,梧桐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祁王接过篮子,抬手抚摸着梧桐的秀发:“好妹妹,哥哥记住你恩情,如有朝一日,表哥问鼎那个位置,许你一世荣华。哥哥明白,梧桐不是贪图福贵之人,却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自家兄妹,何必客气。”梧桐说。
“闻晏是吗,哥哥要去见见他。”祁王抿唇说。少年天才,天资聪颖,却断了腿,真是天妒英才,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怕是后者吧。
“他是个好人,表哥莫要难为他。”梧桐脸颊绯红,低头遮掩,不敢看祁王洞察的双眸。
祁王哈哈哈大笑,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摇着扇子走到院中,回头瞧一眼屋顶的金儿,用扇子指着金儿道:“好鸟儿,保护好你的主人,有事到祁王府找本王,本王给你鲜肉吃。”
金儿侧头看着祁王,继续趴在屋顶晒太阳。
祁王离开江陵侯府,并未回王府,而是改道去了宫中,先是去御书房走一遭,将新得茶叶并一些水果递给太监总管,道:“这是梧桐孝敬母后的,她不方便进宫,特意让儿臣给母后送来。儿臣也吃了些水果,比宫中的新鲜,儿臣想着父皇,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少不得分给父皇一些。”
“快洗来,让朕尝尝,让祁王推崇的水果,味道定然不差。”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笔,侧脸对身旁的太监说道。
“是。”小太监命令,捧着几个水果退出御书房。
“母后心系父皇龙体,想来昨日已经送来了,父皇还佯装不曾吃过?哄儿臣晚儿呢?”祁王打趣说。
皇上先哈哈大笑,指着祁王说::“你啊,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母后亲自送来的,那些水果,味道美极了,让朕回味无穷,也不知道梧桐哪里地来的?”
“梧桐新得了一只鸟,那傻鸟平白落在梧桐院中,竟不走了,那些个果子都是那鸟儿弄来的,恐怕是深山老林中吧。”祁王笑着说。
“哦,傻鸟?”皇上来了兴致,示意祁王继续说。
祁王将遇见金儿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明,乐得皇上龙颜大悦,道:“原来是个记仇的,朕也想瞧瞧那只鸟儿了?”
“这怕不妥,那傻鸟不知道人间帝王的尊贵,一时冲撞了父皇,是傻鸟之过,还是梧桐之罪,您还是别看了。”祁王作揖告辞,说去看望皇后,请皇上保重龙体。
他退出御书房,继而去仁寿宫。许总管含笑望着祁王身影,不自觉说道:“咱们祁王殿下最是孝顺。”
这时,小太监呈上干净水果,皇上望着水果出神,并未搭理许公公的话。许公公讪讪,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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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问责索命,一尘大师
祁王走到仁寿宫,把篮子递给宫嬷嬷,作揖行礼:“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啊,就知守着这些个规矩,不能变通一下,我是你母亲,在我面前不必拘礼,整日规规矩矩,岂不是很累。”皇后走到祁王身边,见他提了篮子,问:“有去侯府了,梧桐几个都可好?”
“好,今天和梧桐谈了很长时间,有些事要和母后细细研讨。”他目光看向众人。皇后会意说:“梧桐年龄大了,有些小秘密让你说给本宫听?你们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后,祁王将梧桐的梦境说与皇后听。皇后听完心惊:“竟有这样的事?”
“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早做打算才是。”祁王说。
“皇儿说得是,近日夏贵妃越发猖狂了,连我也不放在眼中,你可知是为何?”皇后冷笑,“还不是你父皇,如果不是他为夏贵妃撑腰,夏氏一个贵妃岂会对本宫无礼?”
这些年,皇上一直抬举夏家,打压郑家,皇后心知肚明,为郑氏一族走得长远,她再三叮嘱父亲,让族人低调行事,不可锋芒过露,免得惹皇上猜忌。可皇上还不放心郑家。郑家一个落寞侯爵,已走到末端,还有什么可怕的?
