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师放的确是受了伤,缇骑没有过多为难他,虽然没有贴心地为他找来担架,却是将其搀扶出来的。
纵然如此,虞师放心神俱裂,惊恐地尖叫道:“父亲,父亲,阿父,阿父,救救孩儿,救救孩儿……”
在看到缇骑那一刻,虞师放几乎都跳了起来。
那些火红色的鸣蛇服,如同鲜血也如同烈火,让他仿佛觉得血腥死亡来临,也让他觉得浑身被炙烤一样。
缇骑,缇骑怎么会出现在府中?
他惊恐得身子发软,连挣扎都忘记了,就这样愣愣地任由缇骑将他带出了后宅。
直到来到前堂,看见自己的父亲后,他才找回了神智,不断地挣扎着喊道:“父亲,父亲……快阻止缇骑,快阻止缇骑!”
父亲先前不是说过了吗?会让许洲给自己顶罪,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缇骑为什么还会来?还敢将他带走?
缇骑会对他做什么?缇事厂那些可怖的刑求,什么炮烙什么肉刑,会不会加之他身上?
虞师放胡乱这样想着,神色煞白,觉得的胸口被踹断的肋骨再次痛得厉害,若非缇骑搀扶着他,他早已经软倒在地了。
他向来被人捧着承着,任何事情都不足为虑,何时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自从南库事发之后,向来疼爱他的父亲踹断了他的肋骨,而且缇骑还敢将他带走。
他眼里流露出极致的惊恐,双目通红,吓得就连眼泪都不自觉地流出来了。
这会儿,他真的后悔了,也有说不出的害怕,不知道自己被带走之后会遭遇什么……
“放儿,别怕!汪督主只是将你带去问话而已,你有不是罪犯,汪督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汪督主,是吧?”虞诞芝眉头不住跳动,强自冷静地说道。
汪印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本座是不会怎么样,但缇骑会怎么样,本座就不知道了。
听了虞诞芝的话语,虞师放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惶恐了,若不是胸口疼的厉害,他几乎会跳起来抱着父亲大腿哭号了。
虞诞芝咬了咬牙好,上前一步,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这样说道:“放儿,放心吧,父亲会陪着你,跟着汪督主走一趟,你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栽到你头上!”
短短一瞬间,虞诞芝脑中想过了许多想法。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很清楚,儿子虽然胆子极大,却从来没吃过什么苦,面对缇骑的审问,儿子好肯定守不住。
但是……
他无法阻止汪印将儿子带走,他也无法看着儿子被汪印带走,为了保住这唯一的儿子,那么他就只能陪着儿子前去审讯了。
他就不相信了,有了他在旁边,汪印还敢对放儿刑求!
只要放儿撑过几天,只要皇上的谕令来了,那么……就算汪印也奈何不了他们!
听到虞诞芝陪同前去的话语,汪印勾了勾唇角,这样道:“虞总管能陪同前去,那再好不过了。正巧,本座也有些疑问,劳烦虞总管解答呢。”
虞诞芝若没有说这些话还好,他还可以看在其以往的功绩上,将其摘出去,既然他说了这些话,那么就一并带走好了。
再怎么说,南库总管还是虞诞芝,是断不能漏了查问这个人的,不是吗?
在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虞诞芝想得很好,有了他的陪同,汪印和缇骑断不敢对他儿子做些什么。
但是,在被带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汪印,汪印竟敢这样做!
汪印不但将他的儿子关押在韶州牢狱里审问,就连他自己也被关在韶州牢狱里了!
他是堂堂的镇国公,是朝中超品的勋贵,汪印这个从三品的缇事厂督主,竟然敢将他关押在牢狱里!
汪印怎么敢?怎么敢?!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437章 疯子
虞诞芝抖动着胡须,盘旋在心头始终还是那一句“汪印怎么敢”,总觉得眼前出现的牢房是假的一样。
任凭他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汪印会将他关押在牢房里。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儿子虞师放已经被带走了,因为他自己被汪印握在手上,府中那一千精兵投鼠忌器,压根就无法用上。
不,就算府中的精兵没有投鼠忌器,所发挥的作用也有限。——怕是死在缇骑受伤的人会居多。
到了这个时刻,虞诞芝才发现,原以为自己牢牢压住汪印的,就只有一个镇国公的头衔而已。
当汪印没有理会这个头衔的时候,那么他根本就不是汪印的对手。
此刻他被关押在韶州牢狱里面,隔着铁栏杆的,是始终神色平静的汪印。
汪印仍旧背着手,眼睑半垂着,目光落在了虞诞芝身上,却没有说什么话。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缇骑,他的身形在缇骑中并不是最高大的,但存在感却是最强烈的。
这一刻,虞诞芝觉得只能仰望这个人,这个他或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的人。
他怎么会忘记了呢?汪印是缇事厂督主!是权倾朝野、满手血腥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畏惧镇国公府的威势,怎么会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
汪印先前那些动作退让,怕不是看在镇国公府地位上,而是看在他虞诞芝的功绩上。
现在,汪印将他关押在这牢房里,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他过去的功绩也没有用了?