父亲这些年做的很好。反观夏家,越来越放肆,也越发肆无忌惮了。
经祁王解说梧桐的梦境,皇后明白,有些事不能一味忍让,不然有人认为自己软弱。这些年她与夏贵妃明争暗斗,皇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两不相帮,只是一味的抬举夏家,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如今的夏家,本王没放在眼中,不过也要早做准备,梁王与夏贵妃一旦掌权,咱们不会有好下场。”祁王微微眯起眼睛,郑重道。
来的路上,他心中已有一个计划,不过需要人帮忙才行,他的身份敏感,一旦被父皇察觉他有动作,恐有麻烦。
“我儿打算如何?”皇后问。皇儿做事一向小心谨慎,目光长远,从不让她操心半分。
“这件事需从长计议,无论儿臣做出什么决定,请母后支持,到时只怕会委屈母后。”祁王跪下,先行请罪。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为了将来,母后不怕,只要我儿安然无恙,母后什么也不求。”皇后觉得气氛凝重,慈爱地看着祁王说,“我儿今年二十有一了,该娶王妃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只要门第不算低,母后都会迎娶她为正妃。”
祁王皱眉:“母后?儿臣,儿臣暂时不想娶亲。”
“母后不逼你,只是你父皇每每提起,母后不好再拖,梁王今年十九,已有两位侧妃,一位正妃,妾室更不必说,已有几房了。我儿为何不愿成家?”
“遇到心仪的姑娘,儿臣自然会娶。”祁王说完,又说府中有事,作揖告辞,抽身出了仁寿宫。
皇后看着祁王身影,陷入沉思,宫嬷嬷站在皇后身侧:“娘娘,回去吧,王爷大了,自会明白娘娘苦心。”
“本宫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可他一直不娶妻,本宫有心帮他,却不知他心中所想。”皇后叹息。
“不如让梧桐小姐劝劝王爷,梧桐小姐的话,王爷没有不应允的。”宫嬷嬷说。
皇后闻言,心惊。祁儿竟然?不会,不会,如果不会,他为什么一直拒绝娶妻。
宫嬷嬷知皇后明白她的意思,又道:“王爷的心思,怕在梧桐小姐身上,却也不说明,只怕在等。”梧桐年纪太小,一直视殿下为兄长,殿下怕唐突梧桐,到时怕兄妹相见尴尬吧。
“不会,梧桐有婚约在身。”皇后说话这话,连自己也不信了。
“正是有婚约,殿下才有所顾忌,一直秘而不宣。娘娘怕要探探殿下的心意,早做打算才是。”宫嬷嬷道。皇后娘娘这些年,深知宫中寂寞,定不会让梧桐进宫的。怕殿下也有这意思,所以才左右为难吧。
“本宫知道了。”
祁王府,祁王回去后冥思苦想,觉得早准备,不然会成梁王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萧侍卫回来了。”院子里小厮来报。话音刚落,萧括提着剑走进书房,拱手作揖,道:“王爷,属下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祁王端起一盘葡萄,放在萧括跟前,“特意给你留的,爷不错吧。”
“谢王爷。”萧括不跟祁王客气,拿起一串葡萄自顾吃起来,边吃边说办事的经过。原来萧括去登州,是为府中的一名家奴,家奴跟着祁王已经十多年,尽心尽力服侍祁王,快荣退时,得了一场急症,太医院的太医都诊过脉,用了药,人还是去了。祁王心怀感激之情,遂命萧括代自己送家奴还乡,并抚恤家中亲人。
“你办事本王向来放心。”祁王拍了拍萧括的肩膀,又道:“好好休息,明个儿,你去打听打听闻国公府的大少爷,近日可否出门,如果不出门,想个法子让他出门。”
萧括嗯了一声,并不多问。随后想起什么,问:“王爷让属下打听谁?属下没听错吧,闻国公府的大少爷,断了腿的那个,他平日不出门,听人说,他在院子里很少出来,王爷打听他做什么?”
“你先去休息,本王得空了再和你细说,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祁王道。
萧括领命,端着一盘水果欲走,道:“王爷,这水果哪来的,竟和平时吃的不一样。”
“就你嘴刁。”祁王拿着扇子打在萧括头上,“梧桐给的,明儿要是没了,咱们再去江陵侯府要去,梧桐的那只傻鸟儿甚是可爱,你还没见过呢。”
次日清晨,祁王在院子里逗鸟,怎么看都不尽如意,喃喃自语道:“还是梧桐的那只傻鸟儿和我心意,还能找新鲜的水果,越看越是个宝了,也不知能不能认本王为主子。”
管家恭维说几句话,只听有人喊萧侍卫回来了,不消片刻,萧括走到祁王跟前,作揖行礼:“王爷,属下打听到了,国公府的大少爷今日要出门,去法华寺静养几天。”
“真是天助我也。”祁王展开扇子,笑着说,“走,咱们也去法华寺,拜拜佛祖菩萨去。”说着,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萧括只能跟在身后。
法华寺建在半山腰,需拾级而上。闻晏做轮椅自然上不去,府中奴才早已备好软娇,抬着闻晏上山。
祁王和萧括是骑马二来,竟比闻晏早到半个时辰。寺院古木参天,庙廊绿树环抱,花草簇拥,正殿巍峨雄壮。念经送佛之音杳杳传。祁王整理衣衫,上下打量,见无不妥之处,迈着庄严的步子走进大殿。
大殿正中央是一尊佛祖雕像,眉目慈善,有普度众生之态,两旁是十八罗汉及各路菩萨,或坐,或躺,或思,或笑,或骑虎,或降龙,形态各异,姿态万千。
僧人见祁王进来,早已备好香,递给祁王。祁王焚香拜佛,后又捐了五百两香油钱。僧人忙谢不跌。
“一尘大师,可在寺中?”祁王看向僧人问。
“主持今日在寺中,不知道施主有何事,惠安这就去禀报。”僧人道。
祁王摆手:“不急,本王许久不曾游览寺院,先游览一番,等大师得空再去叨扰不迟。”
“晏儿可累了?”祥和、苍老的声音传入祁王耳中,又听:“慢点,慢点,当心大少爷的腿。”
“祖母,我没事。”闻晏说着,被人抬着已进入正殿。
祁王顺着声音看过去,暗叹: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白唇红,剑眉星目,一脸正气,柔中带刚,刚中并柔,刚柔并济这个词,好像专为他所设。虽然断腿,却没有一丝自卑之心,唇角挂着笑意,目光清澈,看向正殿中的佛祖虔诚尊敬。
闻老太太接过僧人递过来的香,参拜佛祖后,将香插在香炉内。
“扶我起来,我要参拜佛祖。”闻晏伸手,欲让人扶起自己。
“心中有佛,何须跪拜?佛祖慈悲为怀,定会体谅施主不便之处。”一尘大师手持念珠,身披袈裟,从后堂走出,看向闻晏眸中平静。
“闻晏见过一尘大师。”闻晏说。
“你怎知老衲法号一尘?”一尘不明。
“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闻晏据实回答。
“请这位施主到禅房叙话。”一尘大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对身后的僧人道:“请这位老夫人到厢房等候,一应茶水好生招待,不可怠慢贵客。”
家丁们抬着闻晏,跟在一身大师身后,走向内殿。
祁王站在原地,看向闻晏远去的身影,他好像和一尘大师很熟,却又不熟,这是为何?
“王爷,咱们去哪里?”萧括问,他们本是找闻晏的,现在闻晏却走了。
“四处转转,等他出来。”祁王摇着扇子走出正殿。
萧括自然知祁王说得是谁,忙跟在祁王身后,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祁王,唯恐有人对祁王不利。
这里闻晏跟着一尘大师进了禅房,两人对面坐着,闻晏见桌上茶水俱全,少不得为自己添茶,行动中露出手中的佛珠,一尘见佛珠,双手合拢,问:“阿弥陀佛,老衲近日找这佛珠,不想却被施主捡了去,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
“大师,您错了,这串佛珠有人赠与我的,并非在下捡到。”闻晏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又道,“那人说,这串佛珠可救我一命,而我却因此丧命。大师既然说这串佛珠是您的,这是不是说大师害我一命?”
“这,这?”一尘无言以对,本来以丢佛珠之名,要回佛珠,谁知竟被闻晏识破。前几日发生一件怪事,一尘大师在禅房打坐参禅,忽见手腕处的佛珠不见踪影,上一刻还在手中,下一瞬竟不见了,一尘大师觉得奇怪,闭眼参悟半晌,方明白事情的始末。知今日有人寻自己,便早早等候。
闻晏不给一尘反驳的机会,又说:“大师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可害人性命,虽是无意,却是事实。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来说去,还是大师欠我一命。”
第21章 祁王游寺,一尘云游
一尘大师双手合拢,再次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勿妄言。老衲从未害过你性命,相反救了施主一命,不然施主何以重生?”
“重生是真,您害我枉死也不假,出家人不打诳语,一尘大师应该诚实些才好,如果大师的弟子纷纷效仿大师,天下可就大乱了。”闻晏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