他之前就想过,能对付汪印的,就只有皇上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汪印已经将他们父子关押起来了,他们还能等得到皇上的谕令到来吗?
更甚者,汪印会不会先斩后奏,会不遵皇上的谕令,或者在谕令到来之前做些什么?
以汪印狠辣的行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个最严重的后果,虞诞芝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面临着性命的威胁,他竟然不能做些什么!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能执掌缇事厂的人,绝对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汪印这个疯子!
可是,汪印这个疯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委屈虞总管在这里暂待几天了。待本座查清楚南库所有的事情,就会恭送虞总管离开。”
汪印一出韶州狱,唐玉便上前禀道:“厂公,关大将军到来了。”
听到这禀告,汪印没有丝毫意外,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唐玉将关寒松迎了进来。
关寒松的神色十分难看,见到汪印之后,也顾不上寒暄什么,直接说道:“汪督主,本将听闻老将军入了韶州狱,可有这回事?”
听到副将罗绀光说这话的时候,关寒松简直不能置信。
汪印竟然将老将军投入韶州狱了?这怎么可能?
可是罗绀光说这不会有错,缇骑把老将军和世子爷都带进了韶州牢狱,许多人都看到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那一个瞬间,关寒松只觉得胆大包天,瞬即怒火便涌了上来。
那是老将军,受军中将领士兵尊敬的老将军,是大安朝世袭罔替的镇国公,汪印怎么敢这么做?!
他来不及多想,便匆匆赶来了韶州府衙,向汪印询问这个事情,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汪印不会这么做的,不敢,也不会……
但是,汪印点了点头,淡淡答道:“是有这回事。”
他的声音太平静,面容太淡漠了,好像在说一件寻常至极的事情,完全没有波动起伏。
可是,他做的事情,是将镇国公投入了牢狱,这是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这在关寒松看来是天大的事情。
关寒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制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开口问道:“汪督主,您为何要这么做?”
通过这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关寒松对汪印的为人行事有了更深的了解。
汪督主不是莽撞的人,他将老将军放入韶州狱,到底是什么原因?
汪印默了默,将在镇国公府的经过说了出来,末了说道:“既然虞总管想跟着回来审查,那么本座便将他带回来了,正好查清楚南库真相。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维护儿子而已,你明明知道……”关寒松气急败坏地说道,还是不能接受虞诞芝入了韶州狱的事实。
汪印神色不变,回道:“本座知道?本座知道什么?本座只知道,南库窝案,作为南库总管的虞诞芝绝脱不了干系。事情始末,关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老将军只是爱子心切,他肯定不会参与这些事情,你不能这样对待老将军!”关寒松这样说道,仍旧相信虞诞芝的为人。
汪印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本座身为南库督查,自然有权力这么做,还是说……关将军想阻止本座?”
他同样不再掩饰心中的情绪,那如重山压下来的寒气杀意,让关寒松神色一凛。
未等关寒松有什么反应,汪印便将这些杀气撤了开去,平静答道:“关将军无须忧虑,本座只是请虞总管冷静几天,以方便审问虞师放罢了,放心吧,本座不会委屈了虞总管。”
关寒松对虞诞芝有感激之心,所谓关心则乱,关寒松忘记了,本座也曾十分敬佩虞诞芝的功绩。若非虞诞芝一力要护着虞师放,本座怎么会将其关押在韶州狱中呢?
第438章 如何做?
关寒松满溢的怒火渐渐冷却,但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是了,汪督主说的是实情。但纵然如此……
“纵然如此,汪督主这样对待老将军,还是折辱了老将军、折辱了镇国公府的颜面,本将不会认同!”关寒松这样说道,强硬地与汪印对视。
“然则,关将军绝对如何对待虞总管才好?还是关将军心中也认为,南库窝案与虞师放无关?正因为虞诞芝是前岭南卫大将军和镇国公,才更要仔细查问才是。”
“本座回到京兆之后,也要接受督查不力的惩罚,虞总管执掌南库,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至于镇国公府的颜面……呵,本座以为,面子,不是旁人能够折辱的,得自己先不要脸面,别人才能踩踏下来。若是虞总管真的爱惜颜面,就不会做这种种掩饰。关将军扪心自问,虞总管真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汪印每说一句话,关寒松的神色就变一分,到最后已成了一片颓然。
何用扪心自问?便是随便看一眼,他都知道老将军是知情的。
既然是知情的,那么老将军被投入韶州狱,也是合律合情了。
关寒松沉默了,到了这个时刻,他再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倒是汪印开口作结了,他淡淡说道:“皇上的谕令不日将来,关将军,且等待几天便是了。